沉容听了他的话一怔,,心底生出些歉疚,甜蜜、又苦涩。她忽然有些不忍心了,于是认认真真看向他的双眼,解释道:“殿下,其实我与李广德,真的什么都没有。”

慕容恪一怔,显然是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和他提及这个,刹那的怔忡之后,是更深的欢欣,他爱怜的揉了揉她的脑袋,点头道:“傻瓜,孤早就知道了。”

什么?这回轮到沉容发愣了。早?早到什么时候?难道他已经知道先皇后手抄的《毛诗》被她偷走了?可是不会,如果是那样,她现在可能已经没有活路了。

当沉容脑子里飞快转过这些事情的时候,慕容恪不明就里的捏了捏她的面颊,笑道:“你不喜欢他,孤看得出来。”

原来只是因为这个……沉容不禁松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很快收拾好心情,对着慕容恪笑道:“殿下便那么确定么?”

“孤不确定,但是你说了之后,便确定了。”

沉容忍不住一笑,点头道:“说的是。”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孤,那天晚上究竟去做什么了吗?”慕容恪执拗的盯着她。

可真是执着呢……沉容在心底无奈的编排了他一句,都过了十几天了还不忘。“就是喝茶吃东西聊天,不然还能做什么?”

“那为什么一定要去他屋子里?”这才是慕容恪的心病。

“要么就是我的屋子,要么就是他的屋子,只有这两个地方供我们选择。”沉容摊了摊手。

慕容恪似乎也觉得这答案太过普通太过合理,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有道理,只是往后孤不许你再见他了。”

“见得到吗?”沉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人家李广德都已经被他赶出东宫了,她就是想见也见不到呀。

“就是见不到才好!”慕容恪在她头上敲了一记,神情十分悠闲自得,“这都是为了你好,等你册封之后,东宫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你和李广德见面,人家只当是偷人,你说,孤该怎么做?”

沉容撇了撇嘴:“我自问心无愧……”

“你问心无愧是不错,”慕容恪叹了口气,道:“但也该知晓,人言可畏,尤其是在皇家,这个普天之下最看重面子的地方,尤其重要。”

“那如果有一天,殿下登临君位,文武百官皆以我为妖女,殿下会如何做?”沉容提出这个问题来,把她自己和慕容恪都吓了一跳,她刚刚几乎是无意识的脱口而出,可是问既问了,就没有收回的必要。

“怎么会呢?你哪里像个妖女了?”慕容恪嬉笑着将手贴着她的面颊滑下来。

沉容的眸子暗了暗,她何必逼他?她自己心中清楚就好,听到了答案也只会更失落。其实仔细想一想,她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对她好?他们这样正好是有来有往,公平得很。

如此一想,顿觉风静云开,心中百般执着牵念也随之释然,于是她淡淡一笑,点头道:“殿下说得对,奴婢不会是妖女。”

慕容恪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诧异,又立即消融了下去,挑了挑眉一笑,反手握住沉容的手,拉着她往回去。沉容云淡风轻的看着他清瘦挺拔的背影,顺从的提步跟上,只听他愉快问道:

“这些天孤托人送过去的聘礼可还符合你的心意?”

十几天来,慕容恪虽一次都未曾去看望过沉容,可是聘礼却是从未断过,从珍珠玛瑙、金玉宝石,再到绫罗绸缎、胭脂水粉、钗环首饰,源源不断的给她送过来,她和紫雀那屋子都快摆不下了。照说册纳宫女为妃是用不着这么大动静的,王总管每天带着一队人往沉容屋子里送东西,弄得合宫皆知,几位娘娘背地里不知怎样咒她呢!沉容见他提了,立马迫不及待道:“殿下不用给奴婢送了,已经太多了,奴婢受不起。”

慕容恪和她一并榻上坐了,把面前那盘雪酥团糕推到她面前,笑道:“膳房新出的花样,你尝尝。”

沉容拿起一个送到嘴里,确实香嫩可口,甜津津、软绵绵的,香甜不腻,夸赞道:“好吃。”

“喜欢就好,孤让膳房给你做一份送到你屋子里去。”

沉容看着他,欲言又止,慕容恪见了,笑问道:“怎么了?有话便说。”

“殿下还没回奴婢的话呢。”

“哦——”慕容恪似乎是忘了,经沉容这么一提醒方才想起来,“孤给你便收着,客气什么。”

沉容“呵呵”尴尬笑了两声,她并不是客气,只是不想太招人耳目罢了,虽然——现在的她已经够招摇了,合宫里的娘娘哪个不是把她恨得死死的?但她也不是存心如此,其实她为人还算低调,也不怎么同别人来往,亦不爱夸耀荣宠,主要是慕容恪老把她往风口浪尖上推……

“不是奴婢客气,奴婢对那些金啊玉啊的没什么欲望。”

慕容恪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笑道:“你是不想落人口实?”

沉容被他戳中了心事,便不言语。

慕容恪叹了口气,牢牢握住她的手道:“你看孤的几位后妃,哪个不是大家闺秀出身?家里预备的嫁妆要多厚就有多厚。你既无从准备嫁妆,那孤便多给你备些聘礼,免得嫁过来以后被她们笑话。你只当孤厚待你她们才心生怨怼,实则不是,若孤不这么做,她们只会更加轻贱你。”

沉容听他讲了这半日的话,不禁有些愣愣的。她原本只当慕容恪是个随心所欲做事不过脑的主儿,却不想这看似无理行为的背后,全是他对她的殷殷照拂。沉容只觉心头暖暖的,情不自禁的笑出来,紧握住慕容恪的手道:“殿下设想周到,奴婢感激不尽。”

慕容恪温柔含笑望着她,眼中说不出的柔情蜜意,看得沉容都有些不好意思,只能红着脸低下头去。慕容恪摩挲着沉容的掌心,道:“既然你的手已经好了,孤让人挑个吉时把事情办了吧。”

“随殿下的意思。”沉容忽而觉得哀伤。

“好。”慕容恪却很高兴,“这两日会有嬷嬷来给你试妆、教你礼节,你好好学着,日子出来了我让紫雀告诉你。”

提到紫雀,沉容不禁想到上次紫雀跟她说的话,便抬头紧紧盯着慕容恪的眼睛问道:“殿下,奴婢有一事相求。”

“你说。”

“紫雀以后……能不能跟着奴婢?”

“好。”慕容恪答应的十分爽快,“正好让她服侍你,孤也放心。”

沉容松了口气,这往后有紫雀陪着,日子也还好过些,“但不知道殿下这里还有没有使得上的宫人?”沉容一时觉得有些歉疚。

慕容恪似乎觉得她的担心太多余,低头莞尔道:“这宫里的奴婢千千万,总能找到一两个合心意的。你若是不放心,就还是你亲自起早贪黑的服侍孤。”慕容恪突然坏笑着向沉容这里靠了一靠,道:“你服侍孤倒是也方便,正好夜里交颈而卧,白日直接起身服侍,倒省了那么多路。”

沉容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觉自己两颊烧的火辣辣的,惊愕的抬头看他一眼,他一双点漆般的眸子也正定定看向她,似乎是觉得她的反应有趣,薄唇向上一勾,便成了一道几乎完美的弧度。

沉容连忙低下头,在心里默念了几句清心咒,脑子里却还回**着他刚刚的话,实在是——太没羞没臊的了!

真是个冤孽!

沉容好不容易把控住自己跳动不安的心绪,没好气的狠瞪他一眼,这就下了榻,直直向外走。

慕容恪扑哧一笑,赶忙动手拉住她,却只扯到她的衣袖,沉容也不回头,便与他这么默默僵持着。

“怎么?这就害羞了?”慕容恪强憋着笑意转到她的面前来。

“害羞?”沉容轻哼了一声,就是不看他,“殿下别忘了,奴婢与殿下还未成婚呢,殿下对一个与自己并无瓜葛的女子说出这样的话,算不算是冒犯?算不算是违背了圣人‘非礼勿言’的教诲?”

慕容恪满脸惊异的看向她——没想到她振振有词起来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可终究还是有一点说的不对,“多少我们也算有个婚约,天天腻在一起也有快半年了吧,怎么就‘并无瓜葛’了?”

沉容白了她一眼,继续想到什么说什么:“殿下要娶奴婢,未曾问过奴婢的意见,因此这婚约是强加的,奴婢服侍殿下,也不过是因为奴婢的身份卑微,到底也不是心甘情愿为奴为婢。”沉容这话甫一出口自己便后悔了,她究竟是中了什么邪要与他说这些!明明今天来就是预备要与他和好的,怎么脑子一热又说了这些伤人的言语?正懊悔不迭,抬头对上慕容恪的视线——早已不是刚刚嬉笑怒骂的模样,他的脸上冷静的看不出一丝情绪。

“不是……我……”沉容想解释,却根本不晓得该从哪里解释起。

慕容恪却突然一笑,甚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说:“是了,孤都忘记了,这婚约是孤的一意孤行,与你无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