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还玉微微皱眉,望着眼前的少年。
倘若他不知自己身份,口无遮拦倒也罢了,可自己分明亮明了公主的身份,这个贺朝到底哪来的底气,敢与自己这么讲话?
沈希兰呵斥道:“好你个贺朝,知你猖狂成性,没想到竟如此无法无天,多次出言顶撞公主,往大了说便是对皇室的亵渎,有倒逆之嫌!往小了说,那也是对殿下的大不敬!罪该万死!”
江氏本就诚惶诚恐,听闻沈希兰在一旁添油加醋,吓的浑身哆嗦不止。
“还请殿下体谅,我贺府上下愿与此人立即划清界限,此人之后是生是死,均与我贺府毫无干系……”
“殿下息怒啊!”贺权也是吓惨了,不停的磕头求饶:“贺朝罪无可恕,均是他一人之过,与我等无关啊!”
贺大江看向贺朝,张了张嘴,却也低下了头。
朝儿这次的确过分了,但求昭妁公主能息怒,私下怎么补偿都好说。
“我若就此治你大不敬之罪,你又该当如何?”
秦还玉面无表情。
贺朝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能怎么办,只能证明殿下不讲道理呗。”
“呵呵,那便听你讲讲道理。”
“好的。”贺朝顿声道:“我大泱朝乃文明之邦,历来最看重礼仪教化,殿下岂能不知,有趣一词多是长辈对小辈的宠溺之语,同龄人之间,尤其是初次见面,便以有趣形容对方,那才是大不敬,殿下可以在心中认为在下有趣,但当众讲出,敢问殿下,在下又当如何回应?”
“有趣,哈哈,真有趣!”秦还玉笑道:“我偏要说你有趣,你又奈我何?”
“看,你还是不讲道理。”
“行了,都平身吧。”秦还玉瞥了眼那江氏母子,不禁生出厌烦。
贵为公主,围绕在她身边的人,几乎都是察言观色的小人,这江氏母子一举一动,当真是有样学样。
自己还没发话呢,就急着要把人贺朝清理出门户,也不想想,自己倘若是怒了,一定要治贺朝之罪,整个贺府又有谁能逃脱干系?
“你好像一点也不怕我。”秦还玉端起茶杯,抬眼看了贺朝一眼。
“殿下若是奉了皇命来我贺府,在下自当诚惶诚恐,可我观殿下身边只带了两名扈从,并未大张旗鼓入门,想来只是随性而来,而我贺朝自问心无愧,为何要怕你?”
秦还玉不满道:“原来如此,我说呢,还以为你和他人有所不同,原来也是察言观色之辈。”
“殿下缪论,何来的察言观色一说啊。”
“哦?那叫什么?”
“本色。”
“本色?”秦还玉挑眉:“何为本色?”
“我是怎样的人,便如殿下所见,若殿下觉得在下就是察言观色之徒,那便是。”
秦还玉愣了愣,回过头一脸诧异的望着沈希兰:“希兰妹妹,你管这样的人叫不学无术?”
“哼,狡辩之词罢了!殿下,莫忘了今日你陪我来,怎么老是说些不相干的人?”
“是了。”秦还玉笑了笑,转身对贺大江解释道:“今日我乃顺道随希兰妹妹前来,并无他事,就且当我是寻常客人即可,贺员外无需见外。”
贺大江还礼,总算长舒了一大口气。
贺府与昭妁公主从未有过交情,今日却莫名其妙的登府造访,着实把人惊了一跳。
“贺伯父,今日前来叨扰,是有两件事。”沈希兰直言道:“其一,希兰素来敬仰姚老之学问,故而在家父的鼓励下,希望能在贺府停留些时日,以便时时能向姚老请教学问,希兰心诚,还望贺伯父应允。”
“这……”贺大江皱起眉头。
“哎呀老爷,还犹豫什么!”江氏赶紧上前拉住沈希兰的小手,亲热的不行,催促道:“咱沈贺两家本就有婚约,本就是一家人,更别说咱兰儿这般上进,又怎有推脱之理?何况,咱贺府的学堂,整日就只有权儿一人的孤单身影,多个同学为伴,总归是求之不得啊。”
“是是是!”贺权也激动道:“父亲,儿子若能与希兰姐姐为同学,实乃儿子天大的福分,定当珍惜此……”
“叫什么姐姐!”贺大江不悦道:“叫嫂子!”
“还是叫姐姐吧。”沈希兰赶紧道:“其他称呼还为时尚早,姐姐听起来跟顺耳些。”
“瞧你希兰姐姐多体贴人。”江氏眼睛都眯成缝。
“行吧。”贺大江点头道:“我稍后便送信于沈府,倘若此事你父知晓并同意,我自无拒绝的道理,当姚老哪里还需你自己请说。你方才说有两件事,那第二件事又是何事?”
“这其二……”沈希兰缓缓从袖中掏出一副字卷,摊开后看向贺权:“三公子,此诗可曾眼熟?”
“熟,自然是熟的。此诗乃是答师宴上,小弟不才当众所作之诗。”
“那便对了。”沈希兰拱手道:“我对此诗爱不释手,稍有遗憾,未曾见到此诗的下半首,不知今日可否有幸得三公子墨宝?”
“下半首?”贺权顿时傻眼了,下意识的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贺朝。
哪儿来的下半首,该死的贺朝把这首诗卖给他时,可从来没提过。
完了,现在都在盯着我,总不能这个时候找贺朝讨诗吧,这样可就彻底露馅了。
不行,好不容易让沈希兰高看一眼,这场子说什么也得硬撑下去。
“那个……不敢欺瞒希兰姐姐,此诗的确只为上半首,至于下半首嘛,小弟确实有作,但每每都不尽完美,因此,还请希兰姐姐见谅,要不稍等我一日,次日我定给希兰姐姐一个完美的下半首?”
沈希兰和秦还玉对视了一眼,后者微不可查的轻笑了一声。
分明就是托词,什么人作诗只作上半首,向来诗意来时最为盎然,想停笔都难。
况且就算如他所言,多日都未曾做得完美,却到了明日,就一定能拿出完美之作,这难道不可笑么?
“可是……”沈希兰撒娇道:“贺权弟弟,姐姐真的对这首诗极为珍爱,实在等不了明日,要不你就把之前所作先拿来与姐姐分享可好?”
贺大江抬手道:“权儿,即然你嫂子都这么说了,就别扭扭捏捏的,拿出来吧!”
“可是父亲,我……”
“你什么你!”贺大江不悦:“难不成这首诗不是你作的?”
“怎么可能,呵呵,父亲说笑了,儿子当日可以当着满堂宾客的面亲自吟诵的,那么多人作证,怎么可能不是我作的。”
“即然是你作的,那你怕个啥,大丈夫行事岂可作扭捏状!”
“那贺权弟弟,你是当面书写呢,还是拿旧稿呢,姐姐可就翘首以盼咯。”
“拿……拿旧稿,稍……稍等……我这……这就去。”
贺权已是骑虎难下,一边往外退着,一边使劲的给贺朝挤着眼色。
“三弟,你左眼怎么了,莫不是被虫给咬了?”
“大哥,小弟书房有些乱,找的话很是费劲,要不你帮我一道找找?”
贺朝耸了耸肩:“不去!我又不是你的使唤丫头。”
贺权凑近,咬牙切齿道:“贺朝你别太过分!”
“你求我啊,当众跪下来给大哥我磕几个头,说不定我就帮你了……”
“你要我怎么跪……!”贺权急的直冒冷汗。
“你俩在哪儿窃窃私语什么呢,你还不快去,磨蹭什么!”贺大江嚷嚷道。
“我管你怎么跪……”
“哎呦……”贺权脚下一滑,装作被绊倒,顺势噗通跪在了贺朝面前,瞪着眼咬牙低声道:“行!了吧!”
贺朝都傻眼了,这也可以?
简直离谱。
本来纯属逗他玩的,这么多人盯着,怎么可能让他说跪就跪。
没想到这小子都没怎么犹豫,还真跪了。
而且跪的居然这么有水平。
这小聪明简直绝了!
“不行,你得再跪一次……”
“姓贺的,别欺人太甚!”
贺权都快气疯了,假装摔一次还行,可要再摔一次,傻子都看得出有问题。
贺权一甩袖子,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门。
就当贺朝以为这小子终于有点骨气时,忽然听到门外又传来哎呦一声,回头一看,人直接麻了。
贺权又摔了,不过这次是摔在门外,而且摔的还挺像。
刚好跟一个过路的下人撞在了一起,然后身子一倒,刚好噗通跪在了地上。
以贺朝的角度看过去,没错了,这小子确实做到了,还是在跪自己。
四目对视,一股浓烈幽怨气息,隔着老远贺朝都能感受的到,情不自禁的打了个摆子。
这三弟,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