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得这样严重，我并不想要你的命。”十夜轻笑：“毕竟，你的命不值钱，于我无益。”
“也是。”
般若讪讪地，笑了笑，没反驳。
确实，于三界而言，她或许是高高在上、悬在每一个信众心中的无上信仰。举足轻重，无人可以替代。但是在一部分不信她的人那里，她就是一文不值的。
世人皆知她从不插手旁人的事务，始终秉持着“佛不渡人，只渡己”的清醒态度。
对十夜来说，她活着帮他解决问题是有利。死了，则也只是死去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你打算将它怎么办？”十夜开口，将般若从一瞬之间的愣神拉了回来。
般若理所当然地：“当然是跟着我。”
“跟着你？”十夜皱眉。
“是。”
“……”
十夜有点无语。
袋子里的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还是个不会说话、听不懂人话的傻子，带着他干什么？不是碍事么？
十夜虽然没有表示反对，但展现出了明显的不喜。但般若一点也没有打算因十夜的不满而放弃这一想法，反而无比坚定。
般若：“他吸收了云梦泽十方天地之恶，留着也是祸患，不如带在身边，由我教化。想来他能更早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
十夜彻底无语了。很想反对，但最终觉得她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便冷笑了一声，道：“你高兴就好。”
般若不再理会十夜，反而兴冲冲地蹲下身，给它取了个名字：“以后我叫你影月吧。”
影月……光这个名字就让十夜有点不爽。
外表已经很像了，连名字也要像？
“就是因为像你，所以才叫影月啊。”
般若半点不觉得尴尬，完美地诠释了只要自己心如明镜，坦坦****，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大言不惭地告诉十夜：“影月的外表就如过去的银月一般，是三十三重天上不染尘埃的清朗明月。心中也只一心只想留存世间，再见我，亦或是狄姜。但不论是谁，他凭着一份心，不被魔障侵蚀，留存至今，足以说明，他的心性也如银月一般，坚定而无可撼动。”
他虽是影子，也是月亮。
影月，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影月也像真的听懂了般若说的什么似的，冲她大大的点了点头。
十夜从旁看着二人交流，只觉得无聊。
你会对一个没有清醒人格，独立灵魂的人交谈吗？
真是浪费时间。
十夜心中腹诽，但面上没再表示出什么，只催促：“忙完了吗？可以走了吗？”
“快了！还差一步！等把剑鞘放回去，我们就能去虚境了。”
般若知道往生六道的时间同样紧急，也不再耽误时间，直接飞身上了麒麟崖。
麒麟崖上寸草不生，与过往仙气缭绕的模样大相径庭。这一切的灾难全拜十夜所赐。
般若望着身后的人，他却一丁点地愧疚心都没有似的，冷漠地看着眼前荒芜的一切。仿佛从未来过，从未见过过去是何种模样。反倒是他身边的影月，眉目露出不忍，好像无法接受记忆中树木葱郁、鸟语花香的世界变成眼前这副模样。所以才会制造出一个巨大的幻境，将一切笼罩。
只可惜，他到底护不住心中那一方净土。
“你要跟我进去吗？”般若问十夜。
十夜摇头：“不。”斩钉截铁，毫不拖泥带水。
“你不好奇？”般若奇怪。
“我在里头待了那么久，有什么好好奇的？”十夜冷笑。
不管过去他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事实就是他在里头待了三年，日日与石笋作伴，好不无聊。若非般若，他是决计不会再来此处了。
“哦，那我一个人去。”般若没有逼他，自己进去了。
入夜，青云山麒麟崖之上，原本就孤寂的天地更显清冷，泉水里，宫家人依然履行约定，化为石像，一动不动地看守着祭坛。
宫家原就不是鬼母亲生子，且远离王舍城，举族受梵天净咒影响小，这一族才得以保存下来。
那十夜又是怎么活过来的呢？
他作为鬼母嫡亲子嗣，血浓于水，他为什么不受梵天静咒的影响，被关在虚境之内，反而回到人间，助整个饿鬼道卷土重来？
他的身上，究竟遭遇了什么？
这些年，般若虽然心中有惑，但也知道以现在二人的关系、立场，十夜轻易是不会跟自己说实话的，也便没有问。但现在二人关系似乎好转，他会不会与自己说实话了呢？
带着这份好奇，般若快去快回，悄声将太霄剑的剑鞘放回了原处，便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
祭坛重新点燃，有了新的驱动，整个地脉中的灵气都仿佛被唤醒，重新焕发了生机。枯木逢春，明月当空。
出来的时候，般若隐在黑暗中，还没走到门口，便见山洞外，十夜长身玉立，站在月下。
他鬓角的血色红莲，如夜里的幽昙花，绽放着妖冶隐秘的色彩，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成了十方枯萎天地里唯一的一抹颜色，耀眼而让人生畏。看似近在咫尺，却遥远得似在天的那一边。孤独和寂寥充斥着他。
“影月呢？”般若奇怪，走过去问十夜。
十夜抬起下巴，指了指远处的袋子：“那里。”
“你怎么又把他关回去了！”般若惊呼：“他是个人，不是物件！”
般若飞快地跑过去，把袋子解开。
影月冒出头来的一瞬，仍十分生气，但见来人是般若，瞬间又把怒气咽了回去。
整个人像变脸似的，往般若怀里蹭，一副受够欺凌的模样。
“别怕，我在。”般若拍着他背，悉心安慰。
影月点着头，听懂了似的，有被安慰到。
十夜冷漠地看着他们，忍不住提醒：“他只是像人罢了，本质上，只是个没有魂魄的魔物。”
“像人便是人，且他现在是我的人。你既有求于我，便不得对他无理。”
十夜瞠目结舌地看着般若，本还想说什么，但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转身就走。
处理完青云山事务，人界告一段落，剩下的事情交给君翊一干人等，倒也没有大碍，人间恢复清明只是时间问题。去往生六道前，只剩最后一件事，便是拿回摩尼宝珠，封印虚境大门，彻底阻断虚境魔物再次席卷重来。
十夜二话不说，将摩尼宝珠归还。半点也不拖拉。倒是般若拿着摩尼宝珠，有些犹疑。
“你到底……是怎么回来的？”般若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般若掌管摩尼宝珠，守护三界太平清明，从未有一刻放松警惕，开启过宝珠。按道理十夜不该回来才是，那他究竟是怎么从虚境逃出来的？
“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你管好你自己，还有身边那条狗即可，别的事情……”不该问的不要问。
十夜一脸冷漠，与一旁呆呆傻傻只看着般若笑的影月对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般若在冷漠的十夜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倒也没怎么生气。
这两日他们说的话比过去几年加起来都多，多到她甚至有些飘飘然，觉得跟十夜又是朋友了！
他冷漠一点更好，让她死心得比较快，做起事来也能更坚定。
般若托起宝珠，将宝珠放在虚境大门的中心，宝珠飘浮在空中，仿佛有一圈圈层层叠叠的波纹漾开来，那些波纹修复了被切割的天空，填满了太霄剑劈开的虚空，直到最后一丝黑暗被掩藏，太霄剑不再有支撑力，稳稳地落在了般若的手中。
般若一时不察，被烫了一下，愣了一瞬，赶忙忍痛将它收在袖口之中。手也背过去，不愿被十夜看见。
“你没事吧？”十夜皱眉，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
般若摇了摇头，咬牙：“无事。”
“真的无事？”
“嗯。”般若强颜欢笑，手背在身后，已经血肉模糊。
太霄剑太过纯粹，容不得一丝杂质。
十夜活过来之前，她心已死，情根断绝，太霄剑什么时候都无法伤她分毫。但是现在，十夜回来了，她的红尘心也重新回来。
她现在又与从前一样，再也握不住太霄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