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子里的人还没穿衣服。
他全身光溜溜的、细皮嫩肉,看着就很滑。闪烁着一双大眼睛,一动不动地、像看到仙女一样,直勾勾地盯着般若。一动也不动。
般若也盯着他看了半晌,再看了看十夜,又回头看了看他。
嗯,确定了,有七成像。
二人五官一模一样,但那人面上没有鬼子印记,也没有金色流云。眼里没有阴鸷,也没有多年舟起沉浮的沧桑。
他就像一块无瑕白玉,没有阴霾、没有心事。干净纯粹的像个少年郎。
说他像十夜,倒不如说他像武瑞安。
而他看般若的眼神,也一如武瑞安看狄姜那般炙热。
哪怕般若再是厚脸皮,再是六根清净,被这样一个光溜溜的“熟悉”的人盯得都有点尴尬了。
“先把衣服穿上。”十夜察觉到般若的尴尬,解下了自己的外袍,扔在袋子里的人头上。
那人本还不想穿,似乎很讨厌十夜的东西。可般若却不管他喜欢还是讨厌,直接三两下强行帮他穿上,破天荒的,他倒也没有表现出讨厌和反抗,规规矩矩地听般若的话穿好了。
这下他得以有衣蔽体,般若这才好受了许多。
般若盯着那少年,认认真真地思索了一会,道:“据说……有一种妖物,天生无形,会将看到的第一个人当作是自己的模样,然后变幻成那人。你说,他会不会就是那种妖?”
“他第一眼看见的是你。”十夜淡漠地提醒着。那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就差没说般若是个智障了。
“哦……这样啊,那就不是。”般若讪讪,咳嗽了一声,不再发表言论,生怕暴露了自己思虑不周的事实。
十夜没有在乎般若的窘迫,他只盯着袋子里的人,蹲下身,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没有回答。
“你会不会说话?”
少年依然没有回答。
“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吗?”
少年无动于衷。
“原来是个傻的。”般若叹了口气,无语。
“既然什么都不会,那便哪凉快哪待着去罢。”
般若说完,抬起手,想把他的头摁进去,重新将那袋子扎好。待找个机会往佛堂里一扔,慢慢净化,却不想那少年一把抱住了般若的手腕,然后将自己的头整个凑了上去,在她的掌心里摩挲。
亲昵得像一个要摸摸的小孩。
“……”
般若无语。大无语。
他这是在干嘛?
般若回头看十夜,十夜低头看着他。
这过分亲昵的模样,可真像是……过去武瑞安时的他。
十夜缓缓开口:“如此这般,我倒想到了另一种魔物。”
“是什么?”
“心障。”
“心障是什么?”
“若人在短时间内,思念、渴望得到一件不可得的物品或者人,想法到达极致,不管是爱还是恨,都会成为业障。这种情绪,本身就会成为一种魔物。”
也就是说,他或许就是曾经,还是武瑞安时期的他自己。
剩下的话十夜不需要说出口,般若便能想到。他不需要多言。
而他为了证实这一猜想,十夜伸出手,窥探了那人的记忆。
果不其然,虽然他不会说话,也听不懂他们的话,但是他的记忆深处,所截取的,就是他曾在云梦泽,为救般若而甘愿赴死的心情。
那一刻,他是真的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碰不到她了。
他一心喜爱的、热爱的、唯一喜欢的她啊……
然后这一段记忆,在遇到虚境中的魔物之后,有了第一缕的力量。本着这一段心意不想消失的初衷,它一步一步,蚕食掉了所有想要吞噬它的东西。而后这整片云梦泽中,只有它一人。
般若也同样窥到了这段记忆,霎时脸上笑开了花,拍着大腿,指着十夜笑话:“你还说你不爱我,这个东西的存在,不就是你爱我的铁证吗?”
“我从来没有否认过自己爱你。”
十夜没有被她讽刺到,依然平静、冷淡地,一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冷冷道:“我只是不再爱你。这两者有区别,希望你明白。”
般若愣了一下,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当然明白。”
般若应了应,觉得不够,又笑嘻嘻地加了句:“十夜鬼王说话永远清楚,敞亮,不含糊。言出必行,说一不二,是个痛快人。我给你鼓掌,好不好?”
般若说着,还真的把手从那人脸上抽出来,给十夜拍了拍掌。
“你……”十夜看着她这一副笑意融融、没羞没臊、没心没肺的模样,突然就不知怎的,向前迈了一步,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提起,紧紧贴住了自己。
一时间四目相对,咫尺之隔。
般若愣住了。
十夜也愣住了。
“你干嘛?”
这一句,将十夜拉回了现实。
是啊,他在干嘛?
一瞬后,十夜很快恢复了平常的冷静模样,淡淡道:“魔物终究是魔物,就算你是佛陀金身也不可多接近。”
哦……原来是怕她被魔物侵蚀。
“摸摸而已,不碍事的。”般若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也没察觉到十夜的不对劲,只想赶紧回去研究地上的人。
但十夜并不放她。
借着握住她手腕的时机,问她:“在船上我就想问,你的手挺凉的,你的身体……没出问题吧?”
“放心,一点问题都没有。天生就这样。”
“嗯。”十夜说完,这才放开她。
看着十夜局促又有些尴尬的模样,般若忍不住疑惑:“你刚刚难道是在关心我吗?”
“你想多了。”
“嗯?”
“我只不过怕你身体有异,在往生六道活不下去,耽误我族正事。”
“是吗?”
“是。”
“那你尽管放心。我般若言出必行,说出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般若说完,又接了句:“就算死,也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