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九五章 你能我也不赖

玄奘回唐后,最要紧的就是整理他带来的整整两大箱贝叶经和他一路所记录下来的行程趣闻等等,这对目前的玄奘来说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浩大工程,真实的历史上,就是他到圆寂之前,还在坚持着翻译经书,最后这个工程还是他的弟子在他死后才完成。

在王况看来,玄奘归唐后,哪怕是翻译经书再忙,也要抽出时间来讲经,一个原因固然是要将他对佛经的理解,将大唐佛门和西域佛门的不同观点呈现在世人面前,让大家自己去思考,自己去辩,从而使得大唐佛法更加精深;而另一个原因则恐怕是他自己一人力有不逮,以玄奘那出家的小寺庙的人手来协助他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他要扩大影响力以寻求更多的支持和帮助,

现在机会就摆在玄奘面前,在大楼船上远远的看到鹤立鸡群的李世民几个人,他哪里会肯放过,必定是要上前来问候一声的,哪怕没有得到支持,至少也能混个脸熟不是?王者,不都在长安呆着的么?见过一次面后,第二次见面再开口,那就容易得多了。

王况示意了下几个千牛卫,几个千牛卫士便纷纷的往外挪动身子,将人群隔了开来,王况这才笑着对李世民道:“陛下,某来帮您介绍下,这位,便是玄奘大德,洛阳净土寺高僧,贞观三年,从凉州一路西行,途经高昌等西域诸国,跋山涉水,不畏艰难,终于到了天竺,取得真经。如今归来,可喜可贺。”

“贞观三年便出?那二郎你又是从何知晓?哦,是了,朕知道了,你在那洛阳的几处产业也不是吃素的,那么多人涌去,总归会是有人谈到此事,且那悟能大德又是尊你为师,同在洛阳。别人不知玄奘,悟能大德又岂能不知?”李世民开始是惊奇,但一想起自己和王况在甲板上的对话,就又自顾自的帮王况找了不少的理由出来。

王况这边介绍,玄奘那边的脸色可叫个精彩,眼前的这几位里,其中一个竟然是当今圣人?另一个年轻的郎君似乎和圣人关系密切,是圣人的臂膀?而那年轻郎君不仅一口道破自己的法号,似乎说的话还是在偏帮着自己?难道他知道自己需要帮助么?

正想着,王况又说话了:“陛下。玄奘大师这一路西行,沿途可是见过不少风土人物,山川地理呢,可玄奘大师所在的净土寺只有僧人十数。大多还是沙弥,而这翻译经文,却是个浩大的工程,某建议由朝廷拨付银两在长安为玄奘大师专门修个经院,遍召天下大德,一起来协助玄奘大师完成这个盛举。国绪。你那内府似乎在长安还有不少被你提前盘下的产业罢?许多地方。若是某没记错的话,还是空闲着的呢。”

李世民虽然尊佛,但那是对佛门的一种回报,并不代表着他真的信佛,可王况所说的山川地理,风土人物这一句吸引了他,作为一代帝王,尤其是在被王况那一句世界上除了大唐再无他国而激起的雄心壮志之后。对这一点尤为敏感,回鹘灭了之后。下一个就应该是高句丽了,而当高句丽灭了之后呢。不用说,当然是平定西域,一路杀向西去,所以,玄奘一路靠步行而积累出来的见闻对大唐就尤其有用,其军事意义远胜过了文化意义和政治意义。

而且,正好也可以借助玄奘之事,再一步的向世人展示我李家天下也是知恩必报的心,我李唐兴佛可不是光光只做个表面文章的,瞧瞧,我这也在做实事呢。嗯,这个买卖绝对划算,不就是个经院么,不就是多派人手么?咱现在有的是钱。不知不觉中,李世民也已经带了点暴发户的心态了,这也怨不得他,实在是这些年里国库和内府的收入涨幅已经让那些官员,让李世民麻木了起来,太多了哇,多得他们都懒得去关心还有多少了,只知道用不完就行了,若不是因为这清点国库是制法必行,且还要防着被人乘机贪渎而败坏了风气,李世民都想把原来一年一点的制度改成十年一点了。

当下,便颌首示意徐国绪。徐国绪一见李世民点头,就招了个千牛卫过来:“驿站,五百里急铃,内府马上到蜀地购上好木料,去定州选上好金砖,要盖八进大院所用。”千牛卫抱个拳就要赶紧跑,王况又把他拉住:“再加一封去洛阳白马寺,就说我说的,让悟能这小子赶紧的滚回来,别在外游**了,有大功德事等他来做。”

这是王况的恶趣味,他突然想起了西游记里悟能是唐僧的徒弟这一回事来,就想看看,现实版的悟能和玄奘碰面后,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盖经院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定了下来的,佛门和道门多有冲突,若不是朝廷一力安抚,而且地方衙门也还有许多曾经的老官员在,知道棍僧护唐之事,所以,大多也都能调解得了,加上佛门这两年也确实做了不少的好事,不光是抗旱抗涝中大力募款协助地方,还效仿了朝廷所设的病坊例,对周边的穷困户多加周济,尤其是佛门刚兴,自己的势头不足的情况下,也多愿意退让一二,所以两方面倒也相安无事。

但官员百姓却大多是信道不信佛,信佛的人还不到信道的人一半,因此经院的选地就有讲究,还得看看周围的人是不是排斥,不然你这经院修了起来,成天的梵唱,周围的住户可就不干了,时不时常的给你来几个捣乱,那可不妙。徐国绪也是明白,这经院要修,大抵还是看中了玄奘的见闻,若不能给他提供个安静的环境整理,恐怕未必能拿得出多少可以让皇帝觉得好的东西出来。

因此,当千牛卫走了之后,徐国绪便道:“陛下,这选址之事,还是由玄奘大德自己去吧,内府如今在长安,也置办了不下五十处的空地,具体都在什么位置,某惭愧,还真没能记得清,产业太多了,城里有,城外也还有更多。”

“哦,没想到皮猴子你这几年可没少折腾啊?不知不觉中,朕竟然已经成了个大地主了?也是,有二郎在,你就是不折腾,也是高枕无忧的。也罢,就依你,这经院就由内府管了,不要国库出钱。”内府出和国库出这性质就不大一样起来,我用的自己的钱,你们谁也反对不了,管不了,我爱怎么花就怎么花。要让玄奘整理出他这一路的见闻而且要详细到当地的气候,饮食等等非常细节的东西,没个三五年是不大可能的,而这个效果也就只有在西征的时候才看得出来。

但是李世民却不想把自己和王况的对话内容里提及的那大得吓死人的梦想给暴露出去,所以,就算是玄奘编出来,写出来,李世民也不会一下就拿出来,还要派人去把玄奘遗漏的地方游览一下,补充全面了呢,因此在西征之前,帮玄奘的好处能看到的人,眼光有这么远的,没多少人,即便是明知反对的声音不大,但为了防止万一,还是干脆的把可能的反对声全让他们噎在喉咙里发不出的好。

王况三个人在那商量着,反而是把玄奘这个当事人晾在了一边,玄奘听着听着,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幻听了,自己是不是做梦着呢?就这么定了?这事就这么的轻易解决了?这个让他一路上烦恼愁得整宿无法入睡,让他连打坐入定都心神不宁的大困难,就因为这个年轻郎君的一席话给轻易得就如同捅破一层窗户纸,弯个腰捡个大元宝一样的解决了?

原来他还因为王况一口道破他的身份而震动,因为他出行的时候,还是个没多大名气的和尚,知道他的名的人不多,而且似乎,贞观三年出行的时候,这个小郎君才十来岁吧?但似乎他对自己很熟悉?后来一听李世民说白马寺的大德竟然要称这个叫二郎的为师父,他心下就恍然了,嗯,这必定是个有大神通之能的人,否则,被圣人口称的大德怎么会拜他为师呢?

玄奘是可以确定自己绝对没见过王况的,但这一刻,突然的,他福至心灵,双掌合什:“如此,贫僧便谢过陛下,谢过建安候了,贫僧定当竭尽所能,尽快的将这些经文译出,并将这一路西行所见所闻,细无巨遗的整理出来,所幸贫僧这每日晚课后都有将白天所见所做全都记录下来,如此,倒也不至有什么疏漏。”他也不傻,知道李世民这么帮自己肯定是要回报的,什么回报,当然是自己的见闻,没见建安侯一开篇就说什么风土人物,山川地理的么?显然在他们的心里,这可比经书重要多了。

同样的,王况可以推测出他的身份,他一样可以推测出王况的身份,打从天竺上船起,先是唐林,然后是建南,这一路上,只要他问起这些年中土的变化,人们谈论最多的就是建安侯如何如何,那崇拜之情是溢于言表,听得他耳朵都起了茧子了。

原本他在船上一看到李世民等人,只不过以为是个王之类的,不大敢往皇帝身上靠去,但是王况却是主动的提起,而且皇帝口中的二郎,加上对徐国绪的那些话里的意思,这个年轻郎君还能不是建安侯么?所以,他也回了王况一枪,你能,我也不赖的,至少我也能叫得出你来。

王况嘿嘿一笑,冲玄奘偷偷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