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匪玉脱下了云松的皮, 以本来相貌示人。
谢知归小心翼翼出来,看到他的第一眼,心脏猛地悸跳了一下。
他忽然意识到, 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他这张脸了, 而思念是一瞬间的事。
明匪玉在这里站了多久?身上落雪都还没化掉, 他想去帮他拍拍,别着凉了,又怕过去了,会被他拒绝。
他开门前还调整了一下情绪,心里对自己说,无论等会发生什么,都要冷静,不能再跑了。
谁知道这么快就破功了。
门关上, 将外面的世界留给他们。
两人谁都没先动, 无声对视, 好似隔在他们中间不到五步的距离是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风从他们中间呼啸穿过。
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倔强。
无声胜有声。
明匪玉先将视线下移, 落到了他冻的红肿发紫的脚上,和其他地方的白皙皮肤格格不入, 眼里似有心疼,似有责备。
但他没说。
被他这么盯着,谢知归有点不自在, 但又没东西挡一下,脚趾不自在地弓起, 又看到明匪玉放在身侧的手里拎着一双鞋。
他的。
明匪玉突然靠近, 压迫感十足的气息迎面压过来, 谢知归心惊,看到明匪玉脸色很沉,下意识后退,不小心踩进旁边的积雪里,脚底生出冰凉的刺痛感迅速窜遍全身,猛地把脚抬起,但又疼的放不下去,独木难支,身体失去平衡,摇晃了几下,眼看就要朝右边摔过去。
“呃!”
坏了!
然而下一秒他跌入的不是雪堆,是一个结实的怀抱。
他被稳稳扶起来,悬起那只脚,靠在明匪玉身上支撑起半边身体,方才慌乱之中指甲抓进了他肩头的肉里,可能很疼。
但明匪玉似是没感觉,他也浑然未觉,怔怔看向明匪玉,而明匪玉也正盯着他,只不过眼神中压抑着愤怒。
他为什么又生气了……很快谢知归想明白了,他刚才那个后退的动作在明匪玉眼底就是抗拒和厌恶他的表现,所以踩疼了他的尾巴。
可是他没有讨厌他。
谢知归想解释:“我不是那个……”
明匪玉却不想听了,转开视线,望向无边的寒冷夜色,沉声打断他:“别再跑了。”
这是他们重逢的第一句话。
谢知归听出了他语气里没有感情的警告意味,换而言之,他再跑,明匪玉就会直接打断他的腿。
“……”
“我出来了,没想跑了。”谢知归看着他轻声说。
他抬手想摸摸明匪玉的脸冷不冷,他的手心是热的,可以给他驱寒。
但明匪玉淡淡“嗯”了一声,偏头避开,脸上甚至没有一丝波澜起伏,让谢知归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听我说行不行?”他目光恳切,如果明匪玉此刻抬头去看他,就会发现他眼里多了柔软的情意。
只是谎话说多了,突然有一天说了实话也不会有人信。
这次明匪玉是铁了心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谢知归算是切身体会到了有苦难说的滋味,堵在喉咙里的字化成一把把尖刀,扎的他满喉腥甜。
明匪玉肯定还在气头上,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会听。
难过原来也是会传染的。
原来不止他会拿冷漠和暧昧折磨人,明匪玉也会。
明明可以把他甩地上离开,却及时抱住了他,可是抱了又不理他,好像对他舍不下,又好像爱答不理。
谢知归就这么微怨地看着明匪玉,看他能装聋作哑多久……不听人说话的家伙。
明匪玉面无表情把他扶到旁边一块石头,拂掉上面的雪,让他坐下,自己则蹲下,抬起他的脚给他穿鞋。
冻伤的地方一碰就生疼,谢知归忍不住倒抽凉气,“嘶,轻点,很疼。”
明匪玉装作没听到,继续手上的穿鞋动作,并没有放轻的意思。
谢知归哪里还不明白,明匪玉想不弄疼他自然有办法,他就是故意磨他!
瞥到他嘴角转瞬即逝的淡笑,谢知归心里很快涌起了一股怒火,快到发作的边缘时又咬住牙忍回去了。
不能打。
不就是互相耗着吗?谁先忍不下去谁就输了。
明匪玉感觉得到头顶那道羞愤的目光,但那又如何,难道就他谢知归被弄疼了会生气,他就不会?
在一起后,谢知归脾气愈来愈差,这才不过是按到了冻伤处,他都没真使劲,谢知归就委屈生气了,但他可又知道,他在他心口捅出来的伤口早就被他撕的鲜血淋漓。
谢知归不会知道,因为他被惯的已经习惯了以薄情自我的姿态对待他。
明匪玉可以一直这样把他惯下去,但有个前提,谢知归必须永远、从里到外、完整地属于他一个。
如果他做不到,他有权利收回对他的所有包容和爱意。
就看看最后,到底谁更狠心。
明匪玉动作粗鲁地给他穿进去了一只鞋子,握住他的脚踝放回地上,忽然顿了一下,掌心微凉滑腻的触感让他生出了一个残忍的想法——折断它。
把谢知归脚踝扭断了,他就再也没办法乱跑了不是吗?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宛如野草般开始疯长,让他心痒难耐。
对啊,怎么以前就没想到呢?
明匪玉眸色暗了几分,有点兴奋,光线昏暗给了他绝好的掩护,指腹状似不经意在关节处摩挲、探索,很快摸到了一块凸起的硬骨头,心里立马有个声音叫嚣——“就是这里!在谢知归反应过来疼之前折断它吧,以后他就再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了,动手吧,快啊!”
拥有一只美丽、乖巧、必须依附他而行动的,心爱的金丝雀,这个**不是一般的大。
明匪玉喉间滑滚,突然有些许燥渴,落在那块骨头上的目光也越发的灼热,深藏着残忍而疯狂的渴望。
动手吧……
他神情变得柔和平静,作为施暴前的伪装,用最温柔的力道覆盖住了整个踝骨,他相信谢知归不会有任何察觉。
可是该用多大的力呢?
既要让他不会疼晕过去,又要迅速让骨头断掉。
他很快掂量好了,即将付诸行动,心里扭曲的快意马上要冲至巅峰。
“明匪玉?”
偏偏这时谢知归突然喊他,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明匪玉不情愿地抬起了头,语气不甚愉快,“做什么?”
“我有事和你说。”
谢知归看出他不高兴了,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事,但没关系,已经有办法应对。
谢知归倾身靠近,在两人气息完全交融的距离上停下,又在明匪玉诧异的目光中捧起了他的脸,注视着他的眼睛,倏尔一笑,“我想亲你”。
话音未落,他就轻轻吻了上去。
——猛烈迸发的爱意、说不出口的话语,都藏在这四个字里了。
明匪玉愣住了。
唇瓣相触,仿佛有道电流进入了明匪玉的脑中,那些残忍扭曲的想法瞬间一空,只记得此刻柔软温热的感觉,以及谢知归钩子似的发红上扬的眼尾,像是在笑他居然在这个时候迷茫了。
明匪玉瞳孔缩紧,死死锁住此刻谢知归格外勾人的模样,伸手到他身后,环住了他的腰。
多漂亮的一双眼睛,想揉的更红,揉出鲜红的汁水,用手心接着,但手心太浅,不够接,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满溢出来,从指缝中淌下去,淌没了,就再去和他要,要更多。
一吻结束。
谢知归小口调整气息。
明匪玉觉得不够,这才到哪里,他毫不掩饰心中的贪欲,抵在谢知归湿了汗的额头上,看向他迷乱的眼睛,从里面看到他自己被情和欲浸染的脸。
他单膝跪着,一只手牵起谢知归的手,以一种守卫者的姿态诱哄他从云端堕落,落到他怀里。
“还可以吗?”他这不是询问。
“当然,继续。”
谢知归眼角勾起暧昧的笑意,开满红艳的鸢尾花给明匪玉看,大胆发出邀请。
明匪玉也笑了。
他看到了谢知归想和他说的话,从他的眼睛里。
这一刻,他终于确信了一件事。
一件,非常让他心情愉快极了的事。
他想,谢知归如果不是人类,那一定是只以魅惑人心为食的妖精,以最美丽惑人的姿态出现,勾引雪夜里迷了路,没人要的可怜人。
谢知归有时候会遗憾,如果他真是妖精就好了,挡在他和明匪玉之间的很多阻碍都会不攻自破。
只是可惜,没有如果。
这次和以往不一样,谢知归彻底不怕了,甚至搂住了他的脖子,变成了主动的那一方,也不在乎明匪玉生不生气了,大不了就互相撕咬,咬的彼此都一嘴血,谁也别想占好。
明匪玉不会拒绝他送上门来的软香,也不在乎谁先主动,反正最后是共同沉沦。
他反扣住谢知归的后脑勺,跟随他的节奏,让两人贴的更近,相互取暖,共渡凉夜。
雪花变大了,从天上洋洋洒洒飘落,还没落到两人中间,就在潮湿闷热的气氛中融化了,成了一颗极小的水珠,继续落下,化为他们额头上某一滴咸热摇坠的汗。
几个来回后,谢知归忽然推开了明匪玉。
骤然失去怀中人,明匪玉担心谢知归又像以前那样耍他玩,却看到谢知归璀然似星的眼睛冲他眨了眨,灵俏鲜活。
“你别动。”
这话明匪玉对他说过无数次,有时候是警告,有时候是无奈,有时候是命令,现在也轮到他说了。
感觉么……谢知归见明匪玉真不乱动了,却迫不及待地盯着自己,分明跃跃欲上,但艰难克制下了冲动,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感觉挺不错的。
“你别动,我来。”
他第三次主动吻了上去,不过这次头偏了一下,吻在了明匪玉的唇角。
很轻。
明匪玉感觉有点痒,保持着不动的状态,垂下眸看谢知归在干什么。
就看到他像小鱼似的,嘴巴几乎看不到张合的弧度,一点一点用吻带走他嘴角的血迹,有先前咬颈留下的血,也有方才拥吻咬破的,都融合在一起了,分不清是谁的。
也无所谓,既然交融,不必分清。
他小心缓慢的动作就好像是在做一件正经事,但慢悠悠挑起的眼神却大胆极了,知道明匪玉在看他,拿半迷蒙半清醒的眼神望过去,把坏心思明明白白写在眼睛里——“好看吗?”
他唇角弯起的弧度好像在笑,也沾上了一点血,小小的跟花瓣似的,是这片雪地里最漂亮、柔软、温热的红色,明匪玉看的眼热心燥,也想帮他吻掉。
一定很甜。
但谢知归吻干净了,立刻偏开头走了,不给他机会。
明匪玉有几秒的失落,随后捧起他的脸,让他必须看着自己,凑近了,鼻尖相抵着,笑问他:“我的阿归,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谢知归看着明匪玉,他脸上轻红的花开的到处都是,喘着小口的气,动了动发麻的嘴皮子,反问:“你现在肯听我说话了吗?”
明匪玉:“你说吧,我听。”
谢知归笑道:“我说,我想抱抱你。”
“你想抱就自己来,我又不拦着你,不过……”
明匪玉迷沉的嗓音陡然一变,从热浪中出来,恢复了短暂的理智,他紧盯着谢知归的眼睛,“我怎么知道,你是真心实意要,还是虚情假意骗我呢?”
谢知归:“我不骗你。”
明匪玉:“你已经骗过我很多次了,你现在在我这里没有信任可以透支了。”
是他自己作的,谢知归认了。
“二哥,我不会再害怕了。”
“告诉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很多事情。”
“比如呢?”
“比如……”
谢知归顿了顿,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放在他身后悠远无尽的雪地上,轻声道:“比如你有一天会失去对我的兴趣,不要我了。”
然后收回对他一切的好,把他打回阴暗孤独的阴影中。
这是他最怕的,给他带来的不安甚至超过了明匪玉非人类的身份。
明匪玉定定地看了他一会,耳畔不断响起谢知归的声音——“怕你不要我了。”
他忽然开始大笑,笑声轻松而愉悦,随风盘旋在夜空中,把所有的怨恨带着一起飘走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谢知归恐惧的居然是这个。
谢知归嘟囔:“你笑什么?”
有哪里好笑了?
“你真可爱。”
谢知归:“啊?”
明匪玉使劲揉了揉谢知归的脸,把他脸揉的发烫。
“唔唔,呃……你做什么?”
明匪玉眼里有激动的火光跃动。
做什么?只要是和你,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想去做。
阿归,是他的阿归啊。
怎么才发现他傻乎乎的,单纯的可爱。
只揉揉他还不足以表达此刻的惊喜,于是明匪玉又抱着他猛亲了快五分钟,等他要窒息了才松开。
“唔额……咳咳……”
谢知归头晕脑胀,嘴唇上没感觉了,脸红到就像被明匪玉灌了二两白酒下去,再打上厚厚一层胭脂。
明匪玉抚摸他红肿莹润的唇,不加吝啬对这位可怜美人的欣赏与迷恋。
“你为什么不早和我说?”
“不想说,滚!”
牙下没个轻重的混蛋!
谢知归生气瞪他,扭头躲开他的抚摸。
“你让我滚?”
明匪玉看他脸颊有点鼓起,没忍住伸手指戳了戳,就跟红糖面团子似的,散发甜腻的香味,一戳就凹下去,没一会又弹起来,再戳,再弹,莫名让人停不下手。
谢知归额头青筋跳了跳,被他弄的恼火了,大声说:“怎么还不滚!”
明匪玉勾着他的下颌转回眼前,“我怕真滚了,你马上就会哭出来。”
“……”
谢知归撇开视线,说:“我才不会为你哭。”
“那我走。”明匪玉哗地起身。
谢知归脸色瞬变,也不管脚伤,下意识扯住了他的袖子就要站起来,“别。”
然后他一抬头就看到,明匪玉眼中得逞的笑意,悠悠垂眸看向他的手。
“你还说不会哭?”
“……”
看他狼狈很好玩是吧?
“呵。”
谢知归撒手太猛,脚上又忽然一疼,失去平衡向旁边倒去,明匪玉及时把他扶住,让他安稳地坐下。
谢知归刚坐好想抽回手腕,明匪玉却不肯放手了。
他越挣扎,明匪玉抓的越紧,手腕处抓红了。
谢知归瞪大了眼睛仰视他,明匪玉腾出一只把碎发别到他耳后,又在不知是冻红还是羞红的耳尖上捏了捏。
“不要害怕。”
“不要害怕我会伤害你,更不要害怕我会变心。”
“口说无凭。”
谢知归望着他,眼底忽然多了几分冷峻,说:“口头承诺这种东西,没有约束,随时可以毁约。”
你今日对我有情,会把承诺看的比命还重,谨慎遵守,不敢怠慢,可哪一天没了情,彼此相厌,这就是一句废话,扔垃圾桶都嫌占空间。
明匪玉垂眸,像是在思考什么,“你不要誓言?”
谢知归摇头,直言道:“我不信这东西,除非先违背誓言的那个会被雷劈死。”
“好。”明匪玉没有半秒的犹豫,抬起谢知归的右手,将一枚银戒套入他的无名指。
谢知归盯着戒指愣愣看了有五六分钟,像是先被雷劈傻掉了,“这是,什么。”
明匪玉低头吻了一下戒指,以及他的指尖,无声宣誓忠诚,并表达爱恋。
再抬头时,满眼温柔笑意。
谢知归心跳彻底乱了,被明匪玉吻过的地方变得火烧般灼热滚烫。
“阿归,”明匪玉说:“我们结婚吧。”
“结我这边的婚契,长生线会把我们的命运连在一起,永生永世,不得背叛,如你所愿,背叛者,要遭天打雷劈。”
谢知归听到“天打雷劈”四个字下意识吓得要把手收回来,但明匪玉攥的太紧了,不给他任何逃跑的机会。
明匪玉发现他的手颤的比之前还厉害。
“阿玉……”
“我说了,你不要害怕。”
明匪玉轻轻抚摸这张令他一次又一次打破原则和底线的脸,想要抚平谢知归眼中的不安和难过,用坚定热切的目光告诉他——不要再踌躇不前,往前走一步吧,我已经为你张开了结实的怀抱,不会让你摔倒。
谢知归知道,他都知道,明匪玉想对他说什么。
不用出声,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哪怕是极微小的气息变化,已经足够将爱意传达给他。
他最怕的不是明匪玉发怒的时候,而是像现在这样,收起獠牙和利齿,化成一汪表面温吞,实则内里滚烫的水来煮着他,煎熬他,要把他也化成软水,和自己融为一体。
当褪去妖异淡漠的模样,明匪玉眼里净是剖白黏腻的爱意,他恨不能一口气全拿出来给他看,也希望谢知归能够给他同样深的情意。
谢知归垂头沉默,他需要五分钟整理凌乱的思绪。
不用说,明匪玉知道要等着他。
三分钟后——
谢知归提出一个要求,“可以,再亲我一次吗?”
他迫切需要,需要一个吻安抚他跳动频率极高快冲出胸膛的心脏,不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明匪玉当即扣住他的后脑,让他微微昂起脖颈,在他唇上,极温柔地盖上了这个吻。
“当然可以。”
“你要多少都没问题。”
天上又开始下雪,雪花落在谢知归睫毛上,轻轻颤了颤,明匪玉在雪进眼睛前帮他轻柔地抹去,又脱下外衣盖在了他的头顶,最容易受寒的脖子处拢的紧紧。
“冷吗?”
“不冷。”
谢知归只露出一张通红的脸看着他,轻呼出几团白雾,轻飘飘地飞去明匪玉胸膛处。
明匪玉还是抱紧了他,弯身把他藏在怀里,让所有的雪花都落在自己身上,不要去沾他的情人,一片都不要。
谢知归已经不颤抖了,四肢涌上了力气,尤其是心口,被完全浸润在暖流里,眼睛也变得清亮,似一面被人从泥里捡起来,精心呵护擦拭干净的镜子,里面装着他最信赖的人。
他知道,从今夜开始,乃至以后每一个雪夜,他都将不惧寒冷。
谢知归摩挲戒指上的奇特花纹,戒面闪着淡淡的银绿色,要刻出如此精细的纹路显然要费不少的时间和功夫。
“这枚戒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明匪玉:“带你去祠堂那天,你问我会不会拿骨头烧礼物送给你。”
谢知归神情顿了顿,回想起那天漫不经心的话,他都没正眼看明匪玉,但明匪玉记住了,而他那个时候想的却是怎么对明匪玉下刀子,眼前不禁发酸。
幸好,最后没有动手。
谢知归把一些情绪压回心里,有些心酸地嗔怪道:“我只是说说,你怎么就真去做了。”
明匪玉:“你说过的每件事,我都会记得。”
“你烧了哪根骨头。”
“离心口最近的。”
“很疼吧。”谢知归心疼地摸了摸他胸口处。
明匪玉笑着哄他说:“看见你就不疼了。”
边说着,明匪玉摊开掌心,上面赫然躺着另一枚戒指。
谢知归看向他,明匪玉眼中的期待呼之欲出,兴奋溢于言表。
他已经等不及了。
“帮我戴上吧,我给你戴,你也给我。”
这样就是双向的约束。
“好。”
谢知归没有犹疑,他又怎么能再犹豫下去,拿起戒指,托起明匪玉的手,指环套进无名指尖上一点,却忽地卡住了。
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谢知归一直不动,看的明匪玉紧张又难受。
“怎么了?”
谢知归眼眸下垂,盯着那枚戒指,微微抿起唇,眸色明暗不定,像是在想事情。
“怎么了?”明匪玉关切地又问了他一遍,他不想逼迫他,但他怕谢知归突然反悔。
他会受不了。
谢知归看着他的眼睛,缓慢开口:“有些事我们要先说好。”
“你说。”
谢知归平静中透露着些许决绝的眼神让他不安。
明匪玉心中焦急,暗自祈祷——阿归,你不要说一些我听不得的话,千万不要,到了这个地步,我绝对不可能再放过你了,别让我变成你讨厌的样子。
谢知归淡笑,嘴唇轻微张合,声音很轻,“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厌恶我了,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我们好聚好散,不要……”
明匪玉看到他神态不对,急着问:“不要什么?”
谢知归停了一下,垂眸,换用极小的声音说:“不要让雷劈你,你很好。”
那么小的声音在明匪玉耳边如同惊雷落下,他直接怔愣住了,等几秒后回过神来,却看到谢知归已经把戒指戴进了无名指上,学着他的样子,在戒上轻吻一下,盖下属于他的爱意烙印。
怪不得明匪玉那么喜欢亲他,感觉确实很不一样,说不上酣畅淋漓,但遍体生出暖意,如同细微电流窜过的酥麻感更是让他头皮发麻。
“戴好了。”
可能谢知归自己都没有发觉,看着两枚相似的戒指挨在一起,眉眼唇角都不自觉染上弯弯的笑意,一点不藏着心事,轻快的欢喜已经盈满了整个心脏,甚至溢出来,蔓延到了脸上。
他笑起来的这个样子,是明匪玉第一次见,却将灼烫地刻在他的灵魂中,隽永不灭。
谢知归今日才发现,他并不是讨厌和人互相交付真心,而是要看让他开口说“爱”的人是谁。
如果是他要的那个人,即使没有天打雷劈,他也愿意牵起他的手,共同奔赴这场不知前路如何的冒险。
明匪玉胸膛中早已掀起一场久久难平的惊涛骇浪。
他把谢知归的手握的更加牢固,沙哑嗓音中是不多见的失态,以及急切,他说:“阿归,我想抱你了。”
“好啊。”
谢知归笑意不变,眉眼缱绻,温意浸透了平时的冷淡,看的明匪玉差点晃了神。
谢知归坐着,脚沾不了地,松开手,张开双臂正好能环在明匪玉腰上,而明匪玉也将他的头深深抱在怀里,珍之又珍,慎而又慎地抱住,藏起来。
渺渺夜色下,万顷雪原,千里冰封,一切都是那样单调、孤冷、无趣,只有他们这里,春意无边,浓烈的情愫化为了无穷无尽的旖旎风月。
明匪玉问出了心底最深处的执念,“你爱我吗?”
他想,这次应该会得到一个称心的答案了。
怀里人沉默了几秒,几声轻笑飘了出来,“今天的谢知归是爱明匪玉的。”
“今天?”明匪玉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
“那明天呢?”
“你明天再来问我。”
明匪玉笑了,揉了揉他不知道装了小心思的脑袋,“那我是不是以后每天都要问你一遍。”
谢知归把头埋在他心口处,“你问就是了,我会回答你。”
“如果我问一辈子?”
“我回答你一辈子。”
明匪玉过了一个深长的呼吸,胸膛里失去骨头的地方,被谢知归用他的办法填上了。
“谢知归,把头抬起来好不好,让我看看你。”
有什么好看的?谢知归心里嘟囔着,但还是抬头和他对视。
明匪玉捧着起他的脸,低头慢慢靠近。
谢知归配合地闭上眼睛。
两道气息交缠紊乱,即将触碰到的时候,静谧的雪夜里忽然响起一声极其刻意的咳嗽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缱绻暧昧的气氛,吓了谢知归一跳,明匪玉赶紧把他重新抱紧,拍背安抚。
屋内传来老道尴尬又不失风度的声音,“外面的二位,天寒地冻,你们回去烧火行不行,我这棵老铁树实在是遭不住了啊。”
谢知归羞愤欲死,他怎么就忘了这是在老道屋外?!刚才的动静岂不是全被他听进去!
他躲在明匪玉怀里当鸵鸟,恨不能立刻打个地洞装进去。
“都怪你。”他极小声嘟囔,不轻不重地拍了明匪玉一下。
明匪玉更不爽了,冷冷看向那扇大门。
“遭不住还听了如此久的墙角,我看你脸皮倒是挺耐烧的。”
屋内不说话了。
好好的气氛被打搅了,明匪玉肯定咽不下这口气,让谢知归坐好,他气势汹汹就要进去找老道打架,谢知归忙把他拉回来。
“别去,我求你了。”
他这辈子所有的脸都在这里丢尽了……
明匪玉勉为其难罢休,谢知归扯了扯他,扶着额角头疼。
“我们先回去吧。”
见明匪玉还不是不动,郁闷未消,谢知归只能又补了句,“我觉得天冷了。”
明匪玉这才把他抱起来,往他屋子的方向走。
等走了有一段距离了,谢知归估摸着老道应该听不见他们的声音,才从明匪玉怀里探出头来,发现明匪玉冷着一张脸,还在生气。
谢知归戳了下他因怒气而肌肉紧绷的脸,第一下还没能戳得动,他笑道:“别气了,回去补偿你。”
明匪玉面无表情:“三倍。”
“……”得寸进尺的混蛋!
为了防止他回去找老道麻烦,谢知归只能咬牙答应下。
“……可、以。”
明匪玉转眸向下瞄了他一眼,嘴角再次浮现出笑意。
“诶,你为什么要假扮云松骗我?”
“你骗我,我骗你,这次我们扯平了。”
“……”
好吧,是他理亏在先。
走着走着,谢知归忽然又想到,“还有,你刚才为什么要摸我的脚踝?”
明匪玉:“好看。”
“……你,不会是想折断我的腿吧?”
明匪玉斩钉截铁道:“没有。”
“……”谢知归狐疑。
怎么就有点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