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靖嘉帮她夹了块鱼肉,又夹了块鸡肉,直到她碗里满了,他都始终低垂着眉眼。

他满脑子转的都是昨晚和路泽的对话。

他以为这次回来的宋越过得很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没想到只是他以为。

他好像,从来都不够了解这个坚强的女孩。

路泽说:“她从小被家暴,初中的时候也被同学欺负,锁在卫生间,给她的校服涂涂画画,她的数学基础不好就是那会落下的。她的数学老师也欺负她,她的语文学得好,同学就在她的语文书上写骂她的话,那群班干部动不动就让她去扫半个月的卫生区。”

他只知道她初中过得不好,小时候过得不好,但从来不知道她过得这么不好。

路泽打探到了她父亲纠缠她的原因。

“她那没出息的爹做生意失败了,儿子又没读大学,大专毕业就把女朋友搞大了肚子,现在女方急着要三万的彩礼和一套房,所以他们才会抓住宋越不放,要从她这里捞一笔。”

路泽骂了句脏话,连三万彩礼都给不起,要挖这个没养过的女儿的钱,真是有够过分的。

程靖嘉心里空落落的:“宋越什么都不和我说。”

对面的路泽倒吸一口冷气:“她要是知道你打探她的家务事,估计会生气,”他顿了顿,继续道,“你到时候把责任推到我身上,说是我多管闲事就好了。”

他眉心紧皱,握着两只拳头,下定决心:“不用。就算她骂我,这事我也必须管。”

路泽许久才反应过来,灿烂地笑着:“好久不见,那个喜欢管闲事的程靖嘉。”

路泽最怕的,就是他放弃自己。

放弃,他人生中最后的可能。

现在看来,他人生中那撮热烈的火焰也许能被点燃了。

路泽换了个话题,不过略有些沉重:“那你下个月,要不要跟我回北市?”

“那个美国医生,可是我好不容易请回来的。”路泽的语气突然变得很认真。

但程靖嘉没回答他,他目光涣散,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如果他也死了,宋越可能真的会失去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依靠。

希望的曙光透过窗户寸寸渗入,久违而陈旧。

宋越从洗手间出来,不知道他们母子两人的对话,只是局促地坐下,不安地酝酿着开口的措辞。

她看向苏婉育,明明这些年采访过那么多各行各业的顶尖人物,早已游刃有余,很少说话会发抖,现在就像回到了刚入行的时候一样青涩。

她认真地保证:“阿姨,我父母这次回来估计是为了钱。但您放心,我做事情都有分寸,一定会把这件事处理好,不会拖累到身边的人。”

尤其是不会拖累到,她喜欢的人。

她眼角的余光瞥着程靖嘉,他也忽地出声:“妈,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宋越,不会让她吃亏的。”

苏婉育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们,就像是看自己的一双儿女。

就在她满意之余,程靖嘉却迎头给她泼了盆冷水:“你把宋越当成女儿,我也一样,我作为哥哥会照顾好妹妹的。”

“……”两人双双沉默。

苏婉育怕自己当着未来儿媳妇的面抽他一巴掌,起身赶他俩出去,她要洗碗了。

程靖嘉顺势拎着她的包,两个人一起往门外走。

到了门外,他却没有松开书包的意思。

他把书包挂到左肩上,干净利落地道:“我送你回去。”

这一刹那,宋越像穿越到了十七八岁的时候,两个人一同穿过漫长的廊道,踩着以为走不完的阶梯,迎着夕阳踏上自行车,身上还穿着稚气的校服。

明明岁月不饶人,但此刻,岁月又宽容。

她心不由己地问:“为什么要送我?”

他随意找了个借口:“我想散散步。”

“哦。”她松了口气。

看来,他还不知道她缠上的麻烦。

把宋越送到家门口,程靖嘉左看右看,确定没有危险,再让她进家门。

宋越没察觉异样,接过书包回到家,把门反锁好。

她抱着书包,放到沙发上,看到了拉链没拉好的缝隙里透出了一抹鲜红的红色。

“奇怪,这不是我的东西吧?”

她纳闷地把拉链拉开,看到里面的红包,好大一封。

宋越撕开红包,毛爷爷一眼都看不过来。她数了数,一共是3000元。

她反应过来,有些不爽地锤了下书包:“程靖嘉,你是不是有病啊?”

为什么要给她这么多钱,是想还她那些营养品的钱,和她分的清清楚楚就可以互不亏欠吗?

就在她有些生气时,微信传来了“财神爷”的呼唤——

程靖嘉:这些是我给你买补品的,多吃点,别回来一趟瘦三斤。

她的气烟消云散,不过一瞬。

宋越:瘦三斤警告!不准偷塞钱把我当外人。

程靖嘉:那我下次光明正大地偷塞,把你当“里人”。

宋越无语。

不过……程靖嘉好像越来越关心她了。

她抱着书包,窝在沙发里偷笑。好像有他在,再难的难关她都有信心来克服了。

“程、靖、嘉……”她在书包上用指尖划出他的姓名。

“我就不信你能一直把我当妹妹。”

隔日,宋越和苏晓葳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坐上了前往小县城的公交车。

公交车沿着崎岖的山路前行,路上一晃一晃的,就像摇篮一样,宋越都打哈欠了。

“苏晓葳,明明就只有三公里,你为什么要坐公交车啊?”

“我来这里这么久了,都没体验过公交车,那我回去北市回个寂寞啊?”

这里不像市区灯火通明,但是一路上能看到不少的雕塑,还有蔚蓝的海岸线。

宋越被她扒拉着,让她科普一下什么叫“佛生日”,她只能直起身子,配合着她的兴致。

“佛生日”是当地的传统民俗,就像是第二个春节一样,意义非凡,世代沿袭。

村里会搭建戏台,请戏班子来唱曲,虽然宋越从小到大就没听懂过,但村里的老人家都会带着娃娃去凑热闹。

亲朋好友会互相邀请大家来“吃佛生日”,举杯欢庆,鞭炮连天,就为了庆祝这一天的热闹,是一种祈福和向往。

这会换苏晓葳打哈欠了,这传统习俗每个字她都听得懂,混在一起她就听不懂了,只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宋越:“苏小姐,请问你才来月熹市多久啊,谁请你来吃的‘佛生日’?”

她确实好奇,她的人脉怎么比自己这个当地人还广了,这县城可没有人请她过来呢。

苏晓葳吐了吐舌头:“当然是路泽了。”

路泽?

怎么哪都有他?

看到宋越叹气,苏晓葳连忙凑了过来,八卦道:“听说这是你们的高中学弟的邀请,你说巧不巧,学弟也认识你们家程靖嘉哦。”

程靖嘉也会来?

苏晓葳看她的精神立马提起来,车里乌漆抹黑都能看到她瞳孔耀眼的光,她嘴角微微发抖——

爱情,真可怕!

她一会一定不跟他俩挨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