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砚从十二岁那年被先帝收养,见着了封赫,到现在二十四——如果不算重生前活的那五年,这么十二年的时间,他当过封赫的陪读,当过他的太傅,和他小时候上树掏鸟蛋,长大后一起在战场摸爬滚打,在朝堂中叱咤风云舌战群儒,其中大半时候都是在给封赫处理烂摊子。
先帝临终时候让自己好生辅助他,要打要骂尽管招呼,实在不行取而代之。
临终托孤,人之将死,宋知砚当初一口答应下来对他一辈子不离不弃,但上一世不还是被奸佞之臣给算计地尸首分离……
罢了罢了,这回说什么也不能再纵容下去,这家伙也不是个愚笨的,再推脱也得让他把担子架起来!
宋知砚把手背熨在手炉上,踩着一层昨夜的积雪走过去,行至一半,看到封赫和那一群汉子健硕的胸肌腹肌,还是不好意思再上前一步。
他四处看了看,瞧见了不远处坐着打瞌睡的来喜,走过去把他叫了起来。
来喜乖乖过去叫人。
宋知砚跺了跺冻得冰冷的脚,没由来地有些紧张。
来喜过去说了什么,一群人瞬间不起哄了,封赫从雪地上站起来,眯眼看向来人,嘴角噙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缓步朝宋知砚走过来,身上的肌肉好看有力,剑眉星目压迫感十足。
反观宋知砚,一件雪白的披风简直把人从头包到了脚,捧着手炉脸也冻得通红,面如冠玉五官精致,乍一看还以为是谁家不谙世事的小公子偷跑出来了。
小公子看到他就来气,在冰天雪地里腾出只手来二话不说拧上了他的耳朵。
“什么天儿你不看看?!啊?!这么冷还穿这么少,回头受了风寒正好让我替你批折子?倒是打得好算盘!”
封赫“嘶”一声,皱着眉躲开。
“只是和赵参军一起训训士兵,不让朕打仗,还不让朕训兵不成?”封赫眯着眼,一脸不耐。
“训什么兵?今日的奏疏都批完了?批不完就不让御膳房传膳了吧,耽误事!”
这下他可算是神情有些慌乱,批折子只是累些,不吃饭可怎么行?
“干饭了干饭了!陛下今儿要不要留在骁骑营吃?今儿个打牙祭!”
不远处的赵参军大着嗓门招呼。
封赫勾起唇角,正要借此逃离太傅大人的紧箍咒,熟料还不等转过身去便又被宋太傅给揪住了耳朵。
“不、许、去!”
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封赫不敢留下了。
回去景仁宫的路上正好遇着神色匆匆的中书令殷承。
宋知砚对他儿子恨之入骨,重生回来想了半天怎么想怎么觉得作为他父亲的殷承横竖也脱不了干系,现在看着他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
殷承毫无察觉,看着他还一心想着摄政王果真辛苦,都快过年了还往宫里跑。
两人各怀心事,打了个照面也只是简单问了个好。
“丞相大人今日怎地进宫来了?大过年的,还是要在家多陪陪家里人。”宋知砚笑着说道。
“啊,是给陛下的那本治国策,好像是缺了几页。”他从怀里掏出本新的,“拿错了,这本才是。”
封赫颔首点头:“确实,不过那本治国策……有些地方朕不是很懂,不知殷大人现在有空吗?”
宋知砚瞳孔放大了一瞬,心里很是诧异。
他怎么这么好学了?
封赫早年陪着先皇打江山,排兵布阵是一绝,心思城府自然不可小觑,可惜醉心兵法武学,脑袋再聪明也死活不往治国上使劲儿,平日里跟自己说五句话有两句都是“朕想禅让,然后去打仗。”
事出反常必有妖,宋知砚狐疑地看向他,心情复杂。
难道这一世跟上一世并不是完全一样的?
那其他的呢?
事情的走向是不是也会跟前世大不相同?
一切都好像变得不可控起来,宋知砚手心出了一层细汗,他舔舔嘴唇,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
“怎么了?是不是穿的太少了?”封赫发现他的异常,说话间就已经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裹到了他身上。
宋知砚脸色苍白地看着他,抿抿唇躬身告退:“臣突然想起来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说完不顾封赫诧异的眼神,仓皇离开。
封赫看着人匆匆离开的背影,神情微闪,但很快又被他掩饰过去。
“丞相大人,咱们先回御书房罢!”
他笑着说道-
从史官回来天已经大黑了,夜幕四合漫天星辰璀璨。
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宫里挂上了不少红灯笼,一派祥和喜庆。
宋知砚裹了裹狐裘,快步朝景仁宫走去。
他在史官查了一下午,从前朝史料到帝王起居注,捡着重要的看了一遍,可算是把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了。
历史还是那些个历史,估计以后的发展也会遵循着前世的大致脉络——除了殷胜逼宫谋反,这一世他绝对不会让这件事发生!
但关于封赫为什么突然转了性子,他实在是找不到头绪,最后索性不管了,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重生这种事都能发生,封赫变勤快倒也显得不足为奇了。
到景仁宫时封赫正在用膳,很是寡淡,丝毫没有传统帝王的铺张。
大合国建国时间短,现如今政权不稳国库空虚,到处都虎视眈眈,封赫打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倒是也不喜铺张奢侈。
宋知砚挨到他身边坐下,跟来喜要了个碗,从封赫面前的大盆里舀了碗炒饭。
“晚上少吃点,当心积食!”他训道。
封赫看着他认真点头,丝毫没少吃一点儿。
封赫看了他一眼,问道:“这么晚了还不回去?需要让来喜给你收拾间寝宫吗?”
宋知砚塞了嘴炒饭,皱了皱眉,把碗放下了,起身去倒茶。
“殷丞相晌午过来不止是送书这么简单吧?”
“嗯,想给他儿子谋个差事。”
“他儿子?殷胜?”
“正是,他不就这一个儿子吗?也不成器,整日里花天酒地。”
宋知砚紧攥着茶杯,拼命压抑心中翻涌的恨意。
“殷承倒是个忠心的,不过他想给殷胜谋个职位,不知道怎么安排好。”封赫语气听不出喜怒。
宋知砚把手中的茶杯掷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冷笑出声,脸上是封赫从没见过的阴戾恨意:
“忠心?陛下可要小心提防着,别忘了他可跟侯凉是一家的,侯凉这人是四藩王之一,保不齐就有什么危险想法!”
封赫愣了一下,接着火上浇油:“朕自然知道,不过嘉王此人也只是贪财好色,还是可以用的。”
宋知砚咬牙切齿,又不能说出自己重活了一世这种“胡话”,于是说话越发不阴不阳:“那可说不准,养个哈巴狗还得提防被咬了害狂犬病呢,更何况是喂不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