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失血过多,人极度虚弱,虞司音一直昏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
虞司凛不在,温柔和一名佣人在病房里守着她。
温柔就坐在她床边,“虞乐怎么样?”
“他很好。”见她醒了,温柔连忙起身倒了一杯温水,拿起一只吸管小心地喂她喝,“他只知道妈妈派了一个漂亮姐姐带他出去疯玩了一天,他玩得很开心,唯一的遗憾是没有等到妈妈来接他就睡着了。”
“你不用担心。”温柔补充道:“凛少不想让他知道你在医院,跟他说你到国外出差去了。”
喝好水,虞司音又问了些细节,虽然还是不放心,但是她现在这个样子,的确不适合跟孩子见面,“让管家拍视频给我看。”
“好。”说着,温柔转头去对佣人说:“把粥温好了送进来。”
“好的。”
等温柔起身上前替她把床摇起来一些,她到底还是问了一句,“没告诉小翘吧?”
温柔按捺着心里的隐忧,微笑看着她道:“放心吧,没有。”
但其实,温柔心里难过得一塌糊涂。
这一夜一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
她伤得这么重,失血量已经接近人体的极限。
如果昨晚紧急调动和运送血浆的过程出现一丁点问题和延误,后果恐怕会让他们所有人难以承受!
另外,从今天一大清早开始,关于连翘协议结婚,开放式婚姻,甚至身患绝症的各种明示暗示隐射的新闻满天飞。
她虽然不在连晟任职,不太清楚公司的情况,但是温盛和温润两兄弟,一个在企划部,一个在财务部。
这一个星期以来他们几乎每天加班的情况,她是清楚的。
还有虞乐,他还那么小,就要承受洗胃的痛苦。
其实她最挂心的还是连翘。
阿诚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以她对他的了解,她总觉得他好像在紧张什么。
而且今天很早,他就赶到了霁城去。
隐隐的,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事实上,从连翘突然通知他们,她要跟蔺时初结婚的那一刻开始,温柔就开始担心了。
当年连先生是怎么去的,其他人也许不太清楚细节,她身为连家的家庭医生,或者说一个医者,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
尽管她也知道连翘对蔺时初的感情。
但是,他们之间毕竟隔着纪舒的罪孽,隔着血亲的一条性命,还有之前连先生跟蔺家之间的过节。
或许是她没有虞司音这样的格局和心智,所以才会始终觉得,他们这段婚姻是很难幸福的。
即便她也深知,这是连翘唯一的执念。
而最令她这个为数不多的知情人揪心的,终究还是连翘的心脏,也不知道还能正常维持多久。
大约是她随着心境不自觉变化的脸色,被虞司音敏感地捕捉到了,她很快问了声,“阿柔,在想什么?”
温柔连忙掩饰过去,“没想什么,就是心疼你。”
“脸白得跟纸一样,”说着,温柔低头挑了一勺粥送到她嘴边,“多吃点!”
虞司音一边强打着精神吃着粥,一边多看了她一会儿,没再作声。
这一次,她让大家担心了。
做出这种自戕的举动,实在非她所愿。
她的目的,其实就是要挟厉北宸。
她绝不希望他再造出一个他们的孩子来。
只是她高估了自己身体的耐受性,还没等到他松口,她就晕过去了。
不过她坚信,这件事多少会在厉北宸心里造成一些影响。
至少,她在还。
欠他的,她从没想过要躲。
而昨天之后,他们之间怕是越发成了一笔糊涂账。
其实她事先没想到会这么容易。
明明上次她把自己脱光了他都不屑看她一眼,怎么这一次明知道她是故意引诱,他还……
乱了!
乱的绝不止是**那件事。
还有她自己。
身体永远是最诚实的,当一切卷土重来,她才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她是渴望他的。
只是,她现在还厘不清,这种渴望是针对他一个人,还是正常的需求所导致。
空白了五年,或许,她是该找个男人了吗?
病房里很安静,温柔和虞司音两人各有所思,一个细心地喂着,一个食不知味地吃着。
结果一碗粥还没见底,门外就传来了不大不小的说话声。
此时,病房外面一共有四个人。
除了两名穿制服守在门口的保镖,走廊上一前一后还站了两个男人。
一个是手持花束,刚刚被保镖确认了身份,准备上前敲门的沈韫。
一个是只眯了两个小时,连起床气都没撒完就被叫到局子里去回答了一堆问题,一脸阴云密布的厉北宸。
重点是,他认得前面那个男人!
之前在刑I侦大队问讯处,这个男人中途推门进来过。
当时他就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很是有点儿不一般的内容。
厉北宸很快记起来当时那个小警I员叫他——沈队。
所以,沈韫在举手敲门之前,便先听到了身后一声阴阳怪气的招呼声,“呦呵,这么巧,走到这儿也能碰到沈大队长!”
以沈韫的警觉性,当然早就察觉到了身后有人。
这里虽然是公立医院,但是一整层楼就住了虞司音一个病人,说话的人是来看谁的,不言而喻。
沈韫当然也听出了对方的声音。
厉北宸。
今天上午,他们才刚见过面。
但其实,早在五年前,沈韫就知道他了。
只不过,他刚转过身,旁边一名保镖已经开口下了逐客令,“厉先生,止步。”
“让我止步?”厉北宸习惯性地扯了扯嘴角,睨起眼风瞟了沈韫一眼,“怎么不让他止步?”
保镖并不多说,只毫不含糊道:“厉先生,请。”
厉北宸冷嗤一声,薄唇一掀,“医院好像是公家的地方吧!”
“沈队长,有人公然在你眼皮子底下搞资本主义特权,你怎么看?”
被人家一点名再点名,看来想省点口水都不行了,沈韫虽然一向不喜耍嘴皮子工夫,却并不表示他不擅怼人,“我怎么看管用的话,厉先生怕是没机会来这里吃闭门羹。”
“还有,”说着,沈韫故意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花束,“本人姓沈单名一个韫字,沈队长下班了。”
说完,沈韫再不多看他一眼,转身举手敲门。
“依你的意思,就算下班后看到什么违法乱纪的行为,你也会当做看不见咯?”厉北宸撇了撇嘴,“那我倒要看看,人民公仆的正义感是不是上班下班分得这么清楚!”
话音刚落,他已经对其中一名保镖出手了,不过被挑衅的保镖身手和反应都不差。
而且,连晟集团安保部的哪一个人都不是没脑子的,他们个个知法懂法,不先动手,不落人把柄的行为准则是时刻记在心里的。
见状,另一名保镖虽然并未直接上前帮忙,态度却是立即摆了出来,“厉先生,自重!”
沈韫只看着,不动声色。
便在此时,温柔从里面打开了病房门,江渠也赶到了,“厉先生是来拿衬衫的吗?”
同一时间,眼底戾气一闪的厉北宸一脚狠踹在了保镖腹部,直把人逼退到了江渠身边,而他同时眯眼斜睨着来人,“是,怎么样?”
江渠手里还真就挎着一件白衬衫。
“不是,又怎么样?”厉北宸很快收了气势,一抬手,悠闲地挽着袖子,“你一介保镖头子,能做她的主?”
坐牢之前,他每天至少要在健身房里呆四个钟头。
进去以后,一开始他也碰到过那么一两个狠人。不过,不到三个月,他就成了全区最狠的那个。
监狱是什么地方,尤其是他那一区,基本都是大奸大恶之徒,死刑犯他也见过不少。
区区几个保镖,他还真没有放在眼里。所以他想来,就单枪匹马地来了。
跟保镖动手,实在犯不着,太有失身份。只不过看着姓沈的那小子一副急着献殷勤的样子,他就手痒得憋不住了。
五年,他在里头坐牢,她在外头招蜂引蝶,引来的这些男人还一个赛一个的年轻。
他倒还真是低估了她!
“虽然阿虞为了照顾我的情绪,一直没有公开,”江渠走上前将衬衫递给他,不卑不亢,不急不躁,道:“但是作为我们共同的孩子的父亲,我想,我是能帮她送客的。”
“厉先生,请吧!”
不等厉北宸说什么,出来转达虞司音意思的温柔适时地轻咳了一声,“沈先生,虞总请你进去。”
说完,温柔从沈韫貌似有几分不自在,却丝毫不影响他风姿气度的俊颜上移开目光去看江渠,语气也跟着变得随意亲近起来,“阿渠,司音说还是你亲手熬的粥,好喝。”
闻言,沈韫将花束换到另一只手上,率先抬脚从温柔侧身而过,走进了病房。
这厢,厉北宸迟迟不肯伸手接江渠递过来的衬衣,也不肯离开。
局面就这么僵持了大半分钟。
江渠一向是沉稳惯了的,也不急,淡然以对地维持着伸手递衬衫的姿势,等着。
厉北宸却是越看越窝火。
越窝火越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他跑到这里来跟一帮保镖动的什么手?起的什么劲?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的火气瞬间散了一大半,这次的事,怎么算都是他赚了。
下一秒,他嘴角轻挑了挑,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江渠递过来的衬衫,话里有话的揶揄之极,“做男人不行,洗衣服做饭的伺候功夫倒是一流。”
擦肩而过之际,他出手重拍在江渠肩上:“有前途!”
……
同一时间,虞司凛已经将自己办公室的门牌换成了代总经理办公室。
辛悦和她的助理秘书团队也跟过来了。
而他之前接手负责的公关部,所有人都在各自的岗位上,紧锣密鼓地处理着各个新媒体平台不断爆出来的,关于连翘协议结婚疑似身患绝症的新闻。
还有之前抨击连翘仗势抢婚,害得陆清姈自杀的大部分公号文章和头条帖子,也都改换了更为博眼球的标题,纷纷从各处冒了出来。
各大门户网站社交平台的热搜前十名,无一例外地全都出现了连晟集团名誉危机,连晟股价持续下跌,连晟多个项目遭合作方联名抵制封杀,连翘绝症,连翘抢婚真相等字眼。
扒蔺时初的也有不少。
但,几乎一面倒的都是在为他正名,甚至是镀金,或者说造势。
不到下午三点,公关部和法务部已经联名发出了数十封警告信。
绝不同寻常的是,收效甚微。
除了新媒体网络平台本身就具有极强的圈层扩散性,彻底的和谐和封锁都存在实际操作上的困难之外,很明显,这整个爆料事件的背后,是有人有计划,有预谋,有的放矢地在遥控操作。
而这个人,除了蔺时初,虞司凛根本不做第二人想。
如果他的判断没有偏差,蔺时初早就跟厉北宸达成了某种共识!
不,没有如果,他不会看错。
他们根本已经勾结在了一起!
——“小虞总,我顺着这几个公号的注册主体查下去,发现他们都跟欣和文娱有关。”
“……欣和文娱的天使投资轮里,其中有一家公司是时越创投……”
——“小虞总,娱乐公司夏总的电话。”
——“代总经理,地产事业部传来最新消息,有五个预售楼盘同时发回紧急反馈,有业主聚众闹事……”
——“……城东有四家购物中心,三个同品牌旗下的共计七家餐饮门店,同时接到卫生署的电话要求他们立即闭店接受调查,因为几名署员连续接到顾客投诉,怀疑门店使用了不干净或过期的食材,引发了用餐者们不同程度的食物中毒……”
——“……”
一整天,虞司凛俨然变成了一个消防指挥员。
被人牵着鼻子走地到处灭火。
窝囊?
是很有一些!
不过这些层出不穷的大大小小的危机,他带领连晟集团上下大小几十个部门,足以应付。
无非,耗时,耗费人力资源,以及超出正常预算和损耗之外的资金。
以他的敏锐嗅觉,当然不会只看到这些表面上的麻烦,他在等蔺时初真正出手。
时越创投的幕后主脑,十之八九就是这个装模作样的软男!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不得不说,时越创投的整体运作模式,绝对堪称超前。
细想到这个层面,虞司凛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他正面交锋了。
然而转念一想,他还是有顾忌的。
毕竟,连晟不是他的。
尽管,他明明白白地被连先生写进了遗嘱里,他对连翘和连晟,是拥有监护权的。
当然,既然连先生什么都没有说过,他也会倾尽个人所有,不计后果地守护连晟和连翘。
他现在最不确定的是,等到一切都被掀开,姓蔺的卸下所有的伪装和假面,连翘会怎么做?
连翘……
……
这个时候,选择滞留在岛上的连翘给蔺时初发了一条信息,老公,你怎么还不回来。
这已经是她给他发的第四条信息了。
之前每一条,他都有回复。
言简意赅,毫无破绽。
连翘其实很怀疑,他是真的觉得,她还被蒙在鼓里吗?
还是,他和她一样,都选择了把这个美梦延续下去。
或者说,他们谁都不想亲口拆穿这件事。
两个人都想等着最后的避无可避,最后的爆发。
可是她想他,想得心都疼了。
她选择继续在这里等待,根本是在给他机会。
只要他肯回来,她就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她没有等来。
他不再回复她的信息。
连翘其实忍得很辛苦。
但是她不去打听,不去问,也不再发信息过去。
她给他时间和空间冷静,犹豫,反悔,她期待他会改变主意。
只是她先等来了变天。
狂风大作的第一天下午,那对佣人夫妻特意过来跟她说过,等风平浪静之后赶紧回到镇上去。
这个季节突然出现这种极端天气,最怕是海啸的征兆。
不过,不到半夜就雨停风止,不一会儿,星星和月亮就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又是一片星光璀璨的晴朗夜空了。
第二上午,那对夫妻再次过来让她联系直升飞机,尽快带着他们一起离岛的时候,连翘心里还是犹豫。
或者说,不舍。
她还想再等等。
结果这一等,刚过当地时间下午一点,天气再次毫无预兆的骤变了。
之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狂风骤雨,海上巨浪滚滚,一阵接一阵地冲击着远处的海岸线!
佣人夫妻俩越来越紧张。
最后做决定之前,连翘拍了一段视频发给蔺时初。
她本来是想打电话的,但是很明显,这种天气之下,原本就不太好的手机信号变得极差。
视频确定发出之后约莫又等了五分钟,在佣人夫妇俩的共同注视之下,她打电话联系阿诚。
可是,信号实在太差了。
等到她断断续续听到等待提示音的时候,那个女佣人已经流着眼泪在祈祷上帝了,“……helpmeplease!helpus……”
电话终于接通了,连翘看着外面被风吹得乱摆乱晃的大树和灌木丛,“阿诚哥,现在就安排一架直升飞机过来接我。”
“岛上还有两个佣人。”
这个时候,阿诚刚从霁城警I察局出来,“……小姐,你说什么?
阿诚实在听不清楚,“……小姐,你能听到我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