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楼雅间内。

魏赫言站在窗前,眼睛看着外面,打量着路上的行人。

“周湛想削你的权,他跟曜帝在本质上没有区别,每个帝王都擅长平衡之术,你还信他吗?”

圣心湖风和日丽,游人抓住春天的尾巴,泛舟湖上,只是经历了一场兵祸,到处都透露着几分萧条。

关上窗户,魏赫言抬眸看着司一珞。

司一珞认真回道:“我信沈茉冉。”

一声嗤笑,魏赫言理着袖子。

“倒不如直接辞官,与其等着他用手段一点一点把你逼上绝路,现在辞官,好歹还能落个善终。”

魏赫言的声音有些飘,似是劝说她,又似在自我感慨。

“自古以来,开国功臣没有几个有好下场,你辅佐他登上帝位,他却想办法削你的权,呵……”

这就是人性。

“大人,小人进来了……”

探春楼的伙计端着菜进门,屏住呼吸,将菜摆在桌子上,躬身退出去。

两人的对话暂停。

自从推测出上辈子的结局之后,司一珞再看魏赫言,总觉得眼眶有热意往上涌,是庆幸不是他,也是庆幸自己这辈子的选择没有错。

“我抓住权势,只是为了有能力护住督主。”

刑部要抢她手中查案的权利,她就把重心倾向情报,抓住这一点,她才有谈判的筹码。

她知道魏赫言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给他留一条后路。

魏赫言把玩着酒杯的动作一滞,修长的手指灵巧地将酒杯翻过来,他沉默良久,再看向司一珞时,眼睛里有犹豫。

“司一珞,压上我全部身家的信任,你能担得起来吗?”

空气凝滞,司一珞反应了好久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腾地一下站起来。

“督主,你给我时间。”

魏赫言肯相信她,肯与周湛握手言和,她要抓紧时间去找沈茉冉!

桌上的菜肴冒着热气,魏赫言却没有动筷子的心思。

他盯着面前的菜发呆。

看着司一珞骑马离开,宁城从窗子里翻进来,坐在魏赫言的对面。

“你疯了?”

宁城压着声音,“十几年的忍辱负重,十几年的谋划,到头来却要把命运交给别人?”

魏赫言向后靠坐在椅子上。

“我可能真的疯了吧……”

他抬眸盯着宁城的眼睛,“今天之前,我本想让她辞官,让她及时抽身,我们拼力搏一搏,生也好,死也罢,尽人事听天命。”

“但是在听到她那句话时,我动摇了。”

“这是我第二次动摇。”

回想着上次她为了守住京城浴血奋战的场景,魏赫言抬眸。

“宁城,你知道那种,不是因为权势而被人珍视的感觉吗?”

她有时候沉稳,有时候又单纯的可怕。

他曾经被所有人忽略,被人欺负,对谁都要点头跪拜,到后来手握重权,别人看他脸色行事,他的喜怒不敢表现在脸上,不敢让别人看穿他的心思……

他以为自己足够强大,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时才会真正开心,可那一瞬,却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

听到那句话时,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宁城沉默片刻,起身说道:“已经错过一次机会了,一而鼓再而衰三而竭,我听你的。”

魏赫言坐了很久,笑道:“不管结局如何,我会妥善安置你们。”

宁城手底下养着十万人马,就算周湛容不下他,靠着这十万人马,也能保宁城平安。

“谁要你安置我们……”

宁城恼道,“你以为自己神通广大什么都能做到?一个司一珞不就把你轻易拿下了?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嘴上虽然在抱怨着,心里也在感叹,宁家虽然没落了,但是宁家的家训从来就没有变过,民为重,父亲临终前还叮嘱他,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以民以国为重。

周湛如果是个好皇帝,他们的谋划就是扰乱社稷,就是违背祖训。

他如果不是个好皇帝……十万人马也足够给他长点儿教训!

“你可想清楚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这么重要的决定,宁城怕他后悔。

魏赫言心里百感交集,但是却不觉得后悔。

“把阿漳和阿凝送回来吧。”

……

沈茉冉这两天眼皮一直跳,尤其是上次跟司一珞回顾上辈子之后,她就一直担心有什么事情发生。

“碧桃,还有什么事情漏了?”

今天她已经问了好几遍了。

“小姐,所有事情都处理妥当了,最近就这几件事情,裕王殿下提出要去封地,皇上已经准了,八皇子九皇子的封地也议定了,昭太妃和顺太妃提出要出宫,宫外也都安排好了,您就别操心了。”

沈茉冉总觉得周裕提出去封地没安好心,但是正好也帮他们解决了一个麻烦,新帝登基,不好一上来就把其他兄弟姐妹赶走。

“两位公主到了议亲的年纪,碧桃,你帮我多打听着点儿……”

两位公主很喜欢沈茉冉,上辈子,为了笼络外族,周裕促成了两位公主和亲。姑娘家远走他乡不算好归宿,而且大周朝内政一乱,她们两个还不知道是什么结局。

“知道啦,您都说了好几遍了!”

“还有什么事情没做?”

沈茉冉正一件一件回想。

“娘娘,司大人来了!”

长缨的语气里透着兴奋,沈茉冉迎出去,一眼就看见被司一珞抱在怀里的阿凝。

“阿凝!”

阿凝出生在八月份,如今已经来年四月了,八个月大的阿凝白白胖胖,比几个月前长了不少,瞧见沈茉冉,咧嘴笑得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淌。

笑起来,能看见她嘴里长了两颗小牙。

沈茉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公主回来了,小姐您眼皮跳是好事儿呢!”

碧桃高兴地忘了规矩,经她提醒,沈茉冉回过神来,急忙从司一珞怀中接过孩子。

“阿凝,我是娘啊,叫娘……”

小人儿抱在怀里沉甸甸的,咯咯笑着去抓她的头发,吐字不清地叫了一声。

“阿珞,谢谢你送阿凝回来!”

阿凝被照顾得很好,几个月不见,跟沈茉冉仍旧亲近。

她一颗心才算放下来。

“回头我把阿漳也送进宫,让他跟阿凝做个伴。”

司一珞今天进宫不仅仅是送回阿凝这么简单,她还是来表明态度的,沈茉冉聪明,一听就明白她的意思。

“阿珞你……不用勉强。”

司一珞的心反而放下来了,笑道:“小孩子一起长大,感情也会比别人好,我不勉强。”

她跟沈茉冉关系好,说话也不藏着掖着,她就是打定主意让阿凝护着阿漳,她既要保住魏赫言,也要让沈茉冉和阿凝护住她跟魏赫言的儿子。

毕竟将来的事情,没有人敢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