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一珞吃饱喝足,来到秋华院,魏赫言蜷着腿坐在秋千上。

“过来。”

她走过去,将从厨房带来的食盒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今天来不及给你做饭了,陈婶子做的面条,趁热吃点吧。”

魏赫言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问道:“你不开心?”

虽然是问句,却是陈述语气,司一珞的情绪也逃不开他的眼睛。

“没有不开心,只是觉得在这个位置上久了,虽然我也想尽力做到公平,但是世间的事情哪里有公平可言。张宣被判了斩首,妻女流放。靳平只是替人背黑锅的替罪羊,却满门抄斩……”

“还有从前我办的那些案子……时间久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人是鬼。”

魏赫言将她抱在怀中,抚着她脑后的头发叹息一声。

“阿珞,你是人,跟你比起来,我才是鬼。但是我们没有选择。凭你自己的能力,无法修改律法,无法左右曜帝的想法,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只需要问心无愧就好。”

司一珞也不知道自己在矫情什么,上辈子,这些事情,她虽然犹豫,但是全都做了,这辈子又来充当什么好人?

闭上眼睛想到靳平长子靳皖对自己的信重,或许正是因为他脱口而出的那句我信你让她心里觉得难受吧。

让一个信任自己的人失望了。

“吃面吧。”

她笑道,“不知道督主能不能适应劲道的面。”

从前给他做面都是细如头发丝的龙须面。

魏赫言挑了挑眉,失笑道:“小看我?”

天气热起来之后,院子里很多蚊虫,司一珞找来艾草条点上,两人坐在院子里,享受着难得的安静。

远离朝堂纷争,只有在这方小院子里,她才能什么都不去想。

“徐州的灾情很有可能引发瘟疫,督主有没有能预防瘟疫的法子?”

包帆全家被抄斩之后,就没有了鬼老的下落,但是从七喜口中得到了一些线索,只是她派人去查的时候,并没有找到鬼老。

魏赫言神通广大,说不准能有法子。

司一珞还惦记着两人在一起之前做的约定。

“我知道是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犯规,但是督主,一旦真的爆发瘟疫,受苦的是百姓,你能不能帮帮我?”

魏赫言正在吃面,抬头看见她小心翼翼的神情,心里没来由地堵得慌。

“司一珞,你是不是还没把我当成自己的丈夫?”

说这种见外的话,他难道就没有一点值得她信任吗?

丈夫……司一珞神情黯淡下去,如果换成上辈子,她哪怕是做一个伺候的小丫鬟都没有怨言,从来不敢将自己放在妻子的位置上……

魏赫言心头更堵得慌了。

“司一珞!”

他有气没地方发作,匆匆把一碗面扒进嘴里,生气地放下筷子。

“看来我得跟你好好谈谈了……”

司一珞无辜地看着他,从怀中拿出一枚帕子,帮他擦了擦嘴角的污渍。

魏赫言愣在当场,突然觉得胃里很沉,压得他犯恶心。

“督主你怎么了?是不是不消化?”司一珞又从食盒里取出一碗面汤推到他面前,“老家有一种说法,叫原汤化原食,督主第一次吃这种粗糙的食物,可能有点不适应,先喝点汤试试?”

魏赫言将信将疑,一碗汤下肚,确实舒服了一点。

只是某人无辜的神情让他发作不得。

“过来……”

司一珞走过去,被他抱在怀里。

天热,两个人身上都是黏黏腻腻的,尤其是司一珞,在外奔走一天,感觉自己身上都臭了,挣扎着说道:“一身臭汗,我先去洗澡……”

他有洁癖,司一珞觉得很别扭,但是奈何某人一点也不自觉,抱着她不松手。

“我跟你一起洗。”

白天累了一天,晚上折腾完又洗了两次澡,魏赫言才放过她。在她迷迷糊糊的时候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会给你一个名分的……”

司一珞以为是自己的幻觉,还惦记着沈茉冉交代给她的事情,已经困成一团浆糊的脑子里还在想着,等明天退朝之后,她去一趟太医院,找刘院首问问……

魏赫言宠溺地看着她滚到床里面离他远远的,凑过去在她鬓角亲了亲,这才躺下。

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将奏折拦下的人,除了沈案兴和伯安,其他人哪里有那份胆量和能力!

贪墨河堤银,他们两个才是最大的受益者,底下跟了一串坐收好处的官员,确实不能深究,只能推出一个替罪羔羊,靳平只是比较倒霉而已,不值得同情。

他查到的比司一珞查到的多一些,事发之后,靳平曾去过相府和伯府,那两个人具体给他保证了什么,让他一回府就留下一封认罪书上吊自尽?

也不需要知道原因了……

诏狱的墙上挂着各种刑具,靳夫人已经晕过去好几次了。

靳皖也是强打着精神,护住自己的亲娘。

隔壁牢房低声的呜咽让人心里发毛,牢房深处,时不时还会传出几声痛苦的嘶吼。

“你爹做了什么咱们是真的不知道,那些人会对咱们用刑吗?”

靳夫人抱着儿子的胳膊,泪痕干在脸上,她的问题靳皖也不知道……

“娘,我听说司一珞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应该不会滥用私刑,爹爹的认罪书里已经交代得很清楚了。从咱们家里搜出来那么多银子,就是没有别的罪名,咱们家里判个满门抄斩已经是最轻的了……”

若是严格按照大周律中的刑罚判处,贪墨几十两银子,就能用上剥皮的酷刑了。

“呜呜……”靳夫人瘫坐在地上,“你爹这个挨千刀的,把我们害惨了!”

“娘一把年纪了,陪着他死就死了!可你还年轻,寒窗苦读十几年,你还没考上进士,你还没有娶妻,你还有大好的青春和未来……就这么被断送了!”

事到如今,靳皖反而平静下来了。

“自古以来,朝廷的法度都是连坐,一人犯法,连累妻儿老小,连累家族。有的甚至会连累恩师和同窗。娘,这个时候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我们等着朝廷宣判吧。”

“可娘不甘心啊……”

靳夫人恨得咬牙切齿,却没有法子……

“听说,司一珞府里有个男宠,就是被判了死罪的犯官家眷!”靳夫人重新燃起希望,抓紧靳皖的胳膊,“儿啊,只要能救你一命,你先放下尊严,娘去求司一珞!”

越说越离谱,靳皖扶着靳夫人在墙角坐下。

“娘,那些都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的。如果真的逃不了一死,儿子愿意陪着您……”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落到司一珞耳中,让她的心情更沉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