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河奔流

吴畏天没亮就从温柔乡中起来,他必须去赶一班九点钟就能到省城的快车,按约定样品必须上午到达外贸公司。

外贸公司的人对秀丽厂不会有异议,关键是能否达到客商的要求才是他们所担心的,女华侨得到样品送达的消息,立刻从酒店赶了过来,她用自己肥胖的身子拿样品一套,穿着感觉是好,但没有大镜看不出效果,发现公司门口有几扇玻璃大门,走过去左右照看,甚至还亮出唱戏人的‘茶壶手’。

这种时候,别人不能去捧场,因为前面一个弧形到脚,遮挡了肚子上的赘肉,后面掐腰把一个臀部烘托的滚圆,你去说这个设计到位,那就等于在捣鼓这位胖女人那个部位最难消接受的话了。

女华侨上下左右看了个遍后,她回到科室的里间,把旗袍脱下来放进了一个塑料袋封样,还把原先的备忘录改成了合同。

吴畏没敢在上面签字,他竭力争取交货期往后推,可人家不愿意,振振有辞地说,只所以接受那么高的价位,就是图个‘短平快’,她把发货船运的时间、到港配送的时间一项一项算给你看,最后说明,现在定的时间都已经很紧了。

眼看没有力争推迟的余地,吴畏只好做另行安排,他多少对何秀盲目接下大单而懊恼,如果坏了商家销售计划,罚赔是小,在行业造成不良的口碑不知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抚平。

吴畏想立马赶回厂里想对策,可这位客商要求很精致,她都没有让你按价格去挑选制造面料的厂,指定要省城某家织造厂的产品,吴畏没辙,只好赶过去定面料,等这些事都做完天都黑了,可他没有闲心在省城过夜,连夜乘车赶回了厂里。

几个小时的碾转,到家的时候孩子们都睡了,他还想释放一下坐车的劳顿,走进卧室发现床里空空如也,他跑到走廊,看对过的技术科灯火通明,走过去爬上楼推进门一看,只见这位发狠的老婆和那位漂亮的女孩坐在一起。

何秀见老公进来,抬头朝他笑了笑说:“她是新来不久的,叫张颖,小小年纪的却能做民国以前的衣服!”

吴畏打出笑脸,哼了一声说:“哦!看到过几眼,只是没有打招呼!”何秀饶有兴趣致地继续说:“你猜我今天干什么了?”吴畏没有心事和她侃这些,摇摇头道:“我怎么猜得到!”

何秀神秘地说:“今天我去拜师了,这么多年没有一个正了把紧的师傅,技术上不得不承认有些盲点,可惜今天拜的这个师傅虽然很资深,但她老了,关键的技术都记不清了,还好张颖有些还没有忘,只能向她学一点了!”

吴畏一脸肃穆地点点头,他在一条凳子上坐下,有气无力地说:“我们麻烦了!”何秀惊讶地反问:“怎么,样品没有通过?”

吴畏摇摇头说:“那到不是,人家要按时交货,不能推迟,这旗袍做工要求很高,我们厂里腾不出手来做,怎么办?”何秀爽快地说:“要不,我们把目前做的叫别人加工,我们自己腾出车来做旗袍!”

吴畏皱着眉,用手指了一下说:“你真糊涂,我们现在正在线上做的这些,都是要求很高客商的单子,万一达不到该有的水平我们更麻烦!旗袍是有色彩锦缎面料,缝制方面应该它不容易看出问题!”

何秀心里也是很急,一时间脑门都有些发痒,她一边挠着一边说:“你的意思是,旗袍找人加工?”吴畏轻微地点了点头,但眉角依然没有舒展,有些无奈嘀咕:“厂是很多,关键有没有这样的技术和管理!”

张颖在一旁显露的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情,两位老板很着急,可自己帮不上忙,他们的话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就打自己的蝴蝶结。

室内沉默了一会儿,何秀拍着大腿说:“有一家厂,设备很不错,我们这里前后被他叫走了十几个工人,后来没有活干工资发不了,那些工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在那里耗着,有几个还来找过我,说拿到工资立刻辞职!”

吴畏一时也像发现新大陆的样子,追着问:“有十几个我们培养的工人,应该很不错了,让他们帮我们加工!”

何秀用自己的拳头,很有信心地互相撞了撞,说;“对,张颖很不错,我叫她带两人过去监督管理,有不够的地方,就当场给他们纠正。”

到这时吴畏才有点底气,点头说:“好的,明天我过去看看!”

第二天到那边一看还真可以,设备很好,是一个正在等米下锅的企业,一万套旗袍给他做,那厂主乐得都找不到下巴。

看他们捧着‘金饭碗’要饭的样,吴畏心里跳出了两个问题,第一个是为什么相关的人不相信他的金饭碗,另一个问题是生意场也不是‘同流合污’的地方,信誉不佳的,更讨厌他的同类,他们都想和信誉卓越的企业合作,为什么会这样?任何一个人都能回答,但只有少数人做的到。

就吴畏上门的这一家,从去说的那天起,那位老板就担心秀丽厂反悔,吴畏晚了一天去写加工协议,他竟然赶来过来请吃饭。

不过,出口产品放在外面加工,作为一向严谨的吴畏来说就多了一份心事,为了不出乱子,他一有空闲就会开着摩托赶过去查看。

很多人都在琢磨吴畏为什么他能有这点小气候,有的人说他靠老婆,有的人说女人再强都是蹲着撒尿,其实他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会用一种特有高度去审视别人的不足,给这家厂加工也是这样,他力求要筑起一种气势让你不敢含糊,没开始上马前,就要这家厂在车间里架两张办公桌,让自家派出的几位质量管理者镇坐在那里,把那个地方当作秀丽企业的‘前方哨站’。

还真别说,张颖等三个人在那里一坐,还真有点威慑力,最起码他们的车间主任很有压力,当一批产品下线,自己管质检的先瞪着眼睛看一遍,极力避免交给她们后再有问题被挑出。

张颖工作很认真,她得到过吴畏言传身教,到那后就一个一个地去了解上机人员的技术水准,看到不佳的,就要他厂里把人换掉;看到得过且过的,就盯住那个环节,所以她们能麻利地在一堆成品中揪出那些有问题的产品,都经常让他们的车间主任傻眼。

张颖对秀丽厂夫妻档老板很满意,得到他们信任,也想用最大工作热情去回报他们。但她总觉得有些使不上劲,主要是这家新厂自己的业务很少,按指定日期交货也无需加班来做,一直在一线忙碌的张颖反而觉得很轻巧。

吴畏每天都会过去看一眼,他对自家厂里派出的三名员工很有亲切感,如果碰巧遇上开饭的时候,都会给她们加菜,吃饭时更会有说有笑地拉家常,或许他是做给那些曾给秀丽厂工作的人看的,好让她们的心中反差大一点。

三位职员在这里干的也很有成就感,每当看到老板捧着防护帽进来,她们就会围在‘前沿哨所’,讲述一天内出现的问题,没有什么可说的,她们也会聚集在那里和他聊些轻松的话题。

张颖刚来不久,觉得和这老板总有些说不清的距离感,那两个也是妙龄女孩,她们和老板聊天很随意,只要有那样的时间,什么都会谈及,有时会从找对象谈恋爱,到谋事业求发展,最后都嘻嘻哈哈地竟然问起老板的罗曼史。

吴畏也愿意说自己在峥嵘岁月中的琐事,他会表述那个时候的朝气和理想,也会说下放农村在田间劳动的无奈和表里不一,当说到他第一任老婆是在父母坚决不同的情况下,抱着对父母的不理解,还是给自己曾经做出举动负责和父母决裂。。。。。。

这个话题触动了张颖,她刚刚从另一种结局中走出来,造成的那种伤害,到此时依然还隐隐作痛,她心里在诅咒、在哭泣,为什么自己碰到的人会那样懦弱。

她原本对老板的感觉除了有点男人味外,其他方面并没有特别想法,但听了他那么多的故事后,他的形象在心中渐渐地放大了,她开始怨上天为什么不安排一个他这样男人给自己。

时间久了,张颖从心理不平衡衍生出来那个意愿渐渐地强加到了这位老板身上,一次去上厕所的途中,看到吴畏迎面走来,她含情脉脉地停下脚步,小声地问:“厂长,能向你问个问题吗?”

吴畏停下脚步,莞尔一笑说:“你大可随便问!”张颖撅了撅嘴说:“您为什么后来又不要那个老婆了?”

吴畏没有想在楼梯说这样的事,疑虑间放出一脸憨笑,回复她说:“那是接下来的故事,且听下回分析!”

张颖高兴地点点头,有些着急地说:“什么讲啊?”吴畏眨了一下眼后说:“你们空闲的时候好吗?”

张颖高兴地点点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