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吗?”村子里,家家户户紧关门窗,刘琮等人在周家的土院前,上前敲门问道。

说是门,其实就是两块有点厚度的木板,土墙也不高,稍微爬两下,也就翻进去了。

院子里一眼看过去,除了中间是两间破败的瓦房,两边都是两间茅屋。

根据马良所说,他去零陵采访好友蒋琬,归途中,已经深夜。

在周家庄请求留宿,百姓因为害怕是恶人,而不敢开门。只有周永的父母收留他们兄弟俩。

周家五口人,周永的父亲周鹏是个猎户。既干农活,又上山打猎。

周永母亲岳氏,在家照看周永的弟弟、妹妹。但更多的时候是去地里干农活。

马氏兄弟借宿一晚后,周鹏拿猎来的兔子招待他们。

马良吃饭时,见周永聪明伶俐,向周鹏夫妇提出,让小周永陪自己的儿子读书。

周母不同意,但周鹏目光长远,不顾周母的哭闹,要替儿子把握住这读书识字的出路,同意了这事。

听到马良说的蒋琬,搁在平时刘琮自然高兴,可是想着马上面对小周永的家人,心中又只有悲哀,脑子里只在思索一会的说辞。

“没人!”许久没人答应,院子里传来两声脆生生的孩童叫声!

马良神色悲苦:“这是他的弟弟、妹妹,男娃叫周远,六岁了;女娃只有小名,叫小禾。”

马谡扶着马良,和马良一样悲痛:“他爹应该是去打猎了,他娘去地里了吧。”

这个时代的人,在孩子没有长到十岁时候,一般是不会带着孩子去干活的。村里百姓都是朴实之辈。

如今天下大乱,百姓也怕战火烧到此地,把孩子放在家中,比起在地里更让他们安心。

听到这两声简单的童音,刘琮等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好好的一户人家,前些天带走了人家的大儿子,今天把尸体送回来。如何开口?

几人站在门外不敢开口,许久过后,对面田间小路上,匆匆跑来一个手持镰刀的妇人。

飞快的跑到门前,手里紧紧的攥着镰刀,眼神不善的看着刘琮等人:“不知道各位官老爷是?”

刘琮身边的士卒身着甲胄,他们几人也穿着华贵的丝绸,岳氏虽然紧张也不敢造次。

周家的土地在较远的地方,岳氏干活过于投入,也没有看到刘琮一行人。

刚在地里听村里人说,这伙人堵在她家门口,一面叫人去通知周鹏,一面急匆匆地跑回来。

回来后看到院门完好无损,松了口气。朝着刘琮他们问话。

甲士簇拥下,岳氏没有看见马良兄弟二人。马良在马谡的搀扶下,越过军士上前道:“岳大姐,是我啊,马良。”

周母姓岳。

岳氏这才放松警惕,收起镰刀,看着马良,心中带着一丝丝欢喜“马良带这么多兵,该是个大人物了,儿子跟着他也算有出息。”

“原来是马先生啊,把我吓了一跳,你不是回襄阳吗?咋又回来了?我儿子呢?”

岳氏连珠炮似的问出了几个问题,马良听着却只是面色痛苦,不知道如何开口答话。

岳氏又用眼睛在刘琮一群人里搜寻着儿子的踪迹,却始终没有找到。

“吱!”

两个小娃娃听到母亲的声音,也打开门跑出来,抱着岳氏的腿道:“娘,没听见你跟爹说话,我们没开门。”

岳氏看看两个孩子,也暂时放下了寻找大儿子的急切,低下身子哄着两个孩子。

“岳大姐……”马良轻声呼唤了一声。

岳氏看看马良,道:“马先生,你咋受伤了呢?”

说完这话,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腾的一下站起来:“马先生,我儿子呢?”

刘琮一行人都是骑马,马良受伤坐着一辆马车,因为有车與,岳氏也没看到里头。

放着小周永的棺材,因为盖着白布,岳氏也没有看出来。

“扑通!”

马良带马谡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岳大姐,我对不住你和周大哥,没能照顾好永儿,他……他…没了…”

“叮!”岳氏手里的镰刀掉在门前的青石板上,发出一声脆响。

“人呢?他人呢?”岳氏冲到马良身前,带着泥土的手,紧紧抓着马良的衣服,歇斯底里地喝问着。

马谡等人想要拉开她,被马良一个手势制止了。

忍着岳氏晃动带来的刺痛,马良流泪道:“就在后面马车的棺材上。”

岳氏一把放开他,冲到盖着白布的马车旁边。

马谡赶紧扶住快要跌倒的马良。

岳氏站在马车旁,颤抖着身子,一把揭开白布,利索地爬上马车。

想要推开棺盖,棺盖却纹丝不动。

刘琮令士卒,砍伐了两棵百年柏树,请来木匠,为小周永造了个还算精美的棺材。

即便岳氏常年干农活,也难以推开棺盖。

“呃……呜……”岳氏双眼通红,眼泪鼻涕流在一块,使劲的推着棺盖,因为用力过度,满脸通红。

“娘……娘……你干嘛呢?”

周家两个小娃娃,看她们的娘亲这个样子,赤着脚丫子跑到马车旁边。

刘琮看着这一幕,双眼含泪,几步跨过去上了马车,帮着岳氏推开了棺盖。

看着棺椁里躺着的儿子,岳氏彻底崩溃。

“啊!……我的儿啊……呜呜呜…”岳氏趴在棺材上哭嚎着。

刘琮上前搀扶,岳氏一把将他推下马车。

“主公!”周围士卒准备上前。

“都退下!谁也不准上前!”刘琮在徐峰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下令道。

马良近前,不顾一旁马谡的搀扶,跪在马车旁边:“岳大姐,人死不能复生,望您节哀顺变,发生此事,马良难辞其咎,任凭您处置。”

“你给我滚!你们都给我滚!”岳氏朝着马良骂了一句,又冲着所有人喝骂着。

骂完,又趴在棺材上哭:“周鹏,你个天杀的,如果不是你,我的永儿怎么会……呜呜……”

“哇……娘…”

两个孩子看见母亲哭嚎,又看了看周围这么多围着他们娘三的军士,也开始哭嚎起来。

“孩他娘,你嚎啥了?”这时,人群边上,一个半大小子,领着一面容粗犷朴素,身着麻衣的汉子走来。

半大小子是通知周鹏的村中青年,那汉子正是周鹏。

周鹏正在山上布置陷阱,村里来人通知他这事,就急匆匆的赶回来了。

远远的就看见一群人在院门前,隐约听见岳氏和孩子的哭嚎声。

周鹏心里急切,可面对刘琮一行人,还是故作镇定,走到马车旁边。

“这不是马先生吗?你俩咋跪在地上?”周鹏看见马良兄弟俩,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下,有熟人在这,就没什么大事了。

“周大哥……”马良看着周鹏朴素的面容,轻唤一声,又是无言。

突然,岳氏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周鹏的头发拽住,强拉上马车。

指着棺椁,双眼含泪道:“姓周的,你看看这是谁?”

周鹏刚刚还在想“这娘们发什么疯。”

往棺椁里看了一眼,心凉透了半截子:“永儿……”

好半晌,周鹏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棺椁里已经被清洗干净的小周永。

“啊!……永儿,……我的儿啊……”雄壮的汉子,哭嚎的比周母更加撕心裂肺!

他对这个大儿子更加寄予厚望,送他给马良的儿子当书童,是为了儿子有更好的前程。

不同于周母的短视,周父愿意忍着父子分离的痛,给儿子选择更好的出路。

“你就是这么照看我的孩子的?”良久之后,周父转过身盯着马氏兄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