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邢昭云被一道惊雷震醒。

急促地敲门声不断响起,他睡眼惺忪地打开门,就见雨林右监焦急地在门口踱步。

暴雨如注。

“等我缓缓,一会儿我们去民曹属。”邢昭云说,“让人看紧了这尾鱼,下这么大的雨,鱼也需要透气。浇灌水银的事儿,我得看着。对了,昨天我看了城门图,守城的兄弟,你有熟悉的没?”

“大人,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羽林右监道,“您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今天是上朝的日子,就算快马加鞭都不一定能赶得上了,快把官服换上,我骑马送你。”

邢昭云一拍脑门,他还真就忘了这件事儿了,汉代的朝会,大概是五日一朝,算算日子,可不就是这天上朝。

德阳殿内,礼仪完毕,刘宏让百官入座。

他急不可耐地说道:“邢爱卿呢?朕的那尾祥瑞如何了?”

没有人应答。

“邢昭云?”

“邢道荣人呢?”

刘宏连喊了几声,都没个人应答,他一拍龙椅:“邢道荣人去哪儿了?”

群臣左右看了看,哪有什么邢道荣。

张观远见状,心想这真是天助我也,他当即往出站了一步:“天家,邢道荣无故不朝,按律当罚。”

他跪在地上:“臣要参邢道荣一本。”

“邢道荣到。”

邢昭云火急火燎赶到大殿,全身的衣服几乎都湿透了,他跪在地上,不等众人开口,先说道:“今日大雨,为确定血祭大事儿,臣踏罡步八十一周期,故此来晚了。”

邢昭云用余光观察着左右,就见不少人似笑非笑,他心中蓦地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又是血祭啊?”张观远揶揄道,“这倒是个万能的借口,晚朝是血祭,让人给罪臣之女道歉也是血祭,是不是抱着血祭这个借口,你就能肆意妄为,无法无天了!”

张观远顿了顿,一字一句说道:“天家!”

“大雨滂沱,文武皆朝,邢道荣却无故晚到,此罪一。”

“军情紧急,国家危难,邢道荣却夜夜笙歌,此罪二。”

“逼迫良民,仗势行凶,让命官的儿子跪地,此罪三。”

“欺君罔上,愚弄群臣,假借血祭治疗祥瑞,此罪四。”

“包庇罪臣,枉顾律法,勾结罪女写以反诗,此罪五。”

“桩桩件件,邢道荣恶行罄竹难书,臣冒死谏言,句句属实,请天家明查!”

此言一出,众官都有些坐不住了。

迟到,夜夜笙歌,让张观远的儿子下跪,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这三条,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全凭天家的心情定夺,可后面这两条,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欺君罔上,写反诗,那就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没有底气,张大人恐不敢这样说。”

“这个邢道荣,这下估计要掉脑袋了。”

“我早就说了,这个邢道荣一看就不靠谱,什么血祭不血祭的,这不纯粹是巫术吗,合该烧死。”

群臣议论纷纷。

皇甫嵩想说些什么替邢昭云求情,却被朱儁拉了回来:“静观其变,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肃静!肃静!”喊话的人是左丰,他示意群臣安静,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天家,按理说我不敢说这句话,可我不得不说,前几天,臣出宫替天家办事儿,莫名遭到殴打,后来查清楚了,是邢大人派人做的。”

“臣好歹是天家擢选上来的黄门侍郎,也不知道是怎么招惹邢大人了,邢大人要这样做。莫不成,是因为臣劝邢大人按律将罪臣蔡邕之女从营,邢大人觊觎那罪女的美色,不肯听从,故而得罪了邢大人,招致此祸?”

左丰倒是阴阳怪气一把好手。

左丰一发话,群臣又忍不住议论了起来。

张观远当了几十年官,单在朝中就当了二十年官,从三品大员,不论是人脉还是家世,都称得上是响当当。左丰虽然只是个黄门侍郎,可他的干爹是十常侍之首张让,他既然开口,那自然和张让通过气了。

一个是受宠幸的内侍,一个是在朝中经营多年的大臣,这两大人物坐镇,文武百官们一个个都站了出来。

“臣跟参。”

“臣也要参邢道荣。”

“臣也是。”

一时间,几乎一半的大臣都跪倒在地,呼应张观远和左丰。

天空炸响一道惊雷,瓢泼的雨甚至潲进了大殿。

那些和邢昭云无冤无仇,也没受贿的官员,见到这一幕,心想邢道荣这小子算是到头了,这才来京师几天,就得罪了御史中丞,得罪了黄门侍郎,眼下罗织了这么多罪状,不说邢道荣这官儿是保不住了,恐怕脑袋也要掉了。

他们可不敢得罪二人,也都跪倒在地。

张观远余光看去,就见满朝文武几乎全都跪下了。

这下,他可名动京师了。

皇帝刘宏都没想到这朝会有这么一出,见满朝文武跪倒了一大片,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刘宏说,“邢道荣,张观远所说,你可认?”

邢昭云清了清嗓子,淡淡说道:“有的认,有的不认。”

“什么不认,什么又认了!”

“回禀天家。”邢昭云道,“罪一,臣是晚到了,但不是无故,臣说了,今日大雨,为了血祭正常进行,臣故而来晚了。”

“罪二,臣岂不知军情紧急?若不是臣在长社击败黄巾贼,满朝文武,又如何能安坐京师?臣何时耽误军情了?怎么不知道国家危难了?难道说国家危难,天子的祥瑞就不治了吗?天家的事儿,就是国家的事儿,就是臣万死不辞也要办好的事儿。”

“罪三,张大人的儿子张文张学才,是臣让他跪的,不光如此,臣还左右打了他好几个耳光呢。”

邢昭云几乎是骄傲地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天家,臣自幼习武,算是有膀子力气,没收手,确确实实打了几巴掌,那声音清脆婉转,听得人心旷神怡,我现在还想打几巴掌呢。”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百官心想,这邢道荣死到临头是不是疯了,现在不赶紧向张大人求情,反而炫耀似的说出这样的话,这不是打张学才的脸,这分明打的是张观远的脸啊。

“疯了,这小子一定是疯了。”

“我知道了,他这是求速死。”

邢昭云说道:“其他的,臣一条不认。什么欺君罔上,假借血祭之名治疗祥瑞,什么包庇罪女写反诗,还有殴打左大人,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儿,我和左大人亲如一家,怎么可能殴打左大人呢?”

“臣为天家的事情忙了多久,羽林右监知道。我看张大人网罗罪名,才是以公谋私,欺君罔上。”

“邢昭云!”张观远咬牙切齿,“你不要颠倒黑白,我看你是死到临头还不承认,不见棺材不落泪。天家,孰是孰非,臣有证据,天家一查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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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和七年,太祖任千夫长,群臣污蔑太祖,太祖悉驳之。”——《太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