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我成为执法术士以来面临的最迅速最沉重的攻击,就连与雾之恶魔融合的魅魔,或者以恶魔法术献祭自身寿命的猎手,与其相比较也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毫无疑问,这绝对是主力级执法术士的杀招。其中丝毫不掺杂水分,也没有半点儿手下留情的意思。

如果我对于他人的恶意没有那么敏感,没有从一开始就以警戒的心态面对他,说不定就来不及防御住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了。我的头颅会就此破碎,我会毫无意义地死在这条无人问津的死胡同里。

万幸的是,我防御住了。

我及时地召唤出来塞壬之刃,将其格挡在了自己的头顶。那沉重而又锋利的黑色巨大利爪轰然撞击在了斧身上,就好像陨石轰击在了地面上一样。我站着的水泥地面顷刻间崩裂爆炸,要形容的话,地面像是变成了一大块饼干,我是放在饼干上的小石子,而那利爪则是榔头。当榔头对着石子重重地敲击下来的时候饼干会变成什么样呢?那就是现在我脚下这块水泥地面的模样了。

我大半个身体都被“榔头”在爆炸中敲进了地下,而斧头和利爪则紧紧地挨在一起,摩擦出了刺眼的火花。趁着他后继无力的当口,我陡然地抽回了武器,又对着还没来得及落地无法回避的他还以一击。

这回轮到他用利爪防御了,紧接着他便像是炮弹一样被我击飞出去,身体击穿了死胡同尽头的墙壁,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而当我趁着这一小段喘息时间从坑里拔出身体的时候,他疾速地破开了缭乱的尘雾,再度突袭而至。

他到底是什么人?

就我所知,如今在天河市里活动的主力级只有三人,分别是我和咬血,以及素未谋面的尉迟。

这家伙当然不是咬血,那么他会是尉迟吗?

虽然还无法确信,但是方便起见,就先称呼他为“尉迟”吧。

只是,如果他是尉迟,为什么又要在这里攻击我呢?是因为尉迟家对于青鸟仍然有着觊觎之心,而我则与青鸟关系亲密,所以他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消灭我?就动机来说,似乎还是不够充分。

但这对我来说或许也是个机会。我本来就对尉迟家“有些想法”,也想过如果尉迟也对青鸟怀有明确的恶意,自己是不是要先将其除掉。只是碍于对方主力级执法术士的身份,我很难找到正当的理由对其出手。但如果是对方先对我出手,那么我正当防卫将其当场斩杀也是很合理的吧?当然,前提是这家伙真的是尉迟。

大量的思绪在我的脑海中闪过,而尉迟则流露出了狰狞的表情,向我挥动出异形的恐怖利爪。

时间在知觉中逐渐地变慢。就好像某些遇到车祸事故的人会在被撞击前感觉时间不可思议地拉长一样,我也进入了类似的时间。塞壬之刃本来就能够大幅度地强化我的意识处理速度,此刻我身处于生死之危机,这项能力更加突出。

我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经历过这种真正意义上的生死战斗了,就连魅魔和猎手的合力围攻都只能让我觉得棘手,眼前的尉迟却轻而易举地为我带来了死亡的阴影。一击、两击、三击……在时间流速越来越慢的空间里,我的斧头与他的利爪以依旧快速的节奏激烈地碰撞着。

一旦掉以轻心就会横尸当场,如此的阴影沉重地压在我的心头上。但是这还不足以使我畏手畏脚。而受到死亡的逼迫和刺激,我特殊的觉察力甚至暂时地上升到了更高的领域。

我直接“看”到了三秒后的未来的画面。

第一秒,我与尉迟交手的次数迅速地超过了三十次,并且速度依然在上升中;

第二秒,斧头和利爪碰撞的次数超过了八十次,碰撞产生的声波和冲击波在狭窄的胡同里疯狂地肆虐和回**,墙壁和地面都在颤抖之中凭空迸裂,一般人无法在这片地狱般的空间里存活;

第三秒,第一百二十六招,我故意让他击飞了武器。

趁着他以为自己抓住破绽进犯的瞬间,我用藏在身后的左手重新召唤出塞壬之刃,劈开了他的胸膛。

时间回到三秒前的现在。

我决定按照自己所看到的未来的内容行动,却见尉迟的动作有了奇怪的变化——他脸色一变,突然就后撤了。

这与我的预料完全不同。难不成,他也看到了未来?我心中才浮现出这个念头,就产生了“正中靶心”的直觉。没有错,他绝对拥有着未来视的能力。

预知几秒钟以后的未来,这种程度的预知未来能力在术士的世界里不算是罕见。

但是,以我为对手却使用未来视,真是不应当的错误。

在我的注视下,后撤的尉迟表情剧烈变化,还没来得及站稳步伐,他的胸膛处就凭空绽裂开来一条巨大的豁口,血浆和内脏碎片从中喷射飞溅出来,就好像被我拿着斧头沉重地劈砍命中了一样——塞壬之刃造成的伤害是能够跨越时间和空间的,如果以未来视能力提前体验自己被塞壬之刃命中的时刻,这份体验就会穿越时间,降临到“现在的自己”身上。

或许他早知道塞壬之刃的特殊能力。然而,对于某些擅长以未来视能力战斗的术士来说,即使明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有时候也会忍不住看一眼未来。但是,如果不看未来,他就会被我按照原定的未来斩中,结果依然不会改变。

抓住他动摇和僵硬的破绽,我乘胜追击,斧头劈向他的头颅。

而这一击居然落空了。

将死之际,他竟表现出了不似人类的身法,从我的斧下和身边一滑而过,又往远处狼狈地奔逃。那完全不是人类应该能做出来的动作,我对他造成的重伤甚至都没有对他的动作产生丝毫的影响。

不仅如此,在对他造成重伤的时候,我还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我好像从他的身上吸收到了灵体碎片。

这是怎么回事?灵体碎片不是只有杀死对方的时候才能够吸收到的吗?

还是说他刚才其实被我杀死了一次,又复活了?但是怎么可能有人在被塞壬之刃杀死之后还能够复活的?

我转身急速追上,才过去一秒钟便看到了胡同口。我看到之前的执法术士刚走出胡同,他似乎正在返回的途中。此刻他大概是觉察到了身后的动静,就回头看了过来,然后目击到了正在急速接近中的尉迟。

他的脸上出现了恐慌和困惑的色彩,“你是什——”

没来得及说下去,尉迟竟随手一击,拍碎了执法术士的头颅。

不……这个我怀疑是尉迟的人,绝对不是真正的尉迟!

执法术士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是谁,而这个人对于执法术士也采取了顺手就杀的态度。虽然不知道真正的尉迟是何许人也,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天河市居然出现了第四名主力级的术士……他到底是谁?

杀死执法术士的同时,“尉迟”的逃跑路线陡然折了个直角。在胡同口转角处的遮掩下,他的身影短暂地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非但如此,他本身的气息也从我的觉察力覆盖范围里完全消失。我紧随其后地追出胡同口,接着便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在胡同外来来往往的路人们注意到执法术士倒在胡同口的血腥尸体,传出了震惊和恐慌的反应。我没有去关注那些,第一时间便把周围一带快速地检查一遍,却还是没有发现“尉迟”的踪迹。他像是从这个世界上凭空蒸发了。

就算是术士基本上都擅长躲藏,但是他在被我的觉察力锁定的情况下,还能够如此快速地脱身……这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他是怎么办到的?

这时,猎手的气息重新出现在了我的感知范围里。

我回头再度走入胡同的深处,接着见到了正在往外走的他。

“刚才被恶魔带进异空间里了,它一直在躲藏,我多花费了些时间才把它找出来杀掉。”他解释。

“已经很快了。”我还在思考刚才的事情。

“如果是以前的我还能更快,现在追踪术用起来都不那么利索了。”他感慨。

“你现在还能用追踪术?”我的注意力转到了他的身上。

“普通的追踪术可以。更何况,我还有那头恶魔的肢体碎片。”他说着,拿出了自己先前顺手捡的甲壳碎片,又往地上一扔。

甲壳碎片转眼间便化为无数光点,消失了。作为恶魔的身体组成部分,这个东西也是灵体,脱离本体之后就会化为灵性消散。先前估计是猎手在有意用自己的力量维持住这个东西的形状。

他接着说:“大多数的追踪术,本质上都是‘寻物占卜’。没有比对象的一部分更加合适的占卜媒介了。”

闻言,我立刻有了新的想法,“那么我现在就有个希望你立刻占卜的对象,你能帮个忙吗?时间很急,没功夫细说,跟我来。”

之前我劈开“尉迟”的胸膛时,从里面倾泻出来了大量的血浆和内脏碎片,这些东西不就是上好的追踪术媒介吗?

然而,当我带着猎手来到胡同的尽头时,之前还在那里的血污统统消失不见了。

……

即使天河市安全局的工作态度不如柳城安全局那么积极,也无法忽视执法术士意外身亡的消息。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给了他们,之后便任由他们去调查我与“尉迟”战斗的现场。

结果他们什么都没有调查出来,能够确定的,也就只有我确实和另外一名未知的主力级发生了战斗。他们也调查了胡同外街道的监控,但是“尉迟”逃跑的速度过于迅速,监控摄像头仅仅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残影。

在此期间,真正的尉迟始终没有出席。乔甘草臭着脸反复询问他们的内务术士,得到的回复还是和上次一样。

与柳城安全局不一样,全国各地的安全局大多数是实力主义作风。到达主力级这个层面,不止是客观上难以约束,安全局本身也弥漫着“既然是主力级,那就只能任他去了”的不良风气。

但不管怎么说这次还是太过分了,都已经出现了未知的主力级术士罪犯,怎么还可以怠慢行事?乔甘草再三强调要他们联络上尉迟。

好在或许也是出于相同的理由,他们对我还是比较老实的。

尤其是那些检查过战斗现场的人员,有时会朝着我这边投射过来拘谨的视线。

换个角度来看,这也是对我力量的认同。我好歹也是个男人,被那些人拿着畏惧的目光看着,心里的某个角落会有快感和满足感。

但这是邪恶的念头,而且还很幼稚。想想也就罢了,最好还是不要宣之于口。

接着,我专心地回忆起了先前战斗的点点滴滴,而猎手则在旁边疑惑地说:“你说战斗现场应该有着血迹……那些血迹怎么会消失的?难不成……”

“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灵体。”当我这么推测的时候,心里产生了命中的感觉。

由于“尉迟”是灵体,就像是猎手拿出来的甲壳碎片会自动消失一样,他残留的血迹也会自动消失。

结合起他不似人类的鬼魅身法和完全不受到伤势影响的动作,这个推测大概是没错的。

灵体不像是肉体一样有那么多不方便的地方。如果是肉体,手脚的肌肉束被切断了就会无法活动。但是灵体不同,之所以长着和肉体一样的肌肉束,只是因为灵体有着模仿肉体容器的特性,实际上无论是肌肉束还是五脏六腑都只是“装饰”而已。

消灭灵体的关键也不在于攻击什么位置,而在于用了多强的力量。以游戏举例,灵体有些像是玩家操纵的角色,虽然生命值归零就会死,但反过来说只要生命值不归零,被破坏了身体的哪里都不会死。

所以我给他留下的伤害也不是什么致命伤。当然,他也不可能忽视得了塞壬之刃的杀伤力。还是以游戏举例,如果说一般法术对灵体的伤害仅仅是砍掉生命值,那么塞壬之刃的伤害就会连同生命值上限一起砍掉。

要是他像青鸟一样准确地把灵体受创的部位削除,倒还是有机会恢复……但是在安全局之外的地方很难找到那样的手术条件。

问题在于,他是怎么做到以灵体形态存在的?人类的灵体无法独立存在于外界,哪怕是术士也一样。那是显灵术士的领域。

“尉迟”是显灵术士?不可能,他是很强,却远不如白驹。

“说到底,他为什么要袭击你?”乔甘草结束了和天河市安全局那些人的沟通,她走过来疑惑地问,“对你出手完全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吧。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倏然想起了“尉迟”最初的发言。

“雾之恶魔的触须。”我说,“他是为了雾之恶魔的触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