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尸体突然坐起来,还开口说话,小景顿时吓得后退开来。我和乔甘草对于这种情况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稀奇古怪的事情见得多了,尸体会说话这种程度的事情也就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他应该是在临死前用死灵术,以残存在大脑里的记忆为基础给自己做了个对话用的虚拟人格,要形容的话就和AI差不多。”乔甘草做出了判断,“大概是为了给后续赶来的安全局术士提供情报吧。”

“原来如此。”我表示理解,然后对尸体问话,“这里的安全局为什么会毁灭?”

“有个非常强大的术士袭击了这里。”尸体面无表情地回答,“从对方表现出来的力量和灵性属性来判断,是个超主力级的恶魔术士。”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说着,我想了想,又换了个问法,“那个人长什么样?”

“我认不出来。”他说,“从外表上来看,那是个仅仅十几岁,有着白色头发和红色眼睛的,身穿黑色裙装的少女。但是她给我的印象不像是人类,更像是某种披着人皮的非人之物。”

是咬血没错了。

这个总部调查组的人认不出来咬血倒也正常,后者虽然凶名赫赫,但以少女姿态展现在人前是大约八十年前的事情,而现在的她更加广为人知的则是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形象。

“可以描述下她袭击你们的经过吗?”我问。

“她是在临近中午的时候袭击安全局的。当时我和调查组的其他人在安全局里整理句重死亡案件和其他案件的线索,突然,我感应到外界出现了极其巨大的灵性波动。那是规模大到足以覆盖整座蜃楼市的波动。但是我还没来得及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安全局就遇袭了。”他说,“那个超主力级术士一现身,就展开结界覆盖了安全局。我们虽然第一时间就组织起了防御和反击的行动,但是她在非常短的时间里就摧枯拉朽地瓦解了我们所有的战斗力,并且在剩下的时间里屠杀了当时还留在安全局里的所有人员。”

乔甘草惊悚地问:“无人幸存?”

“那可是超主力级啊,她铁了心要杀我们,我们是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的。”尸体说,“要是非得说还有谁幸存,那就只有当时还在外界活动的人了,比如说正在执行巡逻任务的执法术士什么的。”

乔甘草沉默。

虽然不知道总部派遣到蜃楼市调查句重之死的这支队伍有多少战斗力,但是里面显然没有超主力级的人员,也没有做好与超主力级的敌人战斗的准备。然而这怪罪不得他们,因为超主力级就是那么的特别。

如果把术士比喻为武器,那么超主力级就是战略级的武器,甚至足以凭借暴力颠覆一个国家的政权。就算是在我们的国家,在安全局这种全球屈指可数的超级组织里,超主力级术士的数量也常年不超过十人。

在安全局内部的评价体系里,超主力级代表的是最高级别的战斗力。很多有着古老传承的术士家族和组织对于安全局定义的“超主力级”头衔不以为然,而更加向往“大术士”这个历史更加久远的头衔,不过两者之间哪边比较强是很难给出确切定论的。虽然超主力级在隐秘世界给人的普遍印象不如大术士,但硬要说的话,因为超主力级是仅仅针对“术士的战斗力”做的评价,所以仅仅以战斗力而论是要超出大术士的平均水准的。全盛期的列缺作为超主力级,曾经就有过战胜梦想术士、击退显灵术士的战绩。

曾经的尉迟作为主力级术士在天河市安全局里可谓是自由自在,就算是把自己作为执法术士的责任置若罔闻,天河市安全局也不敢对他说三道四。而假设安全局总部对他下达硬性命令,他依然是要服从的。但他变成超主力级术士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那种情况下他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勒令总部为自己服务。

列缺过去在跟我提及安全局内部有诸多败类染指人体实验和恶魔知识的时候,不经意间提过一句“看来是我当年杀的还不够多”,尽管是说法是如此,却让人感觉他曾经对安全局内部做过非常恐怖的清洗。

即使如此,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安全局内部有谁胆敢对他使绊子。超主力级术士的威风是何等深入人心,由此可见一斑。

我又对着尸体问了几个细节上的问题,他如数回答。同时,我也在心里慢慢地推敲着。

说起来,总部调查组是来调查句重之死的,而在句重之死的一周后,迷雾就在蜃楼市里爆发了。这两件事情会不会在暗中潜藏着什么联系呢?

会不会就像是列缺和我怀疑的那样,句重是被咬血杀死的?

我这么问了尸体,他却是否定了,“我们用法术鉴定了案发现场的破坏痕迹,凶手最多是个主力级术士,而非超主力级。”

“居然不是咬血……那会是谁?”我问。

“我不知道。”他机械地回答,“哪怕是句重自己也不知道,凶手是在他的身后使用破坏力巨大的招式将其一击必杀的。直到死去的那一刻,句重都没有机会看到凶手的真面目。”

忽然,乔甘草敏锐地捕捉到了某个疑点,“你刚才说在咬血袭击之前,你们在调查句重死亡案件和‘其他案件’的线索……这个‘其他案件’指的是什么?”

“是关于某些设备被劫走的事情。这也是我们来到蜃楼市的调查目标之一。”尸体接着解释道,“句重不止是蜃楼市安全局的局长和主力级,也是在学术领域颇具造诣的研究者。上个月,他为了开展自己对于秘密知识的研究而向总部申请了一批高精尖设备。从申请设备的清单来看,当时的他应该是想要研究梦境方面的秘密知识吧。不过在设备到手后没过多久,他就被神秘的主力级术士袭击了。虽然人在当时没有身亡,但是在他被对手缠住的时候,对手的同伙将他放在实验室里的设备洗劫一空。”

“那件事发生之后,句重就一直在全力搜查罪犯的行踪,却一无所获。恐怕那些设备已经被运送到了国内不知道哪里的地方,甚至是被运送到了国外也说不准。”他接着说,“但巧合的是,就在不久前,柳城那里发生了集体昏睡事件,而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我们注意到柳城安全局在解决事件之后,还从幕后黑手的据点里查出了一批造价不菲的高精尖设备。调查组里有个聪明人将这条信息与设备被劫案联系了起来,然后我们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与柳城的列缺对话。可就在那时,那个超主力级术士出现了。”

这件事居然和柳城集体昏睡事件联系到一起了?

闻言,我单刀直入地问:“抢走那些设备的神秘主力级术士是狂信徒?”

“说不定是。”他说。

“一周前杀死句重的神秘主力级术士,有没有可能也是狂信徒?”我问。

“他确实也是我们的怀疑对象。”他说。

也就是说,用迷雾毁灭蜃楼市的幕后黑手也可能不是咬血,而可能是狂信徒吗?

不得不说,狂信徒在我心里的嫌疑是比咬血要高的。虽然咬血作为术士的战斗力远比狂信徒更加强大,但她几十年来的作风都很低调,总是过着东躲XZ的生活,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天大的野心,唯一想要的似乎就是延长自己的生命。

相反,狂信徒就不一样了,这个人一出手就是要献祭柳城的十万人,还想着召唤出魔神把列缺给杀了,仿佛完全不把超主力级的术士放在眼里。更加重要的是他真的有这样的能耐,也被公认有着匹敌大术士白驹的威胁力。如果毁灭蜃楼市的是他,总感觉很说得过去。

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在集体梦境计划失败之后为什么还要回来把句重给杀了?因为句重对于他毁灭蜃楼市的计划来说是个威胁吗?

此外,我还有另外一个怀疑。

“不好意思,虽然这么说对于已死之人很不礼貌,但是在设备被劫事件上,有没有句重监守自盗的可能?”我问,“他会不会在明面上伪装成了被抢劫的受害者模样,却在暗地里与对方串通,把那些高精尖设备卖给了对方?”

列缺对我说过,安全局里有些败类很可能在暗地里资助了前夜高层的诸多邪恶实验。而我在经历这么多事情之后,对于安全局已经没有过去的“滤镜”了。只要脑子再拐个弯,就会联想到这一层。

“实际上,你的这个怀疑也是我们的调查重点。”尸体说,“结论是没有这个可能。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句重是清白的。”

我追问:“如何确定?”

“我用死灵术通灵出了句重的残魂,命令残魂说出了真话。”他说。

残魂,大概是近似于灵体碎片的东西吧。我这么想到。

“你还有其他问题吗?”他问。

“有。”我说,“我注意到你有两处致命伤,一处在心脏,一处在太阳穴。后者应该是即死伤,没有时间留给你为自己设置死灵术。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在心脏被破坏之后意识到自己要死了,于是在弥留之际为自己设置死灵术,然后有另外的敌人进入了安全局里,并且给你补了一击。”

乔甘草疑惑地问:“另外的敌人?为什么不能是咬血折返回来杀死的他?”

“很简单,连我都能注意到这具尸体有问题,咬血不可能注意不到。”我说,“如果是她补的最后一击,那么这具尸体身上的死灵术是留不下来的。”

“就如你所说,给我最后一击的另有他人。”尸体机械地说,“在那个超主力级术士毁灭蜃楼市安全局之后,有很多恶魔术士冲进来趁火打劫,数量起码有五十人吧。而她则默许了那些人的行为,自己先扬长而去了。然后,其中一个恶魔术士发现了快要死亡的我,可能是以为我在酝酿法术反击,就把我杀死了。也是因为这起突发事件,我的死灵术才会设置得那么粗糙。”

乔甘草对我补充道:“我之前去检查了存放法术道具的库房,里面确实都被洗劫一空了。”

那些恶魔术士恐怕是与咬血一起的,是咬血自己发展出来的手下吗?不过在魅魔的记忆里,咬血虽然有发展利益关系网的倾向,但是没有统合组织的欲望,也从来不会把那么多手下召集到一起。换而言之,那些恶魔术士很可能不是咬血自己发展出来的手下,而是前夜的成员。

而狂信徒则是前夜的高级干部。

无论做出迷雾的是咬血还是狂信徒,那些恶魔术士八成都脱不了干系。

“我快要坚持不住了。”尸体说,“还有什么问题就快问吧。”

“咬血袭击你们之前,你感知到的巨大灵性波动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我问。

“大概是在西南方向吧。”他说。

“可以再更加具体一些吗?”我问。

“不能更具体了。说到底我当时就没打算用自己的觉察力去费心定位灵性波动的发生源,那种事情一般都是交给安全局里做城市监控工作的术士负责的。”他说。

我又问了一些问题,而他才回答没几个,就像是电量耗尽一样倒在了地上。

他的死灵术结束了。

虽然说是匆忙赶工的死灵术,但真不愧是总部调查组的术士,全程称得上是对答如流,让我都不太好想象不那么匆忙赶工的死灵术是什么样子的了。

小景见尸体不再说话,又终于敢重新靠近过来了。

“下一步该怎么做?”乔甘草问我,“他说的巨大灵性波动代表的应该就是迷雾的发生源了吧,要往西南方向推进搜索吗?但是只有这么个模糊的方向,在城市地图上辐射出去的可是个非常巨大的扇形面积,要搜索的范围也太大了吧?”

“如果能找到当时洗劫安全局的那些恶魔术士,或许可以拷问出来更多的线索……”我陷入了艰难的思索。

问题在于,那些恶魔术士如果真的与迷雾有关系,那么说不定就有着从迷雾里离开的办法,现在也未必还留在迷雾里。

即使还在,我也不知道他们躲藏在哪里。

闻言,乔甘草先是思考,然后对我说:“我有办法找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