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果然不出预料,新的麻烦接踵而至。

这天,当我来到学校,看到大门里的宣传栏前围着许多的人,都在看新贴出来的一张大字报。很长时间以来,这种情况已经没有看到过了,就赶紧挤了进去。这张大字报的标题是《xxx、程旭东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在金鳞中学的表现及其影响》。从头读下来,让我心里一惊。大字报讲:自从*****开展以来,金鳞中学自始至终都存在一条与**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相对抗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这条反动路线与xxx所推行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一脉相承,其目的是保护陵江市程旭东到金鳞中学白戈等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这条反动路线的积极推行者就是金鳞中学的校长白戈,执行者是前中学生红卫兵以及与其有承袭关系的金鳞中学红卫兵独立师。文章从陵江市委策划成立全市统一的官办红卫兵开始,历数金鳞中学中学生红卫兵如何一成立就必然是走资派转移斗争大方向的工具;在人民大会堂演讲中又如何成为程旭东镇压革命造反派的鹰犬;在大串联中又如何霸占去北京全部名额;在体育馆惨案中又如何扮演了保皇派打手的角色;在中学生红卫兵垮台后又如何换汤不换药地摇身一变成了独立师;之后又如何投靠投降派,在疯狂镇压革命群众的反革命‘二月逆流’中充当走狗并企图浑水摸鱼夺取学校的领导权的种种罪状。最后号召全校革命师生都积极行动起来,认清这条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危害,彻底清算其流毒,消除其影响,揪出其黑后台,保证**革命路线在金鳞中学的贯彻……。

这张大字报由‘火炬’和‘风雷’联合署名。

中学生红卫兵这个卢鹏举威胁说绕不过去的问题,终于还是被正面地提了出来。

来到队部,看到队部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家围着会议桌,正在议论纷纷。看到我来了,汤博让我坐下,表情沮丧地问:“看到那张大字报了吗?”

我说:“看到了。”

汤博说:“依你看是谁写的这张大字报?”

我说:“我看这张大字报与那张《这里有一个大阴谋》的匿名大字报是一个笔调,只是揉进了谷易容写的那张《金鳞中学中学生红卫兵的保皇嘴脸》的一些内容罢了,也和那天在‘风雷’队部时卢鹏举的讲话如出一辙,所以虽然是由‘火炬’和‘风雷’联合署名,但基本可以确定是卢鹏举的手笔。”

汤博恨恨地说:“又是这个卢鹏举,你估计他们下一步还有什么行动?”

我说:“大字报也没说将怎么来肃清流毒消除影响揪出黑后台,所以他们下一步有什么行动还就很难说。”

柳月说:“还等什么它下一步的行动,现在已经产生了非常恶劣的影响了,刚才我看那张大字报的时候,就听背后有人在议论,说没想到独立师竟是这么坏,好几个人嚷着要退出独立师,如果不立即采取行动挽回影响,将引起严重的混乱。”她把一支铅笔和一迭纸递给我,又说:“大家都过来,把刚才讲的都给‘笔杆儿’再说一遍。”

汤博说:“柳月说得对,我们必须立即予回击,不然,会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甚至威胁独立师的生存。”

于是,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讲了一通,我都一一记在纸上了。因为在这以前我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脑子里已有一些想法,而大家的想法和我的思路不一致,于是我说:“大家讲的都挺好,但有点太情绪化,特别是那些针对其个人品质进行揶揄挖苦的话,只适合把人搞臭,却不适合把人驳倒。”

汤博问:“你认为这篇文章应该怎样地来写呢?”

我说:“写好这篇文章关键是我们要面对金鳞中学中学生红卫兵的那一段历史,正面地表明我们的态度?因此,其应该是逻辑清楚,充分说理的,而不是一篇以情绪宣泄见长的文章。”

柳月说:“中学生红卫兵的问题象我们头上的一根小辫子,动不动就被他们揪出来住,弄得我们自己有时候也感觉理不直气不壮,我同意对我们的这一段历史作一个认识性的阐述,在独立师与中学生红卫兵之间划出一条明确的界限。但同时我们也要看到他们攻击我们时的居心叵测,语言恶毒,所以我们的这篇文章也不能太‘温良恭俭让’了。”

我问:“你说不能太‘温良恭俭让’,这是什么意思呢?”

柳月说:“说白了,我就是担心你,在人家指着我们的鼻子骂****来的时候,还是一副谦谦君子,温情脉脉的样子。我是意思是要充分考虑广大红卫兵群众的意见,反映群众的呼声,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我感觉有点孤立,想听听葛利江的意见,便问:“葛利江来了没有?”

柳月说:“也不知葛利江现在干什么去了,好几天都没看到他的影子了。”

汤博想了想,说:“我看这样吧,一个问题,分成两篇文章来写,前一篇文章由林木生来执笔,后一篇文章由柳月来执笔,以免风格冲突,你们看行不行?”

柳月说:“也行,我先把同学们的意见归纳和整理出来,根据这些内容拟出一个初稿,明天上午大家一起来讨论和修改。”,

汤博对大家说:“那就这么定下来,明天上午大家都到这里来参加讨论。”

当时,学校没有上课,运动又并非天天有事,多数同学们都是三天两头到学校里来看一看,能够每天都到学校来的都属于积极分子。

两篇文章写成后,又经过一上午的讨论和补充,写成大字报后就变得很长,特别是柳月执笔的那张大字报,竟抄了十几页整张的白纸。

由我执笔的《关于金鳞中学中学生红卫兵的历史和我们的态度》,回顾了金鳞中学中学生红卫兵的成立和所做的工作,认为金鳞中学中学生红卫兵的成立是特定历史条件下别无选择的产物,参加中学生红卫兵也是全体同学参加*****运动的唯一可能的途径。其在成立以来的短短几个月中,遵照****中央《关于无产阶级*****的决定》的精神,进行了无产阶级思想的宣传和教育,开展了对教师队伍中非无产阶级思想的斗争,组织了革命大串联的活动,批判了白戈所执行的资产阶级教育路线,做了自己应该做和能够做的一切,对于推动金鳞中学*****的开展,发挥了正面和积极的作用。至于陵江市的走资派如何利用中学生红卫兵,做了哪些事情,那不是金鳞中学的中学生红卫兵所能够掌握的,也不应该由他们来承担任何责任。特别是曾经参加中学生红卫兵的同学们,为金鳞中学的*****,倾注了自己全部的热情和努力,他们不应该受到无妄的非难和责备。新成立的金鳞中学红卫兵独立师,组织上与以前的中学生红卫兵上没有承袭关系;思想上甫一成立,就积极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表达了与走资派进行坚决斗争的鲜明态度;行动上努力参加到建立和捍卫新生红色政权的斗争中去,表明的自己明确的政治立场,是金鳞中学无产阶级*****的***海。在党中央号召大团结,大联合的新形势下,要坚决反对把斗争的矛头对准独立师和广大曾经参加过中学生红卫兵的广大同学,防止出现群众斗争群众局面……

而柳月执笔的那篇《从两个人的嘴脸到金鳞中学号派的阴谋》,文章一开头就表现了迥然不同的风格,写道:前天,我校出现了一张《xxx、程旭东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在我校的表现及其影响》的大字报。其抓住一些鸡零狗碎的所谓事实,加上笔者的臆测和想象,攻击一点,不及其余,捕风捉影,无限上纲。自以为能够自圆其说,其实却是漏洞百出,看似理直气壮,其实却是色厉内荏。该大字报虽然署名是“火炬”和“风雷”两个群众组织,然而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这是出自卢鹏举的手笔,只不过是谷易容和卢鹏举两个人台前幕后的表演,一人装药,一人放炮而已。列宁说过:“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正本需要清源,就让我们来看看这是两个什么样的人吧。众所周知的是卢鹏举是从别的学校调到金鳞中学来的,然而人们不知道的是他在原来的学校里早就有了‘偷窥’的嗜好,用那些阴暗角落里肮脏龌龊的小动作骚扰女同事,他调到金鳞中学,本是领导给他安排的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谁知他不但不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反而一有机会便故态复萌,变本加厉,上课时以庸俗下流的手段猥亵女同学,出差时又以卑鄙恶劣的谎言骗取女教师的爱情,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流氓。什么人民教师、群众组织的勤务员?光环之下,却是人格的猥琐和卑劣。我们知道谷易容原来就是金鳞中学的学生,那么,她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原来就是一个惯于在同学间拉帮结伙,而又刁蛮霸道的人。民主选举赴京红卫兵落选后扯旗造反,本来就是为了泄私愤,图报复。什么革命?什么造反?华丽辞藻掩盖下的,不过是一个人的虚荣自负,争强好斗,睚眦必报的灵魂。“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这样臭味相投的两个人,,狼狈为奸,上下其手,能把‘火炬’带到什么地方去呢?大字报列举了“火炬”和“风雷”联手以来发生的诸多事情后,指出他们炮制出《xxx、程旭东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在我校的表现及其影响》的大字报,其险恶用心就是要把斗争的矛头引向红卫兵独立师,挑起群众斗群众。号召全体师生认清他们的本来面目,防止他们的阴谋得逞,使金鳞中学的*****沿着**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奋勇前进……

两张大字报抄出来的时候,已是半下午了,挂在墙上大家看了一遍后,都觉得很解气,嚷嚷着就要贴出去。

汤博说:“先放一下,明天上午再贴出去吧。今天大家回去,通知自己左邻右舍同一个工厂里独立师的同学,明天都到学校里来,预防大字报贴出去后,引起‘火炬’和‘风雷’的过激反应,发生不测事件。”

听他一说,大家都觉得有道理。

许久以来,如何认识中学生红卫兵的那段历史,一直让我纠结不清而又难以释怀,终于我给了它一个自认为可以说服自己的阐述,心里感到一种解脱般的释然,同时,我又对柳月那样在来写谷易容心存忐忑。

在学校大门外,柳月追上了我,问:“你觉得这两张大字报怎么样?”她显然仍沉浸在自己的得意中。

我说:“很好啊,没想到你还有这样一套笔墨,‘嬉笑怒骂,皆成文章’。”

柳月说:“我只是如哽在喉,不吐不快而已,卢鹏举的无耻下流,谷易容的专横跋扈,早就让我恶心得想呕了。”

我不无忧虑地说:“不过,这样写对卢鹏举倒也没什么不妥,但是对谷易容似乎有点太残酷了。”

柳月说“难道写的不是事实吗?”

我说:“极而言之吧。”

最后,她兴冲冲说:“林木生,好久都没见到葛利江了,你到他家看一下,把他叫到学校来。”

我“嗯”了一声,心里却想到好久没有见到杨南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