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寒萱回到营帐的时候,看到夏风站在外头,看着来来往往的士兵,一脸肃然。

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孩子,等着人疼爱。如今,却是一脸的刚毅,去看那些百态人生。

“我听年相和刘监军说过,山河共好是你最大的心愿。如今,山河破碎,想来你心里定是不舒服的。”时至今日,那个知足常乐的孩子再也不唤姐姐了。

“这天下,分分合合,合合分分,也是常事,尽力就好。”水寒萱整个人轻松下来,说话也有了笑意。

水寒萱看着他不说话,可若是到了最后,这个孩子知晓了一切会不会有了仇与恨?

但愿,天知道。

翌日,天降雨。湿湿漉漉地砸在城墙上,城墙对面搭着高台,绑着的正是多日不见的柳远柳峙父子,架着的柴火被雨浇湿,不过那对父子的脸上却满是狼狈。城剩下的百姓在隔着距离观望,漠不关心。

而女帝,没有出来。曾经跟着柳远的将士没人出来。

出来的是以为老臣,目光灼灼地从城下看着。

雨势越来越大,看不清状况。只有龙佑晨的声音在回响:“这个人可是女帝的丈夫,女帝的儿子,换一座城池不算过分吧?”

私底下,众位大臣心思肚明,可是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却是大大折煞了皇室的颜面,城头上的老臣渐渐有了怒意,却不好发作。就这么青一阵,黄一阵,好不尴尬。

“将军为国而死,死得其所,我等必记着将军一腔热血之情。”其实,当初左相宋风华死之后,柳远这个冒出来的孩子便遭到了诸多猜忌,傍着隆恩在身,越发地显而易见。可是,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的。

龙佑晨站在高台上,拽过柳峙的头发,讽刺地笑着:“看来,你的命也不值钱,人劝你死呢!”

柳远纵横沙场这么多年,想必也没有深刻认识伴君如伴虎,人心难测,以至于现在后悔莫及。那女子,果然为了皇位,放弃一切。可是,又能说什么,当初是自己一厢情愿帮着她的,如今不过是自作自受。

“哈哈哈哈”柳远纵声大笑,看着城墙内,那高耸的宫殿,“果然是世间恶人轻薄。”

筹码不值钱,龙佑晨也不犹豫,招呼几个人,抬了几罐油,浇上去,火势在雨中一点点增大。但是,又有点不温不火的味道,就这儿和时间交织着。

然后,再慢慢烧向两人。柳峙忍着火烤,侧头看着自己的父亲,昔日如此辉煌,如今那些人冷眼旁观,虽然有隔日的骄横隔在里面,可是,还是不想:“爹,你救救我啊,救救我啊”声音湮没在火里,慢慢地变成痛呼声,惨不忍睹。

柳远这下看不下去了,冲着高墙上就喊:“是我自作多情,自作孽,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啊。”只是,依旧没有女帝的身影。柳远凄凉地看了自己的孩子,里面是深深的无能为力。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到最后,不过死路一条。

呼痛声慢慢低了

下去,龙佑晨让人继续加了油,然后一位位极人臣的大将军,一位位极晟侯的未来继承人,就这么尸骨无存。有些人唏嘘,有些人痛快,有些人窃喜,有些人担心。

总归,与己无关。

龙佑晨带着大军回去的时候,却中了埋伏。本来也怨不到水寒萱的身上,可是据护着龙佑晨回来的人说,那领头的是女子。堂堂女帝就算是暗杀,也绝不会亲自出马。那么,矛头自然落在了水寒萱身上。龙暗看着受了重伤的龙佑晨,直接挥兵,入崚城,挟天子,令诸侯。

朝夕之间,变了天。

不过,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是凤轻尘,便是龙暗。总归,夏流珍不过是个女子。

话音放出来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水寒萱想,想来这句话是龙暗的座右铭了。若是之前,或许很被动,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忌惮之处了。于是,秉着清君侧的宗旨,攻城。

朝中的老臣由德高望重的孙勤以及新人邹意前去说服,这边还有个深得人心的太子殿下,相形见绌。民心向来是有力的武器。天时人和地利,人和总在地利之前。所以,如今,倒是水寒萱这边占了上风。

雨还在下,女帝安静地坐在龙椅上,看着身侧的龙暗,嘴角是若有若无的笑意。

“佑晨,你可看清楚那是女子?”龙暗低声问道。

“嗯。”之前因为受了伤,一直昏迷。今日好不容易醒来,才知道人已在崚城皇宫之内。

龙暗狐疑地看着夏流珍,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世间因因果果说不清楚,龙暗赶来的时候,这个女帝也是这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让龙暗心生疑惑,不由得再次确认了一句。

既然如此,那么女帝应该再无任何势力,可是临走回望了女帝一眼,依旧是那副表情。

夏帪风和刘冉并没什么武功,因此离得比较远。城墙下面的自然是水寒萱和梁汕,年泽等人。女帝既然被控,城墙上的人自然不是之前那批什么不会的皇城兵,而是一些昔日的江湖人士,所想的办法也是五花八门,毫无章法,火攻,水漫,土堆,甚至于还有奇门遁甲之士。就着雨势,一派乌烟瘴气。

总归是乱得可以,看得远处的刘冉有些担心。偏偏一骑轻骑踏雨而来,为首的赫然是那日被认出来的纪冰。当初,也是在雨中,纪冰被自己赶走,如今像是在重演。

“你为何”刘冉看着那三根断指的地方,有些不忍。

“你是不是要说助纣为虐?”纪冰不屑地看着他护着夏帪风,一挥手身后的黑衣人齐刷刷地在雨中亮出了剑。只是,对象依旧是自己。

“我知道,当日是我”刘冉的话还在絮絮叨叨之中,纪冰已经策马过来了,“我已不再是当日的纪冰,那些个陈年旧事你跟阎王去说吧。”说完,再不看他,侧身过去直直冲向夏帪风。

城里那些保皇党,最看重的便是血脉,若是血脉没有了,即使是有不甘,

又如何?

于是,手下的剑越来越密集,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技艺全部挥洒完。

两个人自然不是纪冰的对手,于是连连向后退。前方的大军顾着那些江湖人士,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偏生此时,下雨路滑,夏帪风向后退的时候,倒在了一边,身上还有不少擦伤的痕迹。而黑衣人却是铺天盖地地过来了,刘冉没有办法,只好倾身护着,以至于到处是伤。到最后,便是动不了了,还是拿剑护着,至死方休。

纪冰的眼里全是恨,这个人明明和他没关系,甚至还是害死他父亲刘银的儿子,可是他竟然这么护着。为了水寒萱,全部都是为了水寒萱。心里全是屈辱和怨恨,便是冲过去,直直地挥着剑。慢慢地到了近前,那剑却仿佛是千斤重万斤重,怎么也前进不了。

“我知道你恨我,可是那日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希望你离开。”虽然,我的心里藏着那个女子,可是毕竟人非草木,你所做的我全部看得见,所以,我真的不想你死。宁愿你恨我!

手里的剑忽然向前移去,再看时刘冉身前已是血红一片,然后手松开,那人便堪堪到了下去。

“不,不”纪冰冲过去,用手捂着那胸口,明明不是这样想的,去了玲珑苑的日子里,无时无刻不是想着你早下地狱,可是拿着剑,却动不了手。情字磨人,伤人伤身伤神。

“你信我,纪冰,我只是不希望大夏国”说完,又是鲜血溢出,“我爱你,只是对不起。”我爱你,在那些深山里的日子里,我爱你,在那次被围困之时,我爱你,在左相府的日子里。可是,对不起,这世间仰慕是一种强大的信仰。山河共好,我无法看她难过,只好选择了沉默。

如果来生,你记得早早找到我,换我为你守候。

耳边还在厮杀,可是纪冰顾不得这么多了。她终于等到那句话,可是却永远的天人永隔。幸福的道路总是这么短,早知道这样,何苦当初不暗自留恋,守着不放弃?若是这样,何苦两两相对?

纪冰看着身前那张熟悉的脸,心里却很蔚然。自己根本就不是想和水寒萱对立。毕竟,那是自己的小姐啊,二十年的主仆情意,不对,说更深的也算是姐妹情谊了。小姐不避讳地位阶级,教她们武功,教她们识字,教她们做人。可是,她们回赠了什么?

临风为了落鸢舞步法,甘愿被凤轻尘利用,差点使小姐做了凤凰城的夫人;自己为了这份情,做了小姐的敌人;唯有听雨和曼雪,还在忠诚地守着。即使是年泽没有接受她,她还是这么心甘情愿。

终究是对不住了。

刘冉,你是不是看到孟婆拿汤等着你?若是看到了,记得不要喝,等着我。说完,又是一使劲,那剑便直直地穿透刘冉的身体。

从此,我们再不分开。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下一世,若是爱我,记得跟我说,不要藏着,我喜欢听。

你知道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