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等自己多想,抱着黎回就往大门外跑,我生怕,我会下不了决心。佟桐的哭声,林璐云痛苦的脸,她说:你别忘了,你也有儿子。这些画面在我脑中轮播,我只想抱着黎回离开这里,那道大门,太厚重了,难以踏进。
好冷的夜,寒风吹着,直抵人心的刺骨寒气。
我想我该走了,我有了结果,横跨在我和他之间的,是血肉纠缠的亲情,如果选择我,令他斩断亲情,母子成仇敌,我还配说爱他吗。
天色黑暗,宅院里两排路灯,白桦林在夜晚变得充满未知的影子,怀里的黎回不再哭了,我走在这条长长的林荫路上,笔直的前面,就是佟家大宅的大门。我的每一步,足有千斤重,把怀里的黎回紧紧搂着,生怕会被抢走。他哭着叫我妈妈,我怎么能丢下他,也许留下黎回,他在这里会像佟桐一样过着城堡里小王子一样的生活,可我,不能失去黎回,这是卓尧留给我的最大的珍宝。
白桦林窜动着,我吓得一跳,借着路灯细看,是一只孤单的野猫。
“你怎么也跑来这所大宅子里,你可知,这不是你来的地方。”我对那只野猫说,也是对自己说。
身后驶来一辆车,车灯亮着,我知道是他。车在我身边停下,他从车里下来,开车门,说:“上车,我带你走。”
我望着他,傻傻站着。
“听话,这是郊区,没有车,你抱着黎回走到哪里去,这么冷的冬天,受凉了怎么办。”他爱怜地说,摸摸我的头。
我只好顺从上车,透过车窗看他,他给我关好车门,钻进车里,开车,他一路开着车,不说话。
直到黎回在我怀里奶声奶气喊了一声:妈妈。他迟迟地,说了一句:“我不能没有你。”
“你妈妈怎样了?”我问。
“曼君,你是不是想离开我?”他答非所问,猜透了我的心思。
他怎知我想什么,除了他,还有谁轻易便知我心,我心里惊动,说:“你怎么不留下来照顾你妈妈,她犯病了,你……”
“有林医生在,她不会有事,你也听到了,林医生叫她姨妈,我和林慕琛,是表兄弟,所以,你放心,林医生会尽心照顾好她。”他说罢,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我们一起走,离开这里,离得远远的,我真后悔,我为什么要管她,为什么要回到这里,甚至还把你带回这个没有一点温暖的家!”卓尧冲动地说。
车并没有往我们回家的路上开,而是在岔路口拐了个弯,朝开往机场的方向驶。
“你做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我问他,我已明白他要做什么。
“回家!我们回家,回小渔村。”他说着,加快车速,在这条夜里车辆稀少的路上,飞速行驶。
“停车!我不要离开上海,不要回去。”我捶打着他的肩,要他停车。
他将车停在路边,他说:“最怕你倔强,我会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苦涩地笑:“以后,不再倔强了,小漫画,长大了。”我看着前方的树木,四下空****,这样的景色,适合告别。我装作轻松说:“今天,佟桐跟我说了一些事,我看到你的记忆房,你的衣橱里都是你的小衣服,佟桐说,你不在上海的这一年,你妈妈总会把自己锁在那个房间里哭。卓尧,她也是爱你的。今晚你看到了,她病起来,那么痛苦,她年纪大了。我们不能爱的这么自私,佟桐还那么小,她哭着求我不要带走你,你不能够扔下老弱年幼不管。”末了,我接着说:“公司的事,也需要你管。”
他趴在方向盘上,静默不语。
“她说的对,我也是做妈妈的,卓尧,如果在你和黎回之间只能做出一个选择,我会选择黎回,任何人都不能把我儿子从我身边带走。所以当她让福妈抱走黎回时,我多揪心,而换位思考,我不让她从我身边带走黎回,就像她不让我从她身边带走你,一样。”我说。
“这不一样!”他转过脸,面对我,说:“答应我,不要离开我,我就猜到你会有这个决定,所以我很怕,我很怕你离开我,像过去那样,一声不吭就走了,我找你找的很辛苦,每找一个城市都是担惊受怕,怕没有你的下落。”他说完,握着我的手。
我把手从他的手掌心抽离,冷淡地说:“送我回去吧,阿春还在家等着我。”
“回去,意味着我还要在公司里,每天远离你和孩子,一本正经地开会,和冯伯文戴靖杰斗来斗去,意味着……”
“意味着我们结束了!佟卓尧,我们之间,结束了。你要我跟你回那个小渔村,你连一幅画都卖不出去,一无所有你拿什么养我和黎回?我爱的佟卓尧,是那个有钱有势,呼风唤雨,一掷千金的男人,而不是现在的你。”我说着违心话,别过脸,不敢看他。
他倒着车,调转车头,车往市区开,我坐在后车座,抱着黎回,泣不成声。
一路上,我们没有再说一句话,他把我送到了公寓楼下,我下车,他车启动,开了没有两米,停了下来,我站在车后,看见他打开车窗,香烟燃烧的烟味飘了出来,他靠在车里抽了几口烟,将烟弹出窗外,车再次发动,驶离了我。
留给我的,是汽车温热的尾气和香烟的味道。
我捡起了那半截香烟,熄灭了的烟,握在手里。
那晚之后,他没再来找我,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他彻底消失了。我试着调整自己,不去想他,把全部的时间和心思都放在黎回的身上,阿春陪着我。只是某日清晨,手机里收到一条银行进账短讯,我的卡里,莫名其妙多了七位数。
是他给我的分手费,还是给黎回的抚养费呢,我按出一串他的号码,想给他打电话问问清楚,也算是找个借口主动联系他。他的公司财政严重危机,这些
现金,我不能收下,再困难,我也有能力把黎回抚养长大。
拨通他的号码,嘟嘟嘟的接线声,没有任何彩铃。
“我在开会,稍后和你联系。”他接通,硬生生的一句话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我想,他应该很忙吧,既要打理公司应付不同的人,开枯燥的会,还要准备和叶洁白的订婚典礼。圣诞节,多好的日子,他和叶洁白的订婚,有条不紊进行,就算见不到他,那些杂志也能让我了解他的现状。
这样挺好的。
我坐在阳台边,抚弄着白色蕾丝窗纱,让阿春给我买了七八盆小绿植,放在窗户边,和它们说话,不断地吃东西,我想起某位女作家书中的一个女子,对着一盆小绿叶轻声地说:你终于长大了。
夜里,我蜷缩身体在被子里,缩成小小的一团,我的身边,保留着他的位置,他喜欢从背后抱住我,手环绕我的腰间,手掌心贴在我的小腹。我会梦见他,梦里他张开怀抱,说,来,让我抱抱,我就乐呵呵往他怀里钻。醒来,是我自己紧紧抱着自己而已。
你有否这样梦见过我,像我梦见你一样惆怅。
书上说:深情的男子,总是更像一棵沉默的树。
他沉默在我的心间,像是一棵中了许多年的树,根深蒂固。
书上还说:任何一个人,失去了另一个人,都会活得一如既往。
这些天,我看了很多书,试图从书里缓解我失去他的阴抑症状,只是好不容易放下的心绪,会因为一首歌,一个词,甚至一道菜的香气,重新轮播有关他的记忆。
尤其是黎回,黎回的笑脸,和他那么相似,黎回才这么小,等黎回大点,会越来越像极他,我看到黎回,就会想到他。就会想,我的黎回,长大了会没有爸爸。
带着我全部的珠宝首饰,去找多多。
多多看见我,抱抱我,说:“有地方住吗,现在住哪的,不行就搬回来。”
我把住的地方告诉她。
“好,下次我去看你,他们快订婚了吧。”多多说。
“是的,圣诞节那天订婚典礼。对了,帮我找一个人。”我轻飘飘地说,仿佛连骨头都丢了。从包里拿出刘颂的照片,递给多多。
多多接过,认了出来,说:“找刘颂啊,这是佟佩卉的老公吧,怎么好端端找他啊?”
“他卷跑了佟氏全部的流动资产,找到他,兴许可以追回佟氏的损失。”我说。
“哈哈,也就是佟少的公司垮啦,不错,幸好你抽身而出,不然万一破产了,要背一身债呢。难怪佟少真和叶洁白订婚呢,怕玩完啊。看在我曾经也对是他的花痴份上,我帮着留意点。”多多收下照片。
“你帮我把照片发给你认识的女友,欢场中的女人,告诉她们,谁找出刘颂,这些都属于她。”我说着,拿出装珠宝的木质盒子,推到多多面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