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出乎意料的,慕容渲竟然没有杀掉那个小倌,而且还让他在西春院住了下来。

此时天气晴朗,风和日丽,慕容渲命人在半月亭摆了膳。

亭外,架了一尾乌玉琴,琴弦如丝,指尖一滑,长长的韵如溪水沄沄流泻而出,那人信手挥就的是一曲《东风赋》。

杏烟笼月夜,吹梦到西洲,忽闻蝉道入寒秋,无奈东风吹瘦。

“好曲。”慕容渲抚掌,微微笑说。

“微末技艺,花诗弹得还不够好,王爷可不要笑话。”那个人低眉浅笑。

“怎会。”慕容渲随手拨弄了一下琴弦,笑说:“就是有些郁郁寡欢了,弹点高兴的。”

花诗相公清眸流盼,纤纤素手抵在银丝琴弦上,清音幽幽琮琮,未成曲调先有情。

“南陌**十二重,春风桃李为谁容,流光红妆江上影,横琴已觉惷心动。”

百日照静静地站在一边,半垂着眼,直感觉**悱恻的琴音衬得心中更添惶凉,恨不得捂住耳朵不去听。

慕容渲用余光瞥了瞥他,微微蹙眉,虽然知道自己贵为王爷,真想要什么东西的话,未必得不到,可百日照不是物什,除了人之外,他还想要其他的东西……

百日照看似处处都听他的,可一旦固执起来,连他都没法改变。

对于他的不妥协,慕容渲已经很不耐烦了,他要的得不到,烦躁的心需要发泄,可光靠那些娼妓是不行的,但是现在,他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发泄出口。

一曲弹毕,花诗相公笑问:“这首曲子可还合王爷的心意?”

慕容渲‘嗯’了一声。

“怎么了,王爷不高兴么?”

“没有。”慕容渲回过神来,笑说:“肚子饿了么?吃点东西吧。”

故意忽略掉百日照的存在,慕容渲在石桌前坐下。

或许是在莺宝楼呆久了,花诗相公的言行举止都带着一些轻佻,他夹了一口菜到慕容渲的面前:“王爷。”

慕容渲笑笑,张开嘴。

花诗相公凑过去,柔媚道:“王爷,方才花诗喂过你了,现下轮到你喂花诗了。”

慕容渲下意识地看了看百日照,只见那呆子像个木头人似地站在那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让人恨不得想劈开那颗榆木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的木屑梆子。

慕容渲夹了一颗珍珠肉丸到嘴里,然后……哺到了花诗相公的嘴里。

花诗相公红唇轻启,咬下丸子,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溢出的芡汁顺着他的嘴角流到脖子,直没入微松的衣襟里。

百日照见他这样挑逗慕容渲,胸口心如堵石,郁闷难解,暗想道:不愧是风月场所的人,连吃个饭都如此活色生香。

这时,一个小厮跑了过来,禀告道,丞相方文轩在大厅求见。

慕容渲点了点头,说:“本王这就过去。”

百日照见状,正要跟上去,却被慕容渲阻止:“你呆在这里。”

百日照一愣,直到慕容渲的背影离开视线才反应过来。

以往慕容渲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将他带在左右,而这一次却例外了,难道因为花诗相公的出现,自己已经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了么?

花诗相公脸上柔情蜜意的表情,看在百日照的眼里却是相当刺眼,生平首次尝到了一种酸涩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叫做……嫉妒。

“百护卫。”花诗相公叫他。

百日照垂眸:“相公有何吩咐?”

“你是王爷的贴身护卫,定然是了解王爷的,能否跟花诗讲一讲他的事,比如,他喜欢什么颜色或是平时有什么爱好?”

百日照没什么表情地说:“花诗相公知道这些做什么,日后指不定能在王爷身边呆多久,就算知道了又如何?”

花诗相公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到底是风月场所摸爬滚打数年的老手,微微一愣之后便笑道:“如此,恕花诗多嘴了。”

百日照在心里想,人家现在可是王爷的新**爱欢,自己这样口没遮拦的,若是一个不小心得罪了,恐怕就要吃苦头了。

今日慕容渲上完早朝,一回府就抱着花诗相公在房里**。

百日照闲着没事,只好四处逛了起来。

鸿王府气势恢弘,游廊曲桥,在在一派闲适幽雅景色。

慕容渲是个极爱花草的人,因此府中种满了各种各样的瑶草琼花,似泼墨紫、沙白、御衣黄、飞燕红妆、冠世墨玉、玛瑙翠、瑞玉蝉、昆山夜光、瑶池贯月、绿珠坠玉楼……种类之多,概不能全述。

所到之处总是飘着淡淡的徘徊花香。

不知不觉间来到沁芳桥,各色水禽都在池中自由自在浴水戏耍,一个个文彩炫耀,好看异常。

“百护卫,又在摸鱼呢?”馥儿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打趣他道。

百日照看了她一眼,心情不好,也就懒得跟个小丫头拌嘴。

馥儿推推他:“怎么了,哑巴啦,干嘛不说话?”

百日照冷声说:“没事的话就找点事做,不要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馥儿气道:“知道你心情不好,我原本是想过来逗你开心一下的,谁知你……百日照,你真的是太讨厌了。”

百日照也知道自己过于迁怒人了,缓和了一下语气,说:“你不是说逗我开心么,怎么个逗法?”

馥儿赌气地说:“现在我没心情了。”

百日照无奈,一只手探进冰凉的池水,等伸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条光彩夺目的鱼。

馥儿的眼睛一亮,惊喜道:“啊,真好看。”

百日照说:“把手伸出来。”

馥儿依言伸出手。

百日照将鱼顺到她的手中,说:“喜欢的话就要好好照顾它,知道么?”

馥儿喜笑颜开:“放心吧,我不会让它死掉的。”

像是感染到她的喜悦,百日照也跟着笑了一笑。馥儿悄脸微红,在衣中摸索了一阵,掏出一条手帕,小声说:“这是我新绣的帕子,送给你。”

百日照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绣了一朵绽开的木槿花,正要道谢,却见馥儿一张瓜子脸红红的,双目仿佛一泓清泉,却隐隐透着一股莫名的情愫。

百日照一凛,连忙拉开与她的距离,孤男寡女处在一起,就算清清白白,难免也要给人落下口实,馥儿年纪小不懂事,自己已经是个成年男子,应该要为她的名声着想才是。

“多谢你的绣帕,我还有事先走了。”扔下这句话,百日照快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