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娱乐贫乏的年代,除了马上长枪比赛,上剧院看戏几乎是唯一可以供君王和平民雅俗共赏的消遣,女王对戏剧的热爱也为当时的伦敦平民提供了一个瞻仰女王的机会。
从《约翰王》上演开始,伊丽莎白女王就发疯一般地迷上了年轻的莎士比亚的戏剧。先是改编前人的作品,然后是自己原创的剧本,女王的青睐让马夫出身的剧作家、演员身价和信心倍增,因为每次只要女王御驾光临,内务大臣供奉剧团便会爆满,只是不知观众更关心的是莎士比亚的作品,还是一个可以在近距离瞻仰女王的机会。
内务大臣供奉剧团和当时的大多数圆形剧场一样,六便士一张门票,大家在前低后高的木凳子上围着舞台排排坐,多付两便士可以租一个坐垫,让自己坐得舒服一些。所谓的女王包厢,其实也不过是个稍微舒适宽敞一点的木座椅,可以保证女王和随从看戏的时候不会被普通观众挤到。女王驾临以前,普通座位的观众们为你挨了我,我蹭了你而吵吵嚷嚷,小贩在挤得水泄不通的座位间像泥鳅一样滑来滑去,叫卖盐炒花生、山羊奶酪和淡啤酒,让人无法想象他们是靠了什么魔法,才能这样灵活地在寸步难行的人群中钻来钻去,还能保证他们兜售的东西不会撒掉。
先行的侍卫宣布女王陛下驾到,整个剧院所有的人都站起来弯腰行礼。菲泽塔走在女官之间,顿时很能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贵族仕女愿意做陪王伴驾的女官——众人向女王行礼的时候,在一旁沾光的女官很容易产生一种自己就是女王的错觉。
女王落座不久,新戏就正式开演了。
序幕是一出闹剧。一个贵族看到一个乡巴佬喝得醉醺醺的,于是打算好好作弄他一番,得意洋洋地吩咐仆人安排好作弄乡巴佬的一切。
“瞧这蠢东西!他躺在那儿,多么像一头猪!”贵族大肆嘲笑着喝得烂醉如泥的乡巴佬,“一个人死了以后,那样子也不过这样难看!我要把这醉汉作弄一番。让我们把他抬回去放在**,给他穿上好看的衣服,在他的手指上套上许多戒指,床边摆好一桌丰盛的酒食,穿得齐齐整整的仆人侍候着他,等他醒来的时候,这叫化子不是会把他自己也忘记了吗?”
“老爷,我想他一定想不起来他自己是个什么人。”一个仆人答道。
另一个仆人马上接口:“他醒来以后,一定会大吃一惊。”
于是扮演贵族的演员继续宣布他作弄乡巴佬的计划:“就像置身在一场美梦或空虚的幻想中一样。你们现在就把他抬起来,轻轻地把他抬到我的最好的一间屋子里,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我那些风流的图画,用温暖的香水给他洗头,房间里熏起芳香的栴檀,还要把乐器预备好,等他醒来的时候,便弹奏起美妙的仙曲来。他要是说什么话,就立刻恭恭敬敬地低声问他:‘老爷有什么吩咐?’一个仆人捧着银盆,里面盛着浸满花瓣的蔷薇水,还有一个人捧着水壶,第三个人拿着手巾,说:‘请老爷净手。’那时另外一个人就拿着一身华贵的衣服,问他喜欢穿哪一件;还有一个人向他报告他的猎犬和马匹的情形,并且对他说他的夫人见他害病,心里非常难过。让他相信他自己曾经疯了;要是他说他自己是个什么人,就对他说他是在做梦,因为他是一个做大官的贵人。你们这样用心串演下去,不要闹得太过分,一定是一场绝妙的消遣。”
“朕唯一不喜欢莎士比亚的地方,就是他写的台词都太长了,害得那几个演员每次开始念台词,都能念得像是快要断气一样。”
女王的话引起了女官中一阵短暂轻微的笑声。
“小‘麻雀’,你怎么看?”女王问菲泽塔的意见。
“我觉得他是在借这个玩笑描写贵族奢华的生活,好像生怕别人看不出他对自己的出身有多自卑,心里有多向往那种生活一样。”菲泽塔沉了沉嘴角,“说真的,我嗅到了一股下等人冒充贵族的穷酸味。”
“别太苛刻了,小‘麻雀’。对一个从斯特拉福德那种乡下地方来的孩子,能指望他有多少见识呢?”女王的缎面小扇子扇得鬓角的头发都飞起来,指望靠加快空气流通来稍稍缓解一下剧场内人口过于密集造成的气味,“其实他的文笔还是不错的,朕尤其喜欢他的剧本里面一语双关的俏皮话,像是《温莎的风流娘们儿》里面乡巴佬听不懂拉丁话造成的误会,真是笑死人。或许朕该送他去你的罗思丽庄园开开眼界。”
“很荣幸,陛下。”
埃塞克斯伯爵也奉命来陪女王看戏,就坐在女王旁边。菲泽塔的衣着十分朴素,长得也不漂亮,在打扮得姹紫嫣红的女官们中间像是一只误闯孔雀窝的灰母鸡。一开始埃塞克斯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直到听见她和女王的对话,才发现她的衣服虽然式样朴素,但是用料极其考究。
埃塞克斯伯爵连忙拽了拽旁边的一个女官,趁着女王和菲泽塔讨论剧情的时候悄悄地问:“那个女人是谁?”
“天哪,埃塞克斯伯爵,你真的是英国人吗?连菲泽塔爵士都不认识。”
“她就是菲泽塔爵士?”埃塞克斯伯爵成为女王的男宠的时候,菲泽塔已经把家业全都交给米迦勒打理,自己隐居在罗思丽庄园。菲泽塔以前一直蒙面,穿女装的时候又是一张大众脸,即使老一辈的朝臣中也没几个能认出他的,更别说连蒙面的斯第尔顿船长都没有见过的埃塞克斯伯爵。但要是连英格兰首富的名字都没听过,可就真的要被人怀疑到底是不是英国人了。
“菲泽塔爵士不是应该有三十多岁了吗?”可是埃塞克斯伯爵看到的菲泽塔尽管长得不出挑,却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中年妇人。
“听说中国人有一种魔法,可以让青春永驻。”女王喜爱美男子,却又不会和他们结婚,于是围绕女王的男宠们经常变成女王的女官们的目标。能和埃塞克斯伯爵搭上讪,女官似乎很高兴,喋喋不休地介绍自己知道的一切以及所有的臆测:“你看,她长得和欧洲人不太一样,是不是?菲泽塔爵士的母亲可是个中国公主,是皇帝的表亲,在中国的封地有两三个西班牙那么大。如果不是出生在英国,她可是要嫁给中国皇帝做皇后的。你知道中国有多大吗?据说中国随便一个行省的面积就相当于整个欧洲了。中国皇帝更是富裕得难以想象。尽管她拒绝了皇帝的求婚,皇帝还是送了她很多很昂贵的礼物,所以她才能那么富裕。谁要是娶了她,就是娶了一座活金矿……对了,我叫玛丽•沃尔辛厄姆,我父亲就是首席国务大臣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
女官后面说了什么,埃塞克斯伯爵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活金矿”三个字堵住了他的耳朵,以至于没有注意到为什么这样一个有钱的女人会到现在还没有被求婚者撕成碎片。
舞台上,从醉酒中醒过来的乡巴佬被坏心眼的贵族和奴仆耍得团团转。最后上来了一群戏子,说要演一出新剧,让老爷开开心,然后演起了剧中剧。
剧中剧说的是在帕度亚有一位有钱的绅士,生了两个貌美的女儿,小女儿温柔娴静,但是大女儿泼辣彪悍。为了保证能把母夜叉一般的大女儿嫁出去,做父亲的明确告诉向小女儿求婚的三个年轻人,除非大女儿先出嫁,不然他决不让小女儿出阁。于是三个可怜的求婚者只能暂时放下彼此之间的敌意,先尽力给自己的心上人找个姐夫。结果他们真的找到了一个叫彼特鲁乔的年轻人,自称“袋里有的是钱,家里有的是财产”,却愿意为了妻子的嫁妆而娶一个悍妇,只因为一个足够有钱的妻子才配得上他这样的“有钱人”。
“那个彼得鲁乔的扮演者就是作者莎士比亚。”女王笑够以后悄悄凑到菲泽塔耳边,“演技说不上特别出色,但是长得很英俊,是不是?”
“一个很有钱的男人会为了妻子的嫁妆,不惜娶一个悍妇?”菲泽塔忍不住嗤笑,“我猜他‘口袋里有的是钱’都是一便士以下的零钱,‘家里有的是财产’都是高利贷债主的催债信。”
“小‘麻雀’,你可真是太坏了。”女王被她逗得放声大笑。
虽然没发觉舞台上出现了什么可笑的噱头,既然女王笑了,很快结果整个剧院的观众都随着她笑起来,弄得舞台上的演员莫名其妙,不知道是谁出了什么洋相。
“不过不难理解。舞台是他唯一能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地方,让他尽情地在自己的剧本中做白日梦吧。”菲泽塔仔细打量了一下莎士比亚,“不过长得确实还不错。”
剧中的彼得鲁乔去向悍妇凯瑟丽娜求婚,接着便是用各种手段从生理上和心理上来折磨妻子,直到她不得不服从丈夫。出嫁后彼得鲁乔带着妻子归宁,还不断地试探她有没有如他所愿,变成一个活木偶。
“主啊,月亮照得多么光明!”彼得鲁乔指着舞台布景上的太阳说道。
“什么月亮!这是太阳,现在哪里来的月亮?”凯瑟丽娜不满地纠正。在当时的英国没有女演员,年轻的女性角色都是由没有到变声期的男童来扮演,老太婆则大多是男扮女装的丑角。看得出来扮演悍妇凯瑟丽娜的孩子十分入戏,忍无可忍的表情让观众忍不住猜想是不是就连这个掩盖在女装下面的男人都受不了彼得鲁乔如此折磨了。
“我说这是月亮的光。”
“这明明是太阳光。”
“我指着我母亲的儿子——那就是我自己——起誓,我要说它是月亮,它就是月亮,我要说它是星,它就是星,我要说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你要是说我说错了,我就不到你父亲家里去。来,掉转马头,我们回去了。老是跟我闹别扭,闹别扭!”
“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请您不要再回去了吧。您高兴说它是月亮,它就是月亮;您高兴说它是太阳,它就是太阳;您要是说它是蜡烛,我也就当它是蜡烛。”
“我说它是月亮。”
“我知道它是月亮。”
“不,你胡说,它是太阳。”
“那么它就是太阳。可是您要是说它不是太阳,它就不是太阳;月亮的盈亏圆缺,就像您心性的捉摸不定一样。随您叫它是什么名字吧,您叫它什么,凯瑟丽娜也叫它什么就是了。”
舞台上的两个人没走多久,彼得鲁乔又开始指着一个老头信口雌黄:“早安,好姑娘,你到哪里去?亲爱的凯德,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可曾看见过一个比她更娇好的淑女?她颊上又红润,又白嫩,相映得多么美丽!点缀在天空中的繁星,怎么及得上她那天仙般美的脸上那一双眼睛的清秀?可爱的美貌姑娘,早安!亲爱的凯德,因为她这样美,你应该和她亲热亲热。”
可怜的凯瑟丽娜马上接口道:“年轻娇美的姑娘,你到哪里去?你家住在什么地方?你的父亲母亲生下你这样美丽的孩子,真是几生修得;不知哪个幸运的男人,有福消受你这如花美眷!”
凯瑟丽娜原本以为顺从就能少受折磨,不料彼得鲁乔翻脸像翻书:“啊,怎么,凯德,你疯了吗?这是一个满脸皱纹的白发衰翁,你怎么说他是一个姑娘?”
凯瑟丽娜马上跟着丈夫改口:“老丈,请您原谅我一时眼花,因为太阳光太眩耀了,所以看出来什么都是迷迷糊糊的。现在我才知道您是一位年尊的老丈,请您千万恕我刚才的唐突吧。”
舞台上指鹿为马的滑稽戏在观众中引出一阵阵笑声,但是笑的都是男人。台词确实滑稽,但是菲泽塔看到女王露出不悦的神色,尤其是看到莎士比亚在舞台上借着彼得鲁乔的身份大肆打压凯瑟丽娜这个角色所代表的女权的时候。
戏剧的最后是三个丈夫之间的一场比谁的妻子更听话的荒唐比赛,被折磨成活木偶的凯瑟丽娜让她的丈夫赢了。全剧以凯瑟丽娜对女性的说教告终:“嗳呀!展开你那颦蹙的眉头,收起你那轻蔑的瞥视,不要让它伤害你的主人,你的君王,你的支配者。它会使你的美貌减色,就像严霜噬噬着草原,它会使你的名誉受损,就像旋风摧残着*;它绝对没有可取之处,也丝毫引不起别人的好感。一个使性的女人,就像一池受到激动的泉水,混浊可憎,失去一切的美丽,无论怎样喉干吻渴的人,也不愿把它啜饮一口。你的丈夫就是你的主人、你的生命、你的所有者、你的头脑、你的君王;他照顾着你,扶养着你,在海洋里陆地上辛苦*作,夜里冒着风波,白天忍受寒冷,你却穿得暖暖的住在家里,享受着安全与舒适。他希望你贡献给他的,只是你的爱情,你的温柔的辞色,你的真心的服从;你欠他的好处这么多,他所要求于你的酬报却是这么微薄!一个女人对待她的丈夫,应当像臣子对待君王一样忠心恭顺;倘使她倔强使性,乖张暴戾,不服从他正当的愿望,那么她岂不是一个大逆不道、忘恩负义的叛徒?应当长跪乞和的时候,她却向他挑战;应当尽心竭力服侍他、敬爱他、顺从他的时候,她却企图篡夺主权,发号施令:这一种愚蠢的行为,真是女人的耻辱。我们的身体为什么这样柔软无力,耐不了苦,熬不起忧患?那不是因为我们的性情必须和我们的外表互相一致,同样的温柔吗?听我的话吧,你们这些倔强而无力的可怜虫!我的心从前也跟你们一样高傲,也许我有比你们更多的理由,不甘心向人俯首认输,可是现在我知道我们的枪矛只是些稻草,我们的力量是软弱的,我们的软弱是无比的,我们所有的只是一个空虚的外表。所以你们还是挫抑你们无益的傲气,跪下来向你们的丈夫请求怜爱吧。为了表示我的顺从,只要我的丈夫吩咐我,我就可以向他下跪,让他因此而心中快慰。”(1)
全剧到此为止,作者兼第一男主角带领全体演员谢幕。女王礼貌地鼓掌,但是菲泽塔看得出她的神色有些不悦。
然而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还没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在散场后得意洋洋地应邀跑去女王面前讨赏。
“菲泽塔爵士,您觉得这出戏怎么样?”莎士比亚总算还不算太笨,知道不能直接攻击凌驾在全英国所有男人女人头上的女王,只是对着菲泽塔含沙射影,“听说在斯第尔顿家族,都是女人当家,我才有了塑造凯瑟丽娜这个角色的灵感。”
“非常滑稽。”
“不仅是滑稽,而且对女性十分有教育意义,尽管是以滑稽戏的形式写出来。”
“确实滑稽。”菲泽塔露出讥诮的神色,“在这部剧中,我看到一个从生理到心理全面*的男人在女人面前如何自卑,只能通过这种意*式的白日梦来安慰自己。不能靠自己的真才实干来获取女性的尊重,就只能靠笔杆子来自我催眠,以产生一种受女性崇拜的幻觉。尤其可笑的是大多数男人都为*感到羞耻,生怕别人发现,他却把这个白日梦公然搬上舞台,就像到处宣扬自己性无能,好像生怕有人发现不了他在女人面前的自卑一样。”(2)
“不论过多少年,朕的小‘麻雀’说起话来还是像炮弹一样,火药味十足。”听到菲泽塔对莎士比亚尖酸刻薄的反击,女王的表情才稍微放松一些,“莎士比亚先生,这才是真正的俏皮话。我建议你把这一段话记下来,然后为此专门写一部新戏。”
对男人而言,没有比“*”更大的侮辱了,更不用说是“从生理到心理全面*”。莎士比亚被菲泽塔气得脸色煞白,即使有女王在一旁表示赞同,年轻人的血气也让他无法不反驳。莎士比亚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能说话,言语间也不客气起来:“请问女性比之男性,强在什么地方呢?既然你还需要一个男性化的头衔来让人忽视你的性别。”
“请问女性比之男性,弱在什么地方呢?”菲泽塔寸步不让。
“女人柔弱无力,缺乏耐性,贪婪又无知……”
这孩子知不知道“死”这个字怎么写?听莎士比亚一一列举他认为女性所有的缺点,菲泽塔不得不感慨自己确实老了。如果换了是二十甚至十五年前,她一定会用拳头好好地纠正纠正他对女性的看法,而不是还好心地在女王面前用嘴皮子保住他的性命。
看到女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菲泽塔不得不出言打断莎士比亚:“莎士比亚先生,请问英国和西班牙无敌舰队在英吉利海峡开战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我报名参加陆军了!”
“却留在陆地上,连西班牙人长什么样子都没有看到。真可惜啊,失去了一个见识见识真正的战争是什么样的机会,或许能从中得到一点灵感,写一部纪念这次伟大胜利的新剧。而且我想你还不知道我是内务大臣供奉剧团的股东吧?没有斯第尔顿家族的经济支持,你连演这出滑稽戏的地方都没有。”菲泽塔的眼神冷下来,“这世道真是越来越滑稽了。女人在外面打仗,男人在岸上享清福。女人在外面工作,男人在家里享受。男人一面要靠女人供养、保护,一面还要女人把他们当作神明供奉,就像猎犬一边吃着主人的饲料,一边要求主人对它们毕恭毕敬。”
菲泽塔是在嘲讽不知天高地厚的莎士比亚,可是在女王听来,她却像是在借莎士比亚影射女王。女王也是一样躲在安全的陆地上,敢在全军将士面前声称自己也愿意陪他们上战场,其实是因为知道只要有菲泽塔在,就不需要女王亲自披挂上阵。这确实是一场滑稽戏,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要靠一个平民的私人船队来保护她的国家,还要靠他们的经济支持,才能上演英国舰队在英吉利海峡大胜西班牙无敌舰队这出史诗般的闹剧。
“不过……”菲泽塔拍了拍莎士比亚的脸颊,“文笔还不错,这张脸也还不错。要是这只手被炸断了,或者这张脸被子弹划伤了,写不出剧本,或者毁了容……还真是英国的一大损失。”
莎士比亚被气得哑口无言,直到很多年以后,他褪去了年少轻狂,才知道菲泽塔是在女王面前救他的命。在一个男尊女卑的世界,女王以女儿身凌驾于全英国的男人之上,压力之大可想而知。对这样的一个女人而言,没有比提醒她女人应该无条件服从男人更容易戳到她的痛处。基督教说夏娃是亚当的肋骨,所以女性应该服从男性,莎士比亚也抱着和同一时代的大多数人类似的两性关系观念,因此十分看不惯女人凌驾于男性头上。可是在女王面前演一出打压女权的滑稽戏,说小了是贻笑大方,说大了是危害女王的统治稳定。如果没有菲泽塔的这番极尽侮辱之能事的冷嘲热讽,只怕《驯悍记》首演以后,莎士比亚即使没有以谋反罪被送上绞刑架,下场恐怕也不会比约翰•斯塔布斯(3)更好。
随着社会阅历的增加,莎士比亚终于慢慢地学会该怎么讨女王的欢心,以谋求他自己的名利。在他后来的作品《威尼斯商人》中,美丽聪慧的鲍西亚让女王大为赞赏。首场演出大获成功,男主角兼作者在舞台上享受献给他的鲜花和掌声,可是等他回到后台,很多人都看到声名大噪的莎士比亚大师摘下帽子,默默地看着天空,像是在为什么人默哀。
注释:(1)戏剧中的对话均来自莎士比亚的《驯悍记》剧本。
(2)本段没有对大文豪不敬的意思,只是亚美是一个大女子主义者,因此自从知道莎士比亚写过《驯悍记》,就对他的人品鄙视到了极点。
(3)1579年伊丽莎白一世与法国的阿朗松公爵谈婚论嫁的时候,一位名叫约翰•斯塔布斯的乡绅写了一本小册子,题名为《一个裂开的深渊被发现!倘若上帝不让女王认识英法联姻的罪恶以及由此可能受到的惩罚并禁止其结婚,英国可能被这种联姻拖进裂开的深渊之中!》,以十分激进的方式反对女王与阿朗松公爵的结合。虽然他这么做是出于对女王的关切之情,还是和小册子的出版商一起遭到砍掉右手的残酷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