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宾总觉得比起罗芙缇,貌似摩西更关心约瑟。约瑟以前一门心思挂在罗芙缇身上,几乎对继兄摩西视而不见,可是罗芙缇和“斯第尔顿船长”形影不离了几天,都没有看出蹊跷来,而摩西光凭匆忙中的一瞥,就能认出约瑟的字迹。

账本让斯第尔顿家的军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匆忙之中,罗宾只来得及编出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来应付摩西,解释为什么约瑟的字迹会出现在斯第尔顿家的账本上,时间还是在约瑟被处死半年以后,没法解释的部分——比如约瑟怎么会逃过死刑,又怎么会成为奴隶——就用一问三不知来应付。对一个即兴故事而言,罗宾的说辞相当完美而无懈可击,只有一个致命的破绽——放走约瑟的狱卒。

可惜人往往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而且来的往往比最坏的预料还要糟糕。

罗思丽庄园给客人的照顾面面俱到。睡在纯丝绸的床单上,拿中国瓷器当普通餐具,花园美丽得仿佛仙境,风格各异的客房可以带着客人周游世界,笑容可掬的仆人们随时准备满足客人的任何要求,不论是不是合理……罗思丽庄园就像一个世外桃源,一般人家绝对享受不起的一切在这里却都好像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让客人莫不感慨英格兰首富的财大气粗。如果是一个人前来做客,摩西想来会非常享受斯第尔顿家的招待,可他是罗芙缇的丈夫,为了不让家丑外扬,他只能和罗芙缇在同一个房间熬过漫漫长夜,越来越纳闷刚结婚时,怎么还会觉得春宵苦短。摩西必须承认,罗芙缇的外貌确实无可挑剔,甚至在新婚之时,还带给过摩西不少快乐。不过俗话说春宵苦短,他们的闺趣持续的时间确实很短,而且很快就变成了互相折磨的痛苦,以至于还没有到结婚一周年纪念日,夫妻二人就开始形同陌路,而且关系越来越趋向于势同水火。

半年以来第一次和罗芙缇再次分享同一个房间,虽然没有同床共枕,摩西已经觉得罗芙缇身上刺鼻的香水味和让她的不少情夫甚至就连丈夫自己也曾为之着迷的甜美鼾声如今简直让他无法忍受,而罗芙缇好像也担心摩西会趁着她睡着的时候对她动手动脚一样,一晚上都没有踏实地睡过,在**不停地翻身。床架发出的嘎吱声就像一只日夜颠倒的公鸡,总在摩西刚有点睡意的时候发出刺耳的叫声,把他弄醒。第二天起床时,摩西已经开始唾弃一文不值的“面子”,害得他忍受了罗芙缇整整一个晚上,待会儿还得和她同乘一辆马车回去,忍受一路喋喋不休的蠢话。

当马车驶出罗思丽庄园,摩西睡眼惺忪,可是窗外偶然瞥见的一幕立刻让他睡意全无。摩西叫住车夫,让他先送罗芙缇回去,自己悄悄接近让他感到奇怪的人。

那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鬼鬼祟祟地躲在罗思丽庄园的后门附近,似乎很害怕会被人发现。男人是“人鱼号”的船医,摩西一眼就认出了他。马修•斯第尔顿医生,尼古拉斯•詹姆•斯第尔顿船长的弟弟,对书本上的知识无所不知,但是一离开书本就一无所知的书呆子,长得特别像大天使拉斐尔,是个很容易给人深刻印象的人。和他在一起的女人似乎和他十分熟稔,但绝不是他的妻子。摩西见过马修的妻子索菲,还是第一次领教到一个有些上了年纪的女人还可以如此风情万种,甚至每一道细小的皱纹都展示着年轻女人不会有的风韵。看到索菲,摩西一点也不奇怪马修会看上一个比他年长得多的女人。和马修说话的女人看起来也不年轻了,可是又矮又胖,从长相上可以看出她年轻时不会太难看——如果她先瘦一半的话。不过姑且不论远远比不上索菲的美丽容貌,光是臃肿的身材,就让这个女人在身材偏瘦长的马修身边像是牙签旁边的鸡蛋,非常可笑,想来不是他的*——不过看马修老实巴交的样子,也不像是会养*的人。

摩西看到马修给了女人一袋钱,然后就催促她赶紧走,可是女人悠闲地先把钱倒出来数了数,然后抱怨这次的数量比上次少了。难道这个是*?摩西觉得不像。*不会穿这么寒碜的衣服素面朝天地出门,让自己衰老的模样暴露在嫖客面前。

“贝蒂,我也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只能给你这么多了。”摩西听到马修如此告诉那个女人,语气颇为无奈。

“那个小杂种就这么对你?”被称为贝蒂的胖女人叫起来,好像生怕自己不被发现,吓得马修连忙东张西望,而摩西赶紧贴紧墙壁,免得让他们发现。“马修,我早就告诉过你,那小杂种的亲爹是恶魔撒旦,不是我们的哥哥。你早就应该把她甩掉,让她自生自灭。亲手杀了她更好,她活着就是个祸害。我可没忘记她当初怎么用巫术害死了阿什利、海伦娜和茱莉亚,又是怎么用谗言害死了格洛丽亚和伊莎贝拉。我可怜的小宝贝们……”贝蒂用肥厚的手背擦了擦脸。

“我们的哥哥”?这个胖女人和马修的哥哥是同一个人?这两个人是姐弟?其实仔细看看,贝蒂长得确实和马修有些相像。贝蒂是马修的姐姐,马修和斯第尔顿船长是兄弟,也就是说这个女人是斯第尔顿船长的姐妹了?可是看她的衣着,似乎生活十分拮据。斯第尔顿船长对弟妹厚此薄彼到如此程度?让弟弟在自己的船上做船医,却坐视妹妹穷困潦倒。尤其让摩西听不懂的是贝蒂口中的“小杂种”。是指菲泽塔小姐?那个只会讨人喜欢的活洋娃娃至于让人深恶痛绝到用这种字眼来称呼她吗?

“要是你们当时能对菲兹稍微仁慈一些……”

“仁慈?我们对她还不够仁慈吗?”贝蒂尖声尖气地叫道,声音像极了刺耳的哨子,“她的母亲是个异教徒,用巫术杀死了尼古拉斯,可我们把那个小杂种烧死了吗?没有!我们给她吃,给她穿,教她读书,抚养她长大……要不是我们,她早就饿死了,能有今天?可她是怎么报答我的?她杀了我的五个孩子!我的五个可怜的宝贝,她把他们全都杀了,一个都没有留下!”

若不是你们那时候把菲泽塔*得走投无路,她也不会养成如今孤注一掷的性格,也不会有现在的英格兰女船王了,马修在心里苦笑。从某方面来说,姑姑们对菲泽塔如今的成就确实功不可没。

摩西则是越来越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什么叫“杀死了尼古拉斯”?斯第尔顿船长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吗?今天早晨,摩西才和他见过面——不过前提是那身斗篷和蒙面下不是约瑟。还有斯第尔顿船长的女儿菲泽塔小姐。摩西听说过斯第尔顿船长的原配夫人是个崇拜偶像的中国人,可他见到的“菲泽塔小姐”不过是个会走路会说话的大洋娃娃,——尽管年纪好像和摩西印象中的有些出入,——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至于让她的姑姑对她深恶痛绝如此?摩西总觉得斯第尔顿家隐藏着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贝蒂又抱怨了一大通,马修好说歹说,才把她劝走。马修一直在门口站到看不见贝蒂的背影,才松了一口气,一回头,被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真介吓得跳起来。

“医生大人,那位是小姐的姑母吧?”真介歪过身子,绕过马修看他的身后,“小姐貌似不太喜欢她们的说。”

“贝蒂和泽尔塔毕竟是我的姐姐……”马修说得像个做错事的小孩,“那都是我自己的积蓄。”

“可是你这样做,会给小姐带来麻烦哟。”真介指了指马修身后。

马修回过头,隐约看到一个人影跟着贝蒂走了:“那个难道是……”奥利维尔男爵!

真介不容置疑地点头:“医生大人,你抚养小姐长大,小姐一直把你当作父亲一样。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想来小姐一定会伤心难过的。不过要论对小姐的忠诚,大叔也不输给你哟。如果你做出对小姐不利的事,大叔可是随时都抱有先斩后奏杀了他们,然后切腹谢罪的觉悟。医生大人,好自为之。”

马修知道以后自己的亲人除了菲泽塔以及他自己的妻儿以外,再也不会有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