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夏尔中意的“王后候选人”此时正狼狈地拎着大包小包跟在朱亚诺后面:“还有多远?”
“快到了。”
“半小时以前,你也这么说。”
朱亚诺买了很多给女人和小孩的东西,原本想找个地方让菲泽塔等他,又怕她跑得迷路,后来想想凭她跟踪的本事,要是想去的话,谁都阻止不了,最后要她再三保证一定会保密,才带她一起去,于是路上多了个免费苦力。
“真的要到了。”
朱亚诺走到一幢平民房子前,却不敲门,也不进去,只是趴在窗口偷看。
“法西玛,你真的不想出去玩?”里面传出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妈妈,今年高个子贵妇人还会来吗?”窗里传出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我要等她,今年我想和她一起过神诞日。”
“说不定她今年就不来了。”
“不可能,她每年都来。”
“或许她要等你走了以后才会来。”
小姑娘的声音似乎有些失望:“她为什么不肯见我?因为我没有爸爸吗?妈妈,高个子贵妇人到底是什么人?”
“大概是神仙吧。”
原来慕兰也有圣诞老人。菲泽塔一脸促狭,悄悄凑到朱亚诺耳边:“她们是谁啊?”
“我以前的恋人,还有……我的女儿。”朱亚诺看她们的眼神很复杂,“绝对不能说出去。要是让人发现男妃在民间还有骨血,她们会被处死。”
“她知道你是她父亲吗?”
朱亚诺苦笑:“怎么告诉她?说她的父亲正像女人一样服侍另外一个男人?”
“为什么不进去见见她们?”
朱亚诺摇头:“原本说好要娶她的。玛姬娜不守妇道,未婚先孕,我害得她没法嫁人,她一定恨死我了。没关系,我在外面看看就好。她们是支持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法西玛又长高了,越长越漂亮。进神庙以后,我就不能来了,那时候法西玛应该快嫁人了吧?茜茜鲁尼,帮我把东西送进去好吗?别让她们发现。”
“为什么不自己送进去?”菲泽塔捡起一块小石头,扔在窗框上。
“是高个子贵妇人,她来了!”
屋里传来法西玛的欢呼。朱亚诺拉起菲泽塔要走,菲泽塔却拖住他。
一双小手抱上朱亚诺的腿。“夫人,你果然来了。今年留下陪我过神诞日,我不让你走。”
朱亚诺像触电一样。
玛姬娜匆匆忙忙戴上面纱追出来,想拉走法西玛,法西玛死抱着朱亚诺的腿不放手。
“不请我们进去?”
玛姬娜刚发现旁边还有人,愣了很长时间,才很不自然地请他们进屋。
“哥哥,你是夫人的儿子吗?”法西玛也发现和“高个子贵妇人”一起来的“美少年”。
“是啊。对吧,老妈?”谁让朱亚诺扮女装,菲泽塔趁机占便宜。
朱亚诺的心思全在女儿身上,根本没发现菲泽塔的小恶作剧。
“你们一定是仙人。”
“真聪明,这都被你发现了。”
“我爸爸在天国好吗?”
菲泽塔被问住了。
“他很好,一直惦记着你和你妈妈。”朱亚诺抱过法西玛,“要听妈妈的话,不然爸爸就算在天国也不会安宁。”
“我会听话的。”
玛姬娜抱过法西玛放到菲泽塔身上,拉朱亚诺进内屋,锁上门,一把扯下他的面纱。
“玛姬娜。”
朱亚诺的脸上多了个鲜红的手掌印。
“你还来干什么?你还嫌害得我们不够吗?”
“我只想看看我们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法西玛的爸爸早就死了,她是我一个人的孩子。我永远不会让她知道她的父亲是谁!你知道我一个人带孩子有多不容易吗?搬了多少次家,才躲过邻居指指点点,一个人要赚钱养家,还要照顾小孩。可不管搬到什么地方,你都能找上门。”朱亚诺想抱抱玛姬娜,她却嫌恶地让开,“别碰我,阉人!”
朱亚诺尴尬地收回手:“我没想进来的。”
玛姬娜稍微平静一些,擦掉不小心溢出的眼泪:“和你一起来的男孩子是谁?”
“是茜茜鲁尼王妃,纳赛尔王子的侧室。”
“又是个阉人?”玛姬娜嗤笑,“阉人和阉人比较合得来吧?‘朱亚诺王妃’。”
朱亚诺没心思和她计较:“再过几年,我就不能来了。”
“不能来最好,你明年就不用来了,永远别来。”
“你能带法西玛到王宫的大神庙吗?我会在那里……”
“休想!”
菲泽塔在外面陪法西玛拆礼物,想到自己小时候的圣诞节。菲泽塔小时候的圣诞节都是和洛佩斯医生一家一起过的,他们每年都会给她准备很多礼物,后来认识了师父,她也会在圣诞节的晚上悄悄放点小礼物在菲泽塔的枕边,看她什么时候能学会熬夜,抓住“圣诞老人”。如今师父成了婶婶,还有了孩子,等菲泽塔再回到英国,圣诞节会更热闹。
房间里的争吵声一直传到外面。
法西玛放下礼物:“你妈妈和我妈妈好像吵起来了。”
难得的圣诞节,他们就不能别扫兴吗?菲泽塔很用力地敲门:“有什么话不能出来说吗?”
房门终于打开,玛姬娜没好气地瞪了菲泽塔一眼,朱亚诺一直低着头。
“夫人,今年你别走,和我们一起出去逛集市好吗?”法西玛抱着朱亚诺的腿。
朱亚诺向玛姬娜投去近乎哀求的目光,玛姬娜搜肠刮肚想找个借口回绝。
“当然好。”菲泽塔抢先一步替他们答应。
法西玛兴高采烈地准备出门,朱亚诺用眼神对菲泽塔千恩万谢,玛姬娜用眼神把菲泽塔千刀万剐。
“难得的神诞日,别扫小孩的兴嘛……”菲泽塔被玛姬娜看得心里发怵。
“玩弄小老百姓的生活很有趣吗,茜茜鲁尼王妃?”
想吵架?菲泽塔摆出茶壶姿势:“你才奇怪。朱亚诺是法西玛的父亲,父女不能相认、每年只能见一次面,已经够可怜了,你还不准他们一起过节。”
“你难道要我告诉法西玛,她的父亲是个阉人。”
“阉人怎么了?”
“能嫁给刀圣,你觉得做阉人也挺自豪吧?”
菲泽塔傻眼:“你……以为……我也是男妃?”
“你不是?”
两个人一起朝朱亚诺看。
“茜茜鲁尼王妃是女的。”
玛姬娜拉开菲泽塔的衣服看了看:“婊子,上街连面纱都不戴。”
“戴面纱不舒服,所以我才扮男装的。”
玛姬娜目瞪口呆,朱亚诺不敢再听,两个人都觉得刀圣对女人的品味简直不可思议。菲泽塔根本不知道在慕兰,女人说“觉得戴面纱不舒服,喜欢在大街上抛头露面”比说“觉得穿衣服不舒服,喜欢在大街上赤身露体”还轻佻。
法西玛跑出来,想去拉“漂亮哥哥”,被母亲一把拉开。出门以后,玛姬娜宁愿让朱亚诺抱女儿,也不让菲泽塔碰她。朱亚诺正好大过做父亲的瘾,一路上抱着法西玛不肯放手,她想要什么都给她买。菲泽塔想和法西玛说说话,都会被玛姬娜赶开,只能跟在后面继续做苦力。他们三口之家其乐融融,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可怜的菲泽塔觉得这一个晚上无比漫长,对神诞日的第一印象差到极点。
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候,法西玛已经呵欠连天,还抓着朱亚诺的手不肯放。
“乖,该去睡觉了。”如果可以,朱亚诺真想把法西玛带回王宫。
“夫人,明年你还会来吗?”
“那要看你是不是听妈妈的话了。”
法西玛更加不肯放手:“我一定听话。”
“要是我不来了,神诞日到王宫的大神庙来,我会在那里。”在神诞日,大神庙对平民也开放,就算做了神官,依然能见到女儿。说不定几年后,女儿会带着丈夫抱着外孙一起来。朱亚诺幸福得浑身发抖。
“我会来的。”
法西玛终于肯放开朱亚诺,随母亲进屋,朱亚诺一直到看见屋子里熄灯,才想起菲泽塔。
“茜茜鲁尼王妃,谢谢。这是我过得最好的神诞日,死而无憾了。”
“原来你还记得有我这个人呀。”菲泽塔捂着腰。
“要再去集市逛一圈吗?给你买零食。”
“我们已经逛了三圈了。”菲泽塔很鄙视地瞟他,“再说你身上还有钱吗?”
朱亚诺摸了摸身上,好像剩下的钱确实不多了。
“算了,回去吧。”菲泽塔特别想念纳赛尔的床。柔软的褥子,云朵一样的枕头,温暖的被窝,而且今晚纳赛尔不回来,她可以霸占整张大床。“剩下的钱够付车费吗?”
“够是够,不过这里太偏僻,要找车,得去热闹一点的街上找。而且……这时候恐怕已经很难找到车了。”
菲泽塔只觉得自己的腿都快断了:“背我。”
朱亚诺哭笑不得:“我可背不动。”
“抱你女儿时倒是挺轻松。”
“法西玛才几岁?你几岁?”最关键的是法西玛是朱亚诺的女儿,菲泽塔仅仅是个还算谈得来的朋友;朱亚诺每年只能见法西玛一次,能抱抱她的机会更是千载难逢,而菲泽塔经常有事没事就跑去他的寝宫玩。差距太大了。
“我不管……”菲泽塔揪着朱亚诺的长袍后背,一路跟着他走,一路横拉竖拽,“要是纳赛尔在就好了。”
“是啊,凭王子的臂力,只要他愿意抱,就算你长大以后,他也一样能抱你。”
纳赛尔完全把菲泽塔当小孩,经常把她抱过来抱过去,菲泽塔问过他累不累,得到的回答是“你比‘沙沙’重不了多少”。
玛姬娜和法西玛住的地方很偏僻,即使是神诞日的晚上,都看不到什么人。邻居都出去过节了,远处集市的喧嚣声好像属于另外一个世界一样。澄净的夜空月朗星稀,路边仅有的几个火把照亮两个孤独的影子。街上太安静,说话再小声,也能传出很远。朱亚诺和菲泽塔都以为没有别人,说话根本不控制音量。“王子”两个字飘进躲在暗处的鼠辈耳中,同时菲泽塔也听到了两个字——“暗杀”。
“好像有人。”
为了躲避沙漠中的烈日,城里除了农田以外的地方房子都建得非常密,以便让建筑的阴影给街上的行人提供阴凉。到了晚上,这些阴影就会成为鼠辈的藏身之处。菲泽塔捂着朱亚诺的嘴躲进墙角的阴影,就看见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出来东张西望。
“我刚才好像也听见说话声,大概是别的地方传来的,鬼影子都没一个。”
阴影中有人冷笑。要想发现菲泽塔,可没那么容易。
“帕提亚的亲善大使在慕兰的国宴上遇刺,这下非打仗不可了。”
“可到时候我怎么逃走?”
“这是毒药,直接在酒里下毒。厨子、侍女全是慕兰人,大使就在苏丹身边呜呼哀哉。我还在王宫里安排了刺客,以防万一你失手。”
菲泽塔听说晚上有宴会,纳赛尔也会去,看来要有麻烦了。“朱亚诺,你自己慢慢回去吧,我要先走一步了。路边都是火把,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尸体烧掉,骨灰扔进河里,顺便搜搜他身上有没有什么能作为证据的东西。”
那边两个人刚分手,策划谋杀的那个就被抹了脖子。菲泽塔一路跟随去下毒的人回王宫。血顺着石板路的缝隙一直流到朱亚诺脚下,朱亚诺有点想吐。茜茜鲁尼王妃居然出门玩的时候,都不忘随身带小刀,前一刻还缠着他说走不动,下一刻三两下就不见人影。看她矫健的身手,朱亚诺算是知道为什么她吃不胖了。至于地上的人……菲泽塔处理得很好,没一点血溅到墙上或者朱亚诺身上,就是一地的血得收拾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