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熟知岛上的一切,让落难者的生活好过了很多,同时“尼可”也在以惊人的速度长大。当“尼可”长到有单桅小型帆船大小时,海豚终于带来了路过的商船。“尼可”被出现在海面上的庞然大物吓得躲起来,看着那头木头做的“怪鱼”上面走下很多和它的伙伴一样的生物,然后把他们一起带到“怪鱼”身上。

“尼可!尼可!”看到“怪鱼”带着它的伙伴离开,“尼可”追出去,巨大的鳍和尾巴在沙滩上扬起灰蒙蒙的一片,希望他们能带上自己,可“怪鱼”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们都没有和‘尼可’道别。”菲泽塔站在船尾遥望小岛。

马修搭上菲泽塔的肩膀:“它不能和人类生活在一起,我们早晚得分开。”

菲泽塔看了看下面的海豚:“叔叔,挡住我。”

马修用身体把菲泽塔圈在船舷旁,菲泽塔对着大海发出海豚的叫声,海豚们纷纷回应,然后游开了。

“你对它们说了什么?”

“让他们帮我们照顾‘尼可’。”菲泽塔垂下头搭在船边,“‘尼可’还没满月呐。”

“嘿,你们在干什么?”船上的水手来招呼他们,“去换身干净衣服,船长要见你们。”

没过多久,穿着不合身的粗布衣服的四个落难者坐在了船长室里面。“珍珠号”的船长罗伯特•辛普森是个脑满肠肥的老商人,油光锃亮的头顶上只剩稀稀拉拉几根白色的头发,双颊松弛的肌肉垂在两边,像条老虎狗,硕大的肚腩堪比怀胎十月的孕妇。船长室和船上其他的地方相比,已经算得上非常宽敞了,可辛普森往里面一站,空间顿时狭窄了不少。而此时,他浑浊的灰色眼球正打量着刚从荒岛上救下的落难者——两个半大孩子,一个书呆子,还有一个面相凶狠的老头。打量了半天后,辛普森的目光落在路德维希身上:“你说你是黑斯廷斯家的公子?”

“是。”破衣烂衫掩饰不住路德维希在历史悠久的贵族家庭中培养出的高贵气质,“这是斯第尔顿医生,和我同船的乘客。”

辛普森看向书呆子,确实像个手无缚鸡之力、只会在象牙塔里面啃书本的学究。

“还有他的侄儿菲兹。”保险起见,路德维希隐瞒了菲泽塔的性别。

小男孩长得非常漂亮,不过辛普森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菲泽塔背上背的黑色长剑。

“这是我们搭乘的客船的船长。”

辛普森怎么看都觉得脸上带疤的老人更像个老海盗。不过他们是在他的船上,一个老得几乎拿不动刀的海盗、一个学究和两个孩子闹不出多大的乱子。

“我们的船遇到了风暴,只有我们四个被冲到同一个岛上,别的人都不知去向了。谢谢你救了我们,辛普森船长,如果你能稍微绕点路,把我送回家,我的父母会好好答谢你。”路德维希太明白菲泽塔的宝石会给他们带来多大的麻烦,装箱之后就立刻锁死,上了船,也没打算用宝石来付船费,只亮出黑斯廷斯家的大少爷的身份作为答谢的保障。

“能遇到你,也是我的荣幸,”辛普森坐在椅子上微微躬身,视线随即飘向菲泽塔的剑,“孩子,你的玩具很别致。能让我看看吗?”

“是空的。”菲泽塔毫不顾忌地解下“北斗”交到辛普森手里,“剑鞘焊死在剑把上。”

剑一入手,辛普森就想笑。他年轻时也学过用剑,一掂分量,就对菲泽塔的话深信不疑,甚至都没有尝试一下拔出剑。“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剑客,加上你叔叔的智慧,你们会所向披靡。”辛普森把剑还给菲泽塔。

马修觉得辛普森的话里有几分嘲讽的味道。

“谢谢你,先生。”菲泽塔则是暗笑这自以为是的老家伙还不知道坐在他面前的小孩就是大名鼎鼎的左撇子赏金猎人。

“介意我问一下你们带上船的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吗?如果方便的话。”

“难道你以为里面是黄金吗?”凯撒大笑起来。

另外三个听了,也忍不住大笑不止。里面当然不是黄金,而是随便一颗就值一箱黄金的宝石。

辛普森被他们笑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请他们回去。菲泽塔走在最后面,出去的时候一时没留神,撞上了一头黑熊。

“抱歉,小不点,你实在太小了,我没看见。”“黑熊”单手就把菲泽塔整个人都拎起来,菲泽塔才看清原来自己撞到的是一个壮得像熊一样的男人。他长了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风一吹,就像海草一样飘舞,虬结浓密的胡子像一张面具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以至于菲泽塔有些坏心眼地猜想他一日三餐要怎样才能穿透胡子的阻挠,到达嘴里。海上的活都是力气活,水手长得五大三粗根本不稀罕,可菲泽塔在他身上嗅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

“能放我下来了吗?”菲泽塔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黑熊”放下菲泽塔,径直走进船长室。菲泽塔总觉得有些不对,等另外三人走远后,躲在缆绳堆后面贴在墙上偷听。

北斗也嗅到了美食的气味:“小主,如果你不想杀人的话,刚才那个人的剑灵也不错。”

“你……”

“嘘……”北斗捂住菲泽塔的嘴,“和我说话不用出声,小主,我能听见。你也不想让人发现我们共用一个身体,然后和我一起到海底去亲密无间地过一辈子,对吗?”

菲泽塔被他说得一身鸡皮疙瘩,示意北斗闭嘴,仔细听船长室里面的声音。

“该死的,阿拉贡,直觉告诉我他们的那个箱子里是钱,很多很多钱。”里面是辛普森气急败坏的声音,“我怀疑那个老头就是个海盗,箱子里是他一辈子抢来的钱。”

原来智力不仅和脑袋大小成正比,也和肚腩成正比。想来也是,在一个大多数人连饭都吃不饱的世界,一个没官没爵的人要有办法把自己喂出那么大一个肚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菲泽塔明白了。以后评价对方的智力,不仅要看脑袋的大小,还要看肚腩。

“我也觉得那个老头是海盗,”说话的是“黑熊”,“不过到了他这把年纪,再凶猛的海盗也不过是一只掉光了牙等死的老狮子。让我觉得担忧的是那个背黑剑的孩子。”

菲泽塔心下一惊,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

“哈哈哈哈……”里面传出辛普森的笑声,“大名鼎鼎的佣兵剑客阿拉贡居然害怕一个孩子。那孩子背上的剑是玩具,我掂过,剑鞘里面是空的。”

阿拉贡?菲泽塔貌似听说过这个人。剑不错,武艺也不错,不过同时也是出了名的见钱眼开、见风使舵、见色忘义……

“玩具?玩具会做的那么不方便让孩子携带吗?那把剑都快和他一样高了。再说流落孤岛,他怎么还有心思把一件玩具带在身上?而且你看他的样子,像是家里有钱给孩子买那么贵的玩具的人吗?”

这家伙人长得粗,心思倒是挺细腻的嘛。虽然北斗对他的灵魂垂涎三尺,菲泽塔倒是不太想杀他了。

“放屁!你以为我年轻时没有摸过剑吗?再说我才不在乎一个小毛孩子,我想知道的是那个箱子里到底是不是钱!钱!钱!”辛普森大吼道。

商人的地位低下,辛普森这样一身铜臭还爱财如命的人更会被人看不起,不过菲泽塔并不觉得他的想法有什么不对。尼古拉斯以前就对她说过,钱也是有灵性的,只会聚集在爱钱的人身边。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只要来路光明正大,爱钱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是是是,我帮你想办法去看看,行了吗?”阿拉贡的语气满是无奈,“不管里面是什么,佣金再加一倍。”

“你是趁火打劫!”辛普森拍案而起。阿拉贡的佣金已经高得吓人了,再加一倍,足够让一个小富人家倾家**产。

其实菲泽塔觉得就算再加一倍,看到箱子里的东西以后,辛普森肯定会后悔自己答应得不够爽快,阿拉贡也会后悔自己开的价码太低。不过能不能看到是一回事,能不能拿到是另一回事。

阿拉贡两手一摊:“你不愿意的话,太太平平地把他们送上岸,然后去黑斯廷斯家拿赏钱就是了。救了黑斯廷斯家的大少爷,你的报酬也不会少。”

“谁不知道黑斯廷斯家的路德维希少爷一个月前被海盗抓走,从此下落不明。鬼才会相信那小子真的是黑斯廷斯家的大少爷。”独子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黑斯廷斯男爵夫人哭成了泪人,天天埋怨丈夫让他一个人出去闯,黑斯廷斯男爵也是懊悔不已,于是路德维希搭乘的商船的船长就不幸地成了出气筒。黑斯廷斯男爵明里说不怪他,暗里处处给他下绊子,把他整得倾家**产妻离子散才罢休,而路德维希的大姐夫则开始觊觎他的继承人的位置。黑斯廷斯家的不幸遭遇一时间闹得就算和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平民都能从街头巷尾的新闻中探听到一二,更不用说与伦敦商会休戚相关的商人了。

菲泽塔还以为辛普森的眼光挺犀利的,一眼就看出凯撒是个海盗,作为一个粗通武术的商人,还会对菲泽塔的剑存戒心,但是可怜路德维希是如假包换的本尊,却被当成了冒名顶替的冒牌货。

“行了,就算他不是,救了四条人命,上帝会在天堂给你留个好位置的。”

“呸!”辛普森狠狠啐了一口,“我宁愿拿那个好位置去换钱。”

菲泽塔很好奇如果让辛普森抱着一堆金子在没有食物没有水的荒岛上待个几天,他还会不会要金子。

“佣金再加五成。”辛普森伸出五根粗短的手指,“我要知道箱子里是什么。”

“八成。”阿拉贡笑嘻嘻地在旁边多加了三根手指。

不关心箱子里是什么,只一味地提高佣金,如果箱子里是破铜烂铁,阿拉贡赚了,如果是金银珠宝,阿拉贡也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向辛普森邀完功,再另外想办法把箱子里的东西独吞。菲泽塔怎么觉得阿拉贡比辛普森还会做生意?

辛普森深吸了好几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成交。”

好极了,里面的两个人达成协议了,轮到菲泽塔烦心了。病好了以后,菲泽塔就开始后悔自己一时耳根子软,听了北斗的话,把宝石全都带走。她不怕船上的人抢,而是怕万一又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不得不杀死船上所有的人,然后再来一次荒岛旅行。

北斗感觉出菲泽塔的担忧:“小主,放心,有我在。以后白天晚上我们两个轮流放哨,谁都别想拿走属于你的东西。”

一个身体里有两个灵魂真好。

“不过……”

“不过什么?”菲泽塔一时忘了和北斗说话不用动嘴,刚开口,就听见耳边传来利刃的破空声。菲泽塔跳起来,堪堪躲过,一把剑插在她的双腿间,雪亮的剑刃照出的稚嫩脸庞却神色如常。

“是你啊,小老鼠。”头顶上传来阿拉贡的调侃。

菲泽塔庆幸自己个子矮,又低着头,他看不到她一脸见惯大风大雨的镇定自若。可两个剑灵打了个照面,阿拉贡的剑吓得颤抖起来。

“我找不到我叔叔了。”菲泽塔抬起头,脸上已经换上一副惊吓过度的可怜模样。

阿拉贡没看她,只盯着兀自颤抖不已的剑,再看了看菲泽塔背的剑:“大剑豪,你的剑是从哪里来的?”

“它以前是路德维希少爷的玩具,我用两只兔子和一窝鸟蛋换来的。”菲泽塔则是盯着阿拉贡的剑。不错呀,还知道向主人示警,可惜马修一定不乐意看到菲泽塔杀人,北斗还对阿拉贡的剑灵虎视眈眈,看来另一把好剑要毁在北斗手上了。

“背反了。”

经阿拉贡一提醒,菲泽塔才发现以她背剑的姿势一看就知道是左撇子,连忙换过来:“谢谢你,先生。”

“我不是什么‘先生’。我叫阿拉贡,是海上的佣兵。”

“你的剑真漂亮。”菲泽塔盯着阿拉贡的剑。阿拉贡的剑灵害怕的是北斗,北斗的主人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小孩,可他总觉得面前的小孩好像能看见他一样,而且看他的眼神像饿死鬼盯着盘子里的食物。

“‘黑龙王’可不是现在的你用得了的,小豆芽菜。”

“北斗,这家伙的剑的名字比你拉风。”菲泽塔不怀好意地悄悄对北斗说。

“小主,你会关心你的盘子里的烤乳猪叫什么名字吗?”

菲泽塔忍不住“嗤”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阿拉贡被她弄得莫名其妙。

“我只是在想……”菲泽塔看了看阿拉贡的剑,“如果有一天,我也能挥舞这样一把剑,该多好。”

“好啊,小子,让我看看你的剑术有多好。”阿拉贡拔出“黑龙王”,“如果你能赢过我,‘黑龙王’就是你的了。”不知为什么,阿拉贡总觉得面前的孩子不简单,正想找个机会探探他的底。

“真的?”正好,菲泽塔也想先探探船上唯一可能对她有威胁的人的底。

甲板上出现了可笑的一幕。人高马大的雇佣兵拿着一个剑鞘和一个身高只有他一半的孩子比剑,“北斗”的剑鞘非常紧,很难拔出来,好处就是用带鞘的剑战斗,也不用担心剑鞘会滑出去,但坏处是过长的剑身失去了软剑的优越性以后,就变得不那么称手了。小孩憋得脸通红,却连阿拉贡的衣角都碰不到。阿拉贡一手拿着酒瓶子,一手对付菲泽塔,照样游刃有余,菲泽塔的力气和笨拙的动作让他想笑话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胆小得害怕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

“她为什么故意输给那家伙?”路德维希一开始也很好奇菲泽塔的剑技怎么退步到像个初学者一样,而且她的笨拙完全不像是装的,仔细一看以后,才发现她是用右手。

“丫头是怕他对我们有戒心,先让他放松警惕,等她亮出真本事的时候,就能从气势上一下子震慑住所有想对她不利的人。”凯撒则是看着阿拉贡摇头,“不知天高地厚的混球,要是知道丫头是个左撇子,估计到时候跳海的心都有了。”

阿拉贡玩腻了,搭着菲泽塔的剑快速搅动,很快就让她的剑飞出去,菲泽塔也随之跌倒在地。

“菲兹!”看到菲泽塔一上船就挑起是非,马修吓得脸都白了,尤其是看到她被阿拉贡的剑耍得团团转,马修担心她,更担心一行四个人的安全。如果菲泽塔不敌船上的剑客,宝石拱手相让事小,只怕他们会被杀人灭口。

“小子,别灰心,多练练,以后你也会成为和我一样的剑客。”阿拉贡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便不屑再多注意搭救上船的落难者,而是要开始想办法去看他们带上船的箱子里的东西。

马修等他走了以后,再去扶菲泽塔起来:“菲兹,你真的不是他的对手吗?”

“如果他也是个左撇子的话。”菲泽塔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脸上挂着让马修觉得陌生的冷笑,“辛普森船长是个贪财的人。我喜欢贪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