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尔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带回家的一大一小两个美男子会在女仆中掀起轩然大波。

“梅林,再多拿两套餐具出来。丽兹,晚饭要多准备一点。玛丽,再去买点面包和奶酪回来。凯瑟琳,厨房里不要你帮忙了,夫人要你去收拾客房……”掌管厨房的玛丽亚神气活现地指挥得众女仆团团转,索菲正纳闷,玛丽亚就点到她的名了,“索菲,把院子里的柴火全都劈好搬进来。今天有客人,你可别想偷懒!”

“客人?”没听塞西尔提起有客人要来。不速之客,很可能是范•康拉德和爱德华•达德利。

“是啊,听说是老爷的远亲。那个少年帅得像油画上的天神一样,还有和他一起来的小孩,可爱得不得了……”多嘴多舌的丽兹忙着炫耀自己打听到的小道消息。

果然是他们!

丽兹的喋喋不休很快被玛丽亚的怒吼打断:“丽兹,我们可没那么多时间磨磨蹭蹭!”

“算她了不起。就她那副啤酒桶身材,帅哥看都不会朝她看。”丽兹撇了撇嘴,还是在玛丽亚的下一波狮子吼袭来之前乖乖地去干活。

范和爱德华的出现给塞西尔家的女眷带来的冲击也一样大。

爱德华•达德利比同龄人瘦小得多,皮肤带着病态的苍白,惹人爱怜的样子让塞西尔的妻子和女儿母性泛滥。但爱德华对她们的疼惜毫不领情,不敢和陌生人说话,只会躲在范的身边,用小鹿般机警而无辜的眼神打量周围。十九岁的少年俨然是个老练的保姆,照顾起小孩来无微不至。见到范•康拉德以后,塞西尔就深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推测感到惭愧。如果伊丽莎白女王不接受他们,塞西尔不介意家里多两个养子。

戈贡佐拉一直躲在厨房,打算等夜深了以后,再去客房探探虚实,玛丽亚却突然要她去给客房的壁炉添木柴。

“索菲,你不先去洗把脸吗?”戈贡佐拉在去客房的路上被凯瑟琳叫住,“瞧你,满脸的灰。”

“算了吧,很快又会弄脏的。”戈贡佐拉长得太惹眼了。为了掩盖自己的美貌,她一有机会,就假装笨手笨脚,弄得满脸尘土。而且她在女王的加冕游行上见过范•康拉德和爱德华•达德利,更加不能以真面目去见他们。

“天哪,别在帅哥面前自毁形象,自己弄干净,你应该还是挺漂亮的。”

戈贡佐拉知道自己对男人有多大的吸引力:“然后让他爱上我、娶我,我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凯瑟琳开玩笑地推了戈贡佐拉一把:“算了吧,我看他们只是老爷的乡下穷亲戚,养养眼还行。我可不想嫁给一个穷光蛋,被他拖累一辈子。”

“就是,男人有钱才是最重要的。”戈贡佐拉耸耸肩,“等我遇见值得我嫁的男人,我会好好打扮自己。”

说到值得嫁的男人,戈贡佐拉的脑海中自说自话地浮现出马修的身影。他有什么好?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屁孩,又没钱又没用,永远不可能救她脱离“万福玛丽亚”的魔掌。不过他真的很像大天使拉斐尔,不论是外表,还是内心……她在胡思乱想什么?戈贡佐拉像赶鸭子一样赶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前面就是客房了。戈贡佐拉对着走廊里的镜子照了照,把自己的头发弄乱,确信自己也认不出自己,然后才去敲门。

房间里是一派温馨。窗外还在下雪,在外面的窗台上积起厚厚的一堆,木柴在火炉里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微弱的光线照亮房间里朴素高雅的家具和坐在火炉边的两个人。小天使般的孩子像只树袋熊一样趴在少年身上,似乎已经睡着了,戈贡佐拉只看见他的后脑勺。壁炉里跳动的火光照亮小孩柔软的金黄色头发,光与影的对比也让少年俊美的脸庞显得越发棱角分明。少年歪着头假寐,听见开门声,才睁开眼睛——罕见的钢蓝色眼睛,确实是戈贡佐拉在女王的加冕游行上遇见的范•康拉德。

戈贡佐拉假装不认识他们:“您好,我是来……”在进房间的时候准确无误地被门槛绊倒,手里抱的木柴都朝他们飞过去。

一块木柴眼看着就要打到爱德华身上,被范一把接住。

小侍卫身手不错嘛。戈贡佐拉决定尽量避免和他正面交手。

“罗宾。”范轻轻拍醒身上的孩子。

小家伙很不满意地揉着眼睛,乖乖坐到一边继续打呵欠。范来帮戈贡佐拉捡地上的柴火。

“没关系,我自己来好了。”戈贡佐拉爬在地上,尽量避免面对他们。只要范背对戈贡佐拉哪怕一秒钟,足够让她用手里的木柴把他打昏,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爱德华•达德利,可他很警觉,始终保持爱德华和戈贡佐拉都在自己的视线内。自己的打扮有什么破绽吗?还是说他对任何陌生人都保持高度警惕?不管是哪个,都不是好事。

一双小脚出现在戈贡佐拉的视野内。戈贡佐拉抬起头,发现是爱德华拿着几根木柴递给她。

“给你。”

“谢谢。”戈贡佐拉接过木柴。

一只肉嘟嘟的小手又抚上她的脸颊。“你脸上真脏。”

“别把你的手也弄脏了。”戈贡佐拉赶紧拿掉他的手,用围裙擦上面的灰,“不然管家又要骂我了。”

范抱走爱德华,戈贡佐拉对上他的钢蓝色眼睛,立刻一副花痴样,捂着脸逃也似地离开。

尖叫、晕倒、脸红……范对女人见了自己以后的各种花痴反应都已经见怪不怪,戈贡佐拉的表现也和任何普通女人一样,可范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范,我们有麻烦了。”爱德华拍掉膝盖上的灰,“她就是我们在女王的加冕游行上遇见的‘人贩子’。”

是她!那个没有脚步声的女人。“你也觉得是她?”恐怕比人贩子更糟。人贩子不会训练自己走路不发出任何声音,而她从站在门外到离开,都像幽灵一样。

爱德华很肯定地点头:“她身上有一股刺鼻的廉价香水味,而且似乎很害怕我擦掉她脸上的灰,说明她见过我们,而且来者不善。”

“明天我去问问塞西尔。如果女仆是新来的,我们就麻烦了。”

爱德华重新爬到范身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房间里有炉子真好,不会半夜被冻醒。”

范爱怜地抚摸他的小脑袋上和简一样的金黄色头发。爱德华刚出生的时候,住的是伦敦塔里的王宫。两个奶妈和二十多个女仆围着他一个人转,玩具堆满半个房间,还有爱他的父母。可在他出生之后的接下来五年中只能随范过居无定所的日子,饥一顿饱一顿是家常便饭,从来不知道生日是什么,别人家的孩子吃圣诞大餐的时候,他只能和范抱在一起互相取暖,在睡梦中尝尝烤鹅的滋味,美梦还经常被军队搜查的声音打断,半夜里就得起床继续逃命。爱德华很小就学会用一张小甜嘴和可爱的笑脸来换取更加廉价的食物和住所,可以对任何好心的陌生人亲热地称呼“爸爸”“妈妈”,以躲避追兵,即使生病的时候,也从来不会提任何过分的要求。在塞西尔家可以不挨饿不受冻,可能是爱德华懂事以来过得最好的一天,可是居心叵测的各路人马居然能一直追到枢密大臣家里。范恐怕又要一夜无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