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贤弟,你在犹豫什么?”武林盟主好奇的问。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古冥收回剑,眉头依旧习惯性的蹙着,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文兄,你可曾见谁在面临死亡时笑得如此幸福?”

盟主朝姚臬看去,顿时和古冥一样皱起眉头,“他若不是凶手,为何要承认?”

疑惑不及,人群忽然被人挤出一条道路,一个家丁神色慌张的跑到古冥跟前,扑通一声跪下,满脸惶恐。

“庄、庄主,刘义被、被、被杀了!”

古冥眉尖一拧,手中黑冢剑握紧,“几时?”

“刚、刚,他死得和夫人……一、一样……”

“一样?”盟主走上前,思考着他的话,顿时醒悟,猛然回首,朝堂外一指,命令道,“速去布阵,万不可让菊爆逃脱!”

一票人汹涌奔去,不一会儿,堂屋只剩寥寥几人,少林、娥眉等掌门未走,估计是想看古冥如何处置奄奄一息的冤枉之人。

盟主亦回头看向古冥,却发现这个男人脸上的表情令人费解,似是难以置信,又带着一丝疑问。

“看来此人真是无辜的,贤弟,你打算如何处置?”

“无辜?”古冥的神情忽然变得冷漠,“身藏暗器、行为鬼祟,居心叵测,古某倒是想知道,他来我古龙山庄,又是为的杀谁?来人,把他丢进暗房。”

大手一挥,几个家丁匆匆赶来,拖起姚臬就朝外走。

后来发生什么,姚臬根本就不知道,他听到这句话后就陷入了昏迷,只是在意识彻底消失前,他还在想,冒充他的人究竟是谁?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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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长一段时间里,姚臬看见的只是一片黑暗,他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身旁安静得像地狱,他很想睁开眼,但是眼皮好重,怎么也睁不开,有时候,他觉得好冷,冷得像被人丢进了冰窟,有时候,他觉得好热,五脏六腑热得像被人掏出来放在油锅里炸煮,但是热过之后,他总会感到舒坦。

渐渐,他知道自己还活着,却仍睁不开眼。他在黑暗中数着自己的心跳,一、二、三……然后重复着冰火交错的痛苦。

直到某一天,浑身都变得轻盈,也不再忽冷忽热,心跳的节奏越来越平缓,他睁开了眼。

阳光从窗户射进来,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他伸了个懒腰,然后突然僵在**。

不疼,被挑断手筋、脚筋,内脏被震碎,现在竟然一点也不疼?

难以置信的从**爬起来,他才发现自己竟是一丝不挂,身上的伤几乎痊愈,伤口结成深红的疤痕,似乎已经过去很多天。

他环顾四周,想起最后听到的古冥的话,不禁疑惑:这样明亮、奢华的卧房,是暗房吗?

怎么可能?

他还没有忘记,古龙山庄的卧房有二十八间,一间一个模样,绝无重复,他每一间都睡过,而且,每一次,古冥都会躺在他身边。

这应该是第十四间卧房,看圆桌上的花数就知道。

心底涌起一丝甜蜜,他知道,是古冥将他带来这里的,伤,一定也是他替他疗的。

姚臬站在**傻傻的笑了,像个孩子,可没一会儿他又皱起眉头,心想古冥也许只是在替一个无辜的罪人疗伤,并不是因为他是姚臬。这么一想他就丧气的垂下头,目光瞄到床边上放着的衣物。

红色的,长袍。

——红色才是最适合你的颜色。

心口一惊,他飞快的换好衣裳,匆匆跑出卧房。

在庄里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古冥,家丁说庄主清早就出门了,不知去了哪里。他还不死心的问了句:“庄主是带着什么表情出门的?生气吗?看得出他心情不好吗?”

家丁却说:“不知道……庄主的表情一直都是那样的。”

从来没有变过,即使是妻子死去的那天。

姚臬不禁暗骂,古冥你个猪头,跟了你十几年的家丁都看不出你的情绪,你在这庄园里,会过得快乐?

他一边腹诽一边跑出山庄,朝山顶的悬崖而去。他猜想,不出意外的话,古冥应该在那里。

果然没出意外,他看到了屹立在桃树旁的男人,男人双手交叉架在胸前,蹙眉望着悬崖下的层层云雾,脸上是千年不变的冷漠,华丽的黑袍被风吹起一角,他却如同长在那里的一座石像,动也不动。

姚臬凝神望着,脚步就这样慢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比较特别,因为他总能感觉到古冥别样的情绪,就像现在,他觉得,这个男人,在忧伤。

他一声不响的走到古冥身后,停下,静静的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然后转头看向身旁的桃树。

六年前,就是在这里,古冥对他说了第一句我爱你,也是在这里,古冥告诉他,他要娶白蒙为妻……

一转眼六年就过去,这棵桃树,依旧未变,这悬崖峭壁,依然,长着青青的野草。

“你,果然适合红色。”

低沉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抽离,姚臬猛然抬头,才发现古冥侧头看着自己,那微挑的眼角,带着一丝寒意,但,这才古冥本该有的味道。

不知怎的,姚臬觉得喉咙很干涩,鼻子酸酸的,眼眶热盈盈的,刚要张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古冥好看的眉毛微挑,转身放下手,“哭什么?”

“不、不是。”姚臬忙用手背去擦眼泪,破涕而笑,“我以为,你不记得我。”

古冥重新将手架回胸前,鼻间呼出长长一口气,“本来是该忘记。”

姚臬的手顿了顿,接着就变得迟缓起来。

“不过这不是我能左右的事。”

“冥……”姚臬抬头看他,男人毫不回避的回应着,“你……恩,没什么。我睡了多久?”

“十三天”。

“十三?!”为什么,为什么会昏迷这么久,十三天能发生的事太多太多,他错过了什么?不然,冥为什么会站在这里独自忧伤?

见姚臬发起了呆,古冥也就不再说话,转过身定定的站着,继续看脚下的云雾。

良久,姚臬深深的看了一眼古冥的背影,一言不发的走上前,站在男人身边,垂眼去看飘渺的云雾。

风吹起他的长发,发尾悄然攀上古冥的肩,细细的、软软的,像挠人心弦的羽。

古冥稍稍撇头,看着姚臬脸上浅浅的微笑,和那对温红的眼眸,随口问:“你在做什么?”

姚臬低头笑了笑,扭头看着他,强风吹来,发丝在空中乱舞,甚至粘上了他的脸颊,“我只是在想,也许像这样站在你身边,可以替你分担一些忧愁。”

“你……”古冥睁了睁眼,唇半开,拖着长音,似乎在找措辞?“你和六年前一样,让人……”说着说着,他伸出手,拨开姚臬脸上的发丝,将发丝挂到耳后,手忽然一颤,收了回来。

姚臬的瞳孔渐渐睁大,受宠若惊多过于不知所措,他感到身体在发热,冥手指的温度还在耳朵上残留,风如何吹拂,也无法将这样的温度吹散,他还闻到了他手指上淡淡的菊香,顿时明白,古冥,刚刚才去给白蒙扫过墓。

待他回过神来,古冥已经转身走下悬崖,他忙起步去追,不想古冥突然停下,回头,眉头紧蹙,“六年前,你穿着一身白袍出现,我之所以让你换上红衣,是因为白色,是属于她的色彩,你不配。”

古冥后来是用什么样的姿态走下山坡的,姚臬根本就看不到,他空洞着双眼,傻傻的站在桃树旁,一站,就是一天。

恍恍惚惚的回到山庄的时候,天已经黑掉,月亮在天空中倒挂着,星星格外扎眼,金陵山的夜空似乎特别近,伸手就能够到似的。

他很奇怪,自己竟然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坐在饭桌前,和庄里的家丁、丫鬟一起,吃下晚饭,甚至是笑脸盈盈的和他们谈论各种话题,比如金秋时节的金陵山哪里风景最美,比如今夜星空闪耀,明天又会是一个好天气,比如这条鱼煮得很嫩……

莫名其妙的度过,他竟然没觉得一丝的不妥,古冥从头到尾都没出现,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嘴里的饭一直在咀嚼,碗里的菜一直没有少过,好象,他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

回到十四号卧房,丫鬟替他点亮了油灯,他却在丫鬟离开之后将之吹灭,然后坐在椅子上,对着黑暗发呆。

朦胧记得,刚才好象听到一个家丁说,那天死去的刘义,和白蒙一样被菊爆用短剑刺穿了菊-花,一命呜呼,可是庄主却发现手法和之前的有轻微的差别,说此人非彼人。好象还记得,家丁一脸兴奋的赞叹古冥的眼力,还鬼鬼祟祟的告诉他:庄主说,那人是为救你,故意假装菊爆杀人!

原来,凶手没有抓到,冒充他的人也不知所踪。

姚臬站起来,也不怕撞上什么,直直的前进,步子缓慢轻盈,像一只孤魂飘在卧房里。他伸出一只手摸着前方的空气,手指触碰到床前的屏风,脑海中几乎是立刻就浮现出屏风的模样——桃花点缀的白色屏风。

白色,你不配。

手指猛然缩了回来,有些颤抖,脚下的地好象突然变得颠簸,姚臬歪歪扭扭的后退,靠着木墙滑坐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笑着,右手手指狠狠的掐进左手手臂,指甲在皮肤上嵌下深深的印子。

突然,“嘭”一声闷响,卧房的门被人踢开,借着月光,他看到古冥阴郁的侧脸。

古冥很快就发现了藏在黑暗中的他,侧过身,目光阴冷。

“那日你亲口承认的话,并无虚假,我说的可对?”

“恩。我就是菊爆。”姚臬很乖的点点头,在黑暗中笑得惨淡。

古冥,你用这样肯定的口吻来问,即使说不是,你又怎会信?

他只是……太了解古冥。

“六年来,你一直在嫉恨。”古冥依旧冷淡的问着。

“恩,我恨你,也恨她。”姚臬笑了笑,忽然觉得这样的对话很有趣,自己像个白痴一样老老实实的回答,像个受虐狂一样把心挖出来给他看,然后像个傻子一样的丢掉尊严,还对自己说这叫痴情。

“那夜你来,就是为了让我失去她?”

“其实本来目的是杀掉你,然后自杀,但是下不了手。”姚臬微笑着,曲起双腿。

“哼,原来如此,我总算明白了。”古冥的声音忽然冷下一个八度,说罢,慢慢走向姚臬。

姚臬目光有些黯淡,他看到黑冢剑反射着银白的月光,很,刺眼。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更了,噢噢。 要是晚上大家还都在看,这章留言过5个,我会努力再更一章的…… 明天也会早点更的,万更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