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四目相对,一个满怀期待,一个淡然无味。
冥,你忘记他了吗?
姚臬不卑不亢的看着男人的眼睛,试图从中读出一些别有的情愫,哪怕是一闪而过的动摇也好——可是没有,古冥的眼神让他的期待一点点的破灭,冷漠、孤傲、憎恨,就像真的是在看杀掉他妻子的仇人。
被挑断手筋、脚筋,他连爬都爬不起来,只能勉强抬起头,心里满是不甘。这不是他想要的方式,他从来没想过会以这种狼狈来和他重逢。
这时,姚臬身后的讨论声小下来,众人惊艳的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美男子,栗色细软的长发无规则的散落,带着一种让人心疼的凄美,温红的眼眸慑人心魄,淡淡的忧伤,让人一时间移开不视线。
半晌,宾客群里一阵**,话题自然而然的转向这个神秘的美男。
姚臬根本就听不见别人谈论他什么,他的眼里,只有古冥,而古冥,左手伸向一旁,家丁立刻会意,匆匆将黑冢剑双手递上,顿时,堂屋之中鸦雀无声。
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黑冢剑,古龙山庄庄主的主兵器,剑体通黑,剑身随时都会反射银光,剑柄处是一只黑色龙头,张着血盆大口将握剑之人的手吞没,两颗殷红的眼珠明亮得吓人,仿佛那是一只活物,瞪着血目阴森的望着你。
此剑削铁如泥,配在古冥手上简直就是如虎添翼,据说他从不轻易拔出黑冢剑,而今天,众高手有幸,亲眼所见。
姚臬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也许什么都有,也许又什么都没有,他看到古冥垂眼看他,就像看一件秽物,身体莫明的开始颤抖。
“你可是杀我妻室的罪魁祸首?”古冥问,声音低沉,语气淡漠。
“呵。”姚臬笑了笑,“你说我是,我便是。”
他真的,忘记他了吗?
六年前的缠绵对他来说只是人生中微不足道的插曲吗?
姚臬失魂的垂下头,目光黯淡,他看到黑冢的剑身上映出自己的影子,不禁勾起嘴角,惨淡一笑。
瞧,姚臬,你就像个白痴。
古冥提起剑放在手心里擦了擦,目光扫射着剑身,然后鄙夷的看着脚下的人,下巴微昂,如君临天下的霸主,“供出主谋,古某自会留你全尸。”
姚臬癫狂的笑起来,血顺着嘴角流下,他挑眼看着古冥,笑容定格在脸上,“若杀她的真是我,你会怎样?”
他疯了,这种情况下还在挑衅,他比谁都清楚古冥的个性,违抗,必然会遭到惩罚。
只见古冥的轻蔑的勾起嘴角,剑握在手,忽然横劈而去,毫不留情,毫无恻隐之心,姚臬闭上眼,等着自己的人头落地,他终于明白,古冥,是真的已经不记得他了。
就在这时,缄默的人群中忽然响起高亢的一声:“慢!”
剑刃在姚臬脖子根上静止,尽管如此,锋利的刃口还是擦到了他的肌肤,鲜红的血线流了下来。
几乎所有人都被吓出一身冷汗,谁胆敢在古冥生气时出声阻止?那人定是活腻了。众人都在朝声源地追望,却见一个豆大孩子推挤着走上前,站在人群最前列,朝古冥抱拳一鞠,和气道来:“在下红桃帮帮主,因被一事困扰甚久,实在费解,还请古庄主给以明示。”
一句话便让众人对其刮目相看。红桃帮,江湖第二大帮派,早就有传闻指出此帮帮主只有十六周岁,现在一看,更觉蹊跷,该是十岁吧?
没错,此人就是红果果,窦候一如既往的跟在他身后。
姚臬艰难的扭头去看,只是想确认罢了,看到墨绿袍子的小个子男人才震惊,真的是他,他竟然是红桃帮帮主?看他稚气未泯的脸,任谁也不会相信,可人家有腰派为证,还有一个巨高的护卫跟着,某些个知情人一看,便叫:“咦?他身后的莫不是红桃帮四大护法之一的青龙?”
此话一出,众人皆寒。青龙,武林十大高手之一。
当然,窦候才是他的名字,这些家伙不知道罢了。
红果果得意的擦了擦鼻子,又向前迈去一步,他见古冥不说话,只是抿着唇看他,就知道对方是默许了他的行为,于是大胆的问:“如果这个人……”他指了指姚臬,“真的是所谓的凶手,他大可在杀掉古夫人之后逃掉,何必专程跑回来露出猪脚?”
众人缄默,甚至哑然,惟独窦候小心上前,“少主,一般来说那叫露出马脚。”
“咳。”果果很大人的清咳一声,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圈起来放在唇边,“笨蛋,猪脚好吃多了。”
窦候无言以对。
如此简单的问题,竟然被一个小孩子点破,众人面面相觑,连连点头称“言之有理”,可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许是古庄主布下机关重重,他跑不掉呢?”
果果相当无言的翻了个白眼,回头去找说话之人,可是找不着,于是插着腰说:“机关?若真有机关,刚才的追逐战怎么没发现?盟主亲自抓他回来,悬空方丈、容千师太、仲掌门联合出手,如此波澜壮阔,难道不会触发一个机关?显然是古庄主没有设此门路,依我所见,此人并非凶手!”
“依我所见,红帮主与他关系非同一般才是。”
哎呀?
红果果吃惊的回头,立时对上一双鹰利的眼眸。
“盟主,在下只是就事而论,并无其他。”他倒是蛮镇定,面对狐疑的武林盟主,也不显慌张。
想来是盟主还对之前的一幕有所怀疑,想他好歹也是一帮之主,怎会让一个杀手轻易摆脱?可红果果有自信,瞒人,他天下第一。
“真是如此才好。”武林盟主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句,侧身阴阴的看着他。
顿时就见红果果湿红了双眼,水汪汪的,像要哭似的,突然,他回身抱住窦候,奶声奶气的说:“小窦,盟主好恐怖。”
窦候似是习以为常,摸了摸他的脑袋,劝慰着:“少主,人多,不要撒娇。”
“可是……可是……呜……”
眼泪就这样啪嗒啪嗒的掉下来。
一些长者看不过去,又不似好说话,只得用埋怨的眼神看向盟主——无论如何,红桃帮的帮主还是个小孩(而且长得这么可爱),怎能如此严厉?
得,反倒是他的不是了。
武林盟主头一撇,置之不理。
就在这时,关键人物终于开了口,“此话并无道理。”古冥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看向奄奄一息的姚臬,眼眸里的憎恨还未消尽,显然是对他还存有怀疑。
姚臬真的很想大笑,奈何身体麻痹,痛楚撕心裂肺,实在笑不出来。
他还能奢望什么?只有自己还在一相情愿的记得六年前的一切,只有他还念念不忘,对方,早已抽身。
心,突然变得冰凉,脉搏,越来越微弱,恍惚中,他好象看到漫天飞舞的桃花,花瓣随风飘零,在山顶之上如同一片花帘,美不胜收,一个黑袍的男人抱着一个红袍的男人,低声细语:“臬,我爱你。”
“呵呵……”他还是笑了,二十年,他最幸福的一瞬间,仍然是十四岁的那个春季,桃花开遍山野,绚烂了整座金陵山。
“冥……”
他轻轻的唤着,如同梦呓,意识早想离他而去,只是他还固执的求着它不要走,这会儿,他再也坚持不住,就要昏死过去。
他想,永远不要再睁开眼,不要再留恋这个男人,不要再活得这么痛苦,下辈子,让他做一棵桃树吧,屹立在金陵山顶上的,桃树。
“白蒙,是我杀的,我就是菊爆。”
众人还在讨论,忽然听见这样一句供词,顿时哑然。
姚臬脸上带着解脱似的微笑,他将脸贴在冰凉的地面,安静的闭上眼。
这样就行了,冥早已不记得他,惟有让他憎恨,才能在他心中夺得一席地位。
“哼,他认了。”武林盟主冷哼,随后瞄向古冥,“贤弟,你在等什么?弟妹的仇,现在就可报。”
然而,所有人都为之震惊,这个强势的古庄主,在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