讣告发布了,以严殊的名义发布了。

谁都不知道,段宁宁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完全没经过严殊的同意就直接发布了那么重要的东西。

她相信她和严殊的默契。

在这个非常偏僻安静的郊区,没有任何宾客知道的地方,严家安安静静地为严韶准备着简单却温馨的灵堂。

为了不被打扰,公司层面对外所有的交流口全在段宁宁一个人身上,她忙得手指都要累断了,嗓子也沙哑了,但还是坚持着认真处理好各种事务。

傍晚时分,别墅里的阿姨给段宁宁送来了晚餐,段宁宁忙拦住了保姆阿姨,赶忙问她:“严殊……你们家殊少,他……怎么样了?”

阿姨叹了口气,说:“他在二楼的房间里,一直不肯出来。”

段宁宁捏紧了衣角,心疼地问:“没有人去劝劝他吗?”

“谁能劝得了呢,您这边是需要找殊少吗?”

段宁宁想了想,说:“没有,如果有机会见他的话,麻烦帮我转告他,公司这里一切都好。”

“好,那您也辛苦了,快吃饭吧。”

送走了阿姨,段宁宁看着那可口的饭菜,居然一点胃口都没有。

不吃不行,她还有很多事要做,要吃得饱饱的,才能有力气处理好每一件事情。

她坐了下来,大口吃起了严家的饭菜,一入口才懂为什么严殊的口味那么挑剔,原来他家的饭菜那么好吃。

她一点不剩地全吃光了,刚要端着餐盘去回收,出门就碰上了其他家政阿姨们,赶紧上来接过了她的盘子。

本来想借口还盘子去看一眼楼里的情况,这下借口也没有了。

段宁宁一声叹息,回到了花园小屋里,继续当下的工作。

直到晚上九点,段宁宁手头的工作才渐渐消停了些,刚停下手头的事就想着赶紧再打听一下严殊的情况,可似乎大家都在忙,没人有空停下脚步来回答段宁宁的询问。

这时天哥来了,段宁宁开口就问:“殊总怎么样?”

天哥看着她那么担心的样子,叹了口气说:“不吃不喝,也不知道怎么办。”

“……”

段宁宁心都揪起来了。

“我来找你,是带你回去的。”

“回去?”段宁宁才不想回去,“可是……我得跟着殊总,否则万一他对公司那边有什么……”

“暂时是不会了,你也累了一天,回去好好休息吧。”

“可是……”

“宁宁。”天哥知道她担心严殊,便直言,“要他马上振作起来不现实,公司那边……还需要你来撑着。你与殊总的默契,我都看在眼里,眼下能替他稳住公司的人,只有你。”

“还有凡媛姐,不是吗?”

天哥摇摇头:“要给殊少话语权,她不会出现在公众面前了。”

“……可是。”

“宁宁,相信你自己。”

段宁宁沉默了片刻,终于下了决心,说:“我知道了,这里……应该有其他司机可以送我出去吧。”

“当然有,只是……”

段宁宁忙打断了他:“天哥您不用亲自送我了,殊总现在这样……总要有靠得住的人在身边才好,我让其他人送我吧。”

天哥想了想,叹了口气说:“好吧,我派人送你回去。”

段宁宁收拾好东西,坐上了回市区的车,可却仍放心不下严殊。

她拿起手机,想给严殊发去消息,又怕打扰了他,纠结了许久才终于放弃。

而此时的严殊,他独自一个人坐在严韶离世的那间房间里,一步都不肯离开,甚至还没到严韶的灵堂去为他上一炷香。

夜里十点,他的电话响了。

他有两个号码,其中一个号码只有家人知道,他只开了这个号码。

可此时,电话响了,来电的是一串陌生的海外号码。

是他的哥哥姐姐,还是哥哥姐姐们的妈妈?

他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严殊!”

原来是她啊……

严殊都差点忘了,舒晚菁也有这个电话。

“嗯。”他轻声回应。

“严韶哥哥……他……生病了?”

“嗯。”

“我听说……不举办公开的葬礼,可是……”舒晚菁带着哭腔说,“可是严韶哥哥,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我……”

“你在哪。”严殊问。

“我现在在巴西。”

巴西,那也太远了——于是严殊打消了告诉她地址的想法。

“他走得很……安静,你不用担心。”

舒晚菁已经泣不成声了,模糊地说:“可是……可是你怎么连他生病都不肯告诉我……我想见他……”

“你要怨的话,就怨我吧。”

事实上,严韶生病的事,连严殊那两个不在家中的哥哥姐姐都不知道,更何况是已经分手的她。

电话那头的舒晚菁哭得难过,严殊只是听着,平静地听着她的哭声。

许久之后,舒晚菁平静了许多,她低声问他:“那你呢。”

“嗯?”

“你还好吗?”

“……”严殊不说话。

“我看了你写的讣告,看起来应该还挺冷静的。”

严殊眉头一皱,随后又舒展开了——看来,段宁宁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已经按他的名义发出讣告了。

严殊随口回答:“我还好。”

“还好就好,等我回国,你能带我去看看严韶哥哥吗?”

严殊想了想,答应道:“嗯。”

“谢谢你……照顾好自己,我先挂了。”

“嗯。”

挂断了电话,严殊看着手机桌面愣了很久。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抽空了,所有的感知,所有的情绪,似乎都不存在了。

他的脑中反反复复地出现幼年时眼前的那一幕,失去母亲的那一幕。

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哥哥,走了。

他像被切断了缆绳的船,再也没有可以回去的港湾。

余生,只剩他自己漂泊了。

他很想哭,可从哥哥真的走了那一刻后,他的眼泪再也流不出来了。

流不出眼泪,心里却只是更疼。

此时,他想起刚刚电话里提到的讣告,他打开了朋友圈,看到了众人都在转发的讣告,打开了页面的链接。

一字一句地看下来,直到看到落款的严殊两个字,他终于感受到了眼眸里的温热。

一瞬间,他的泪水决堤而下。

那份讣告是段宁宁写的,公关部交上了几个版本,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些都不是严殊想说的。

于是她自己写了一份,正是严殊正在阅读的这一份。

看着讣告里的那句话,严殊哭得像是个孩子,哭得浑身颤抖,牙关打战。

那讣告里写着的,正是他最想对所有人说的话,以及他最想对哥哥说的话——

[我与每一个因为你的理想而联结在一起的人们,都会永远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