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莎·史塔克心情沉重地离开房间。

花园里,积雪已经很深,压弯了枝头,为雕像披上了洁白的外衣。

临冬城的冬天真的很美,在这个时节,人间的全部色彩都败下阵来,唯有黑、白和灰。

白色的高塔、白色的雪花、白色的雕像,黑色的影子和黑色的树,还有永远灰蒙蒙的天空。

一个单调的世界,一个纯粹的世界,如同史塔克家族族人的秉性。

曾经珊莎无比厌恶这份单调,做梦也要逃离,去温暖的南方,去繁华的宫廷,去见识五彩缤纷的世界。

可当她在那样的世界中兜转几年,却发现,还是临冬城更适合自己。

她始终是个史塔克。

可现在,她竟又要被迫离开。

渡鸦带来了长城的消息,噩梦般的消息。

珊莎多么希望这真的是一场梦啊。

屹立在北方数千年的绝境长城,怎么会突然崩塌?

只存在老奶妈故事中的异鬼,怎么会真的降临世间?

珊莎神情恍惚地踏入雪地,靴子在顺滑的白雪表面留下及踝深的孔洞,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走过结霜的矮木丛,走过细瘦的黑树,走过残破的高塔……用无比留恋的目光看着这一切,似乎想要将它们永远印在脑海中。

飘飞的雪花如同情人温柔的吻,划过她的脸庞,因体温而融化。

珊莎吸了吸鼻子,伸手抹去脸颊上的水痕,正准备回去收拾东西。

但就在这时,一片阴影出现在了临冬城上空。

她愕然抬头,就看到了缓缓降落的白龙。

“凯撒陛下!”

珊莎阴郁的心情仿佛瞬间得到了治愈,在即将来临的寒冬之中,唯有巨龙能够给人们温暖和希望,当然,还有驾驭巨龙的那个男人……

她提起裙摆,跑出主堡,直到气喘吁吁地来到广场上。

“早上好,珊莎小姐。”

“早,早上好,陛下。”珊莎脸颊通红,连忙行礼。

随后,带着无限的期盼,她又问道:

“陛下,您是来拯救临冬城的,对吗?”

可惜,男人却缓缓摇头:

“抱歉,珊莎小姐,我也拯救不了临冬城,至少现在不行。异鬼来势汹汹,临冬城无兵无粮,又没有险要地势,无法抵御尸鬼大潮的冲击。所以,我是来通知你们撤离的。”

珊莎眼中的光彩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

“连陛下您也不行吗……”

山姆威尔看着泫然欲泣的少女,叹息一声,上前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道:

“拳头收回去是为了更好地打出去,我们这次南撤,也是为了将来更好地反击。相信我,终有一天,我们会消灭异鬼,重建北境。”

珊莎似乎从男人的手掌上感受到了力量,脸色缓和了一些:

“嗯,我相信您,陛下。”

“好了,现在带我去见凯特琳夫人吧。”

“好。母亲正在大厅召见家族骑士,请您跟我来。”

山姆威尔跟在珊莎后面进入主堡,还没进大厅,就听到里面正爆发着激烈的争吵。

“不行!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临冬城!”

“没错!这里是我们的家乡,我们的领地,是我们立誓守护的地方。”

“但长城已经倒塌,异鬼大举南下,艾德才不得不决定……”

“抱歉,夫人,我无比尊敬艾德大人,但现在他已经不再是临冬城公爵了,无权对我们下达命令。”

“那我的儿子瑞肯·史塔克呢,他现在是临冬城公爵。”

“瑞肯公爵还未成年。”

“那我呢?”

众人听到门外响起一个宏亮的声音,一回头,就见年轻的国王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了大门口。

凯特琳夫人如释重负,连忙上前行礼:

“陛下,没想到您居然来到了临冬城,我们没有能够及时迎接,还请您原谅。”

“局势紧急,就不必在乎这些东西了。”山姆威尔摆摆手,随后穿过人群来到高台上。

原本坐在鱼梁木王座上的瑞肯公爵连忙起身。

山姆威尔朝他笑着点点头,却没有坐,而是转身面向众人,高声道:

“我刚从绝境长城回来,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那里的情况。长城崩塌,异鬼南下已经无可阻挡,综合考虑,我准备在颈泽建立新的防线。所以,颈泽以北地区就必须立刻组织南迁。”

大厅中沉寂了一秒钟,但随即就炸开了锅。

“陛下,您这是要放弃整个北境啊!”

“陛下,为何不在临冬城建立新防线?”

“陛下,我认为可以沿着白刃河布防!”

……

“都闭嘴!”山姆威尔高声道。

见国王发怒,大厅为之一静。

“我不是在跟你们商议。”山姆威尔冷冷道,“这是命令,不管你们愿不愿,都必须执行。违令者,以叛国罪论处!”

众人看着目光中闪烁着淡金色光芒的国王,感受到一股强大而充满压迫力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他们惴惴不敢多言。

片刻的沉寂后,凯特琳夫人牵着儿子瑞肯上前,向国王俯身,道:

“陛下,史塔克家族将无条件服从您的命令!”

有了临冬城公爵的表态,其余贵族也只得压下内心的各种想法,开口表明愿意服从的态度。

山姆威尔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

“你们都去准备吧,以最快的速度动员领民南下。”

“是,陛下。”

山姆威尔又看向凯特琳夫人,道:

“还要瑞肯以临冬城公爵的名义,向北境全境发布南迁的命令。我也会在文书上签字。”

“好的,陛下。”

凯特琳夫人牵着儿子的手,领着国王来到书房,开始给北境各大领主写信。

完事后,她略有些担忧地说道:

“陛下,虽然以您和公爵的名义发布的南迁命令,但我担心有些北境领主未必肯舍弃领地南下。”

“我还派遣了一位特使。”山姆威尔道,“琼恩·雪诺,他会带着我的佩剑,去督促每一位北境领主南迁。不遵命令者,杀!”

听到私生子的名字,凯特琳夫人脸色微变。

但她也知道轻重,没有多说什么。

山姆威尔问道:

“夫人,我上次来临冬城时,参观过地底墓窖,发现里面发生了坍塌,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完成修复?”

“还没有,陛下。”凯特琳夫人道,“墓窖下面的坍塌比预想中的还要严重,他们清理了半个月还是没能疏通地道。”

山姆威尔又问道:

“你们检查过墓穴吗?”

“陛下,您为什么要问这个?墓穴中安葬着历代的北境之王,我们不会无缘无故去打扰他们的安息。”

山姆威尔笑了笑,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道:

“我受艾德·史塔克之托来临冬城,除了借瑞肯公爵的名义发布南迁命令,也答应了要带上艾德的妻子儿女前往君临。所以,你们尽快收拾一下,跟我离开。”

凯特琳夫人迟疑了一下,道:

“陛下,请您带上瑞肯、珊莎还有艾莉亚走吧,我还要留下来等艾德。”

山姆威尔皱了皱眉,道:

“你的丈夫正在率领守夜人南撤,一路可能面临尸鬼大军的追击,未必一定会途径临冬城……”

“他一定会的。”凯特琳夫人道,“而且临冬城总要有人留下来主持大局。放心吧,陛下,我会在尸鬼大军到来之前撤离。”

“好,你自己小心。”山姆威尔也不再多劝,“让你的孩子们尽快准备好,我就在城堡外等他们。”

“是,陛下。”

离开书房前,山姆威尔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问了一句:

“对了,史塔克家族的那位老奶妈还在吗?”

凯特琳夫人愣了一下,虽然疑惑国王怎么会突然关心史塔克家族的一位女仆,但还是如实说道:

“抱歉,陛下,她一周前刚刚去世。”

山姆威尔点点头,走出了房间。

屋外大雪纷飞,城堡中到处是脚步匆匆的人们。

南迁的消息一传开,恐慌和悲伤也随之一同蔓延。

山姆威尔避开人群,再次来到墓窖。

地底的螺旋楼梯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阴暗,还有仿佛能渗入灵魂深处的寒意,从幽深的地底生发。

这次没有史塔克家族的人陪同,山姆威尔也就不再顾及礼数,来到一座墓穴前,便掀开了棺盖。

透过散逸的烟尘,山姆威尔看到一具白骨静静地躺在穴位中。

他回头看了一眼墓碑,发现这位应该是上上任临冬城公爵——瑞卡德·史塔克。

山姆威尔放下棺盖,继续往前,一个墓穴一个墓穴地查看。

曾经的北境之主们都无一例外地躺在墓穴中,直到那位“屈膝王”托伦·史塔克。

也就是历史上最后一位冬境之王。

他的墓穴空空如也。

山姆威尔若有所悟,继续往前又查看了几个墓穴,发现从托伦王往前,墓穴也都是空的。

“所以,唯有称王的史塔克才会尸变?”山姆威尔摩挲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后,山姆威尔已经可以确信,史塔克家族跟异鬼有着某种莫名的联系。

但这其中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还不得而知。

这个秘密恐怕要追溯要遥远的黎明纪元,追溯到先民与安达尔人的战争。

只可惜,关于那个时代,根本没有纪实的史料,只有语焉不详,甚至极具误导性的传说故事。

山姆威尔也只能根据自己的所见所闻,加上一些猜测,试图拼凑出一个模糊的图景。

思索间,他顺着地道继续往前。

边走,边随机挑选几个墓穴打开。

果然如他所猜测的,这些年代更久远的,曾经称过王的史塔克,墓穴中早就空无一物,没有任何遗留。

像是早早就已经离开这里,去了人间游**。

走了没多久,面前的道路就被坍塌的巨石堵死了。

这种地底通道的坍塌本就极难清理,临冬城的工匠们也只能将阻挡在前方的巨石敲碎,然后一点一点地搬运出去。

这样速度自然很慢。

山姆威尔看着挡在面前的巨石,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将双手放在石壁上,开始用力。

咔咔——

巨石开始晃动。

但即便山姆威尔的力量远超常人,要想搬动巨石也近乎不可能。

别看巨石**出来的部分并不大,但它很可能是某个地底岩层的一个边角部分。

要想搬动它,简直就等于是要跟整个大地作对。

不过,山姆威尔没有轻易放弃。

他的眼睛渐渐变成了金色,身体逐渐膨胀,夸张的肌肉线条逐渐在衣服表面凸显。

砰!砰!砰!

随着精神属性向力量属性转化,山姆威尔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血液如澎湃的海潮一般在全身涌动。

咔嚓!

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纹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巨石。

轰!

下一秒,巨石在山姆威尔的恐怖力量下轰然炸碎。

而他并没有停留,继续向前。

轰!轰!轰!

一块块巨石在山姆威尔的捶打下化为无数碎块,大地也随着他的脚步不住颤动。

随着山姆威尔不断向地底深处前行,刺骨的寒意居然渐渐消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暖意开始弥漫在空气中。

恍如春天的气息。

不知走了多久,山姆威尔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伸手摸向自己的衣兜,从中取出了那枚镶嵌着古怪青铜纹饰的号角——

吹倒绝境长城的号角。

传说中的冬之号角。

不知为何,随着他不断往地底深处前行,这枚号角渐渐散发出一股巫术波动。

直到这时,山姆威尔才终于能够感受到它的不同寻常。

他摩挲着号角上的青铜纹饰,眼中闪烁着金色的火焰。

这一刻,山姆威尔能够感受到号角对自己有种莫名强烈的**,**他去吹响它。

但山姆威尔肯定不会这么做。

无论是龙之号角,还是冬之号角,似乎都需要献祭才能被吹响。

他可不愿成为祭品。

随着时间的推移,冬之号角散发的巫术波动越来越强烈。

而与此同时,地底的温度也越来越高。

到后来,山姆威尔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盛夏。

眼见温度还在不断攀升,山姆威尔为了避免自己被烤熟,正准备暂时先往回走。

但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冬之号角陡然亮起一道红光。

山姆威尔眼前的景象一阵模糊,他的视线便透过不知多少层的岩石阻隔,不断往下,往下,再往下……

在那仿佛无穷无尽的地底深渊之中,他看到了一个巨人。

不是绝境长城之外那种只有三四人高的所谓“巨人”,而是真正的巨人!

在它面前,山姆威尔渺小得如同一只虫子。

如果它醒过来,爬出地底,或许整个临冬城都会在地震中轰然崩塌。

但幸好,它闭着眼睛,全无声息。

不知道是死了。

还是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