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莲依唤了一声,却没得到任何回答,她努力睁大双眼,白光就渐渐向两边退散开来,眼前出现了一个影子,黑色,没有任何生机,却依然存在的影子。
“你是谁?”这么一瞬,她惊恐万分,尽管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可是她还是在等待着对方的回答,因为一个人的感觉糟透了。
“我便是你,你便是我,安之若素,方且如常。”影子的声音听起来似是沉重的车轮在历史时空中碾压出的响动,在莲依的心上徘徊着。
“安之若素,方且如常……”莲依喃喃念叨着这句话,直到在脑海中波澜起伏过后,形成定格。
“小主,您今儿是怎么了?又愣神了?是抹完了水杨膏伤还疼吗?”秀儿轻轻摇晃她的袖子,眨巴着眼睛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也许刚才的话正是她心中所想吧,无论如何,既来之,则安之。卡耐基不是说过么:“我们所担心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只要能保住这颗脑袋,怎样都好,在这封建的满清,也不指望找到什么幸福伴侣。想到这儿,她笑着对秀儿回了一句:“没什么,秀儿呀,给我讲讲那嬷嬷吧。”
此刻的莲依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所以要是被秀儿看出自己是个冒牌货岂不糟糕?还好,秀儿取了个垫子靠着炕头坐下,便仰头讲了起来。
鞭打莲依的那位嬷嬷是钮钴禄氏,大家都叫她宏嬷嬷,听说是被先帝提点过的人,如今跟进京也耀武扬威的,现在专门负责管制秀女什么的。宏嬷嬷之所以敢随便对这些秀女用刑,就是等着钻这群秀女十有八九入不了太后眼睛的空子,到时候若进了辛者库、内务府成了奴才,还不是要听她使唤?
因为现在的这个“莲依”性子比较孤僻,见到嬷嬷也不愿礼拜,她便觉着不讨喜,得了不顺眼的时候便抽上一鞭子,反正都是腰间左右,躺个三天五天也消肿了,外人又看不到,上面查下来也不会怎么怪罪。
“挨天杀的,我活该被打?”
莲依倒是有些怒气,虽然对于她来说在哪个朝代都是生活,不过想要完全熟悉一个陌生的环境绝不容易,更何况是宫中?所以说,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老天爷,否则人家一生气随便把你发配到另一个时空,比皇上说的发配边疆还厉害。她叹气叹气再叹气,还是要面对现状。
虽说是火炕,可这秋天并不冷,关上房门反而觉得闷。莲依便唤秀儿把房门打开,可一看院子里荒芜的可以,倒真是除了她刚才见到的几个宫女外别无他人,宏嬷嬷都走了,更别提其他秀女的影子。
“秀儿,其他秀女呢?”
秀儿此刻正在收拾桌子上用过的点心渣滓,听见问话想都没想便道:“您得罪了宏嬷嬷嘛,只好先委屈住在这里,不过这两天上面出了选秀结果,您要是过了,便会搬进内宫住了,那里的环境可美极呢。”
可若是没过呢?是否连这种地方都住不上?
莲依也闲来无事,在这天下午的几个时辰里,一个人趴在炕上设想过自己身世的数十种可能,从董鄂妃到一个不起眼的宫女都猜透了,觉得不会有什么疏漏,才张口询问了秀儿自己的姓氏。
“您是佟佳氏啊,属镶黄旗。您是想考验秀儿的记性吧?可不差呢。”秀儿也不知刚才出去的时候遇上了什么好事情,说话的时候一脸笑颜。
莲依嘴巴张大得能塞下一只鸡蛋,佟佳氏,难道是康熙的亲娘?顺治帝两后十七妃里面,属这佟佳氏是最惨的一个了,不得宠,死得早,好不容易生个儿子还不能自己时刻看着,这是倒了八辈子霉了,穿越到她的位置上。
“小主,刚才储秀宫总管来报,您过了复选,明日就能搬起内宫中了。”秀儿笑得跟朵花似的,宛如即将被皇上看见选中的人是她。
莲依本来还打算瞅瞅这屋子里的古董让自己欠佳的心情好转一些,听到这话更是没了高兴的心思。能够入选有什么好?等到被皇上一一阅览,跟菜市场里挑拣萝卜白菜似的,要是万一他老人家以及属下都想吃肉馅的,这批绿色食品就要集体进入奴才行列?“你看我这样像是能动弹?”莲依笑的有点牵强,脑子里却胡思乱想飞转个不停:有空还真的检查下自己身体上到底有多少伤口,别伤痕累累得太过了,否则得去户籍所属衙门跟县太爷申请伤害补偿。
“放心吧,秀儿刚才在路上看见十一爷了,把您又挨打的事儿跟他讲过了,他说明日会备轿子来接您的,还吩咐我给您备好垫子,别弄痛了您。”秀儿捂嘴偷笑一阵,快嘴接着说道:“十一爷对您真是上心呦。”
莲依下意识就接了一句:“少拿我打趣儿。对了,那十一爷是哪个?”虽然学的是历史系,但本身对清史了解就有限,更何况记忆里着实在顺治年间,没有印出过这个数字来。
“看吧,您还真是没记得,就是复选当天,您撞到的那一个呀。”秀儿这会看来是与她熟络了,也不再如午前那般拘谨,讲起话来也是眉飞色舞。
“哦…”莲依应和着点头,可秀儿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要是能记得撞到了哪一个还用问吗?反正历史上早已注定了佟佳氏是顺治的女人,还是别于其他人有纠葛为妙。想到这儿,心里倒莫名的生了一丝不安。
门前传来了走步声,紧跟着就传来了一阵洪亮的声音,“佟姐姐,听说你又被宏嬷嬷打了,家里人给我送了桂花糕,便给你带了些来。”
莲依见她与自己衣着差不多,便认定她也是秀女,心里还咒骂了一句那个影楼,明明说的是租给自己皇后的衣服,没想到真到了清朝却是秀女制服。
秀儿见到她到很是热忱,请她坐下后又倒了茶来,笑着道:“宁小主您可来了,避讳着宏嬷嬷了吧。咱们小主都闷了一天了,快陪着唠唠。”
莲依细看这宁小主的容貌,清秀典雅,到是极为符合大家闺秀的气质,但称不上有多貌美,但按照古时的审美观点,估摸着选上妃嫔也不应是难事吧。
“佟姐姐。”见今日一进门,莲依的目光便盯着自己瞧个没完,只当她是闷了,宁小主便笑着又唤了一声。
“为什么我们之间都要称呼姓氏,直接叫名字岂不是更亲切吗?”莲依实在是不懂,按照古人的说话方式,不要说挨个记身份了,光是记名字就有够累的。
宁小主微微一愣,很快又神色如常:“也好,那姐姐就叫我兰心吧。”
蕙质兰心,果然是大家闺秀的风范,莲依正要将自己的名字也报上去,却忽地被秀儿捂住了嘴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趴在她耳边小声道:“小主,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讲的,秀儿虽然年纪不大,可打小儿就在宫里头伺候人了。除了上面黄袍子那位、皇太后以及有了封号的人,其他人是不得随意称呼名字的,奴才的名儿都要主子赐,否则哪儿不对了,是要掉脑袋的。”说罢,还用手比划了一个砍头的姿势。
这番话说的莲依心里一阵凉意,是呀,险些忘记了这里是紫禁城,铺天盖地最不缺的就是规矩,而如今自己的目的只有一个:活下去。
“也罢,宁小主,我身子不便,起不来身,谢谢你的点心了,将来有机会,必然回访。”她在兰心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暗淡,谁的心里都不会好受吧,可是没办法,规矩又不是她定的。
“那兰心先告辞了,姐姐好好养身子,改日再拜会。”她花盆底踏在地上发出的声响也似击在莲依心上,让秀儿帮忙把自己已经麻木的身子移了移,开始闭上眼睛,做这三百多年前的第一个梦。
整整一夜,梦中乱作一团,时而似隐约见到了母亲的身影,时而又看到一位衣着华丽的男子在哭诉,一瞬间竟觉得自己只是个飘在乱世的孤魂野鬼,找不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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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吧,睡吧,亲爱的宝贝,梦中的你,一定笑得很美……”莲依坐在一把破旧由竹子编制的摇椅上望着云淡风轻,不由自主地哼了起来。她一直暗自庆幸三选的时候临近九月,天气不再那么热了,否则太阳烤起来也真够受的了。
秀儿是典型的看起来十分乖巧,但骨子里毛毛躁躁的人,可心地真是善良,不过是上面派下来照顾宫女的宫娥,照理说,用不着对莲依如此好的。“小主,我把您的伤痕情况跟乔太医说过了,他说如果没那么痛就多活动活动,老趴着躺着的,该待坏了。对了,您刚才哼的是什么曲儿,蛮好听的。”秀儿的小眼珠转个不停,像是拣着了宝贝。
莲依咧开嘴巴笑了笑,但没什么生机,随口道:“一首唱给小孩子的曲儿,小时候我特别希望我妈,哦,我额娘哼给我听然后我能蜷缩在她温暖的怀抱里做一个很甜的梦。可惜,今生无幸,没机会了。”见到秀儿的眼眶红了,下意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该跟你说这么多的,你看,闲着没事,就扯远了。”
哪知秀儿的眼泪跟雨珠似的“唰唰”往地上掉,咬着双唇哽咽了半天:“秀儿懂,秀儿也没见过娘亲。”
望着她抹眼泪的样子,莲依的心头揪得紧,如同见着了同病相怜的姐妹,一咬牙忍着腰上还有些痛的伤起身抱住她,任她把那种孤单的委屈洒在自己的衣襟儿上,然后等待心底隐藏起来的遗忘。
有马蹄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嘶”的一声马的嘶鸣。
莲依瞧着院子大门被打开,见到一辆古朴的马车停在那里,系在马车前头的是一匹毛色乌黑发亮的骏马,此时还打着响鼻儿,蹄子踏的地上尘土飞扬。她松开秀儿,探着脑袋向门口望去,想看看究竟是何人。只见车帘子被人掀开,可从这个角度只能见着一双带着刺绣的靴子,郁闷……
“小主,是十一爷来了,给爷请安,爷吉祥。”秀儿扭头看到那双靴子就像见到了亲人,跑过去扶着车中人下来,慌忙做了个万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