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肉汤里的羊肉炖得很烂了,雁长飞泡了点儿饼子在里边,饼子吸了汤汁后又软又香,我吃了大半碗。
为了避免吃到一半又吵架没得吃饿肚子,直到最后一口羊肉吃进去,我都没有和雁长飞说话。
雁长飞让人把碗端走,又拿出夜壶来,我安静地任他摆布,接着他又洗了手,扶着我,让大夫给我伤口换药。
都折腾完,已过晌午,雁长飞也不走,直接在床外侧躺下,大有要在这里睡午觉的意思。
今天睡了好些时辰,这会儿又吃饱了正有精神,其实睡不着,但因不想看见雁长飞那张讨人厌的脸,我还是闭上了眼。
然而虽是闭上了眼,却还是能感觉到雁长飞在我身边,他身上一股胰子香味,衣裳还熏过香,香气漂浮在空气里,扰人得很。
他呼吸还特别重,我总有种身边躺了头牛的错觉。
“你能滚出去吗?”我忍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
雁长飞怒道:“又怎么你了?本王躺在这儿既没说话也不曾动你!”
我:“你喘气声太重了,吵。”
雁长飞静了一会儿,冷声道:“又不是你要用我的时候了?”
我一下回答不出来,没吭声。
雁长飞又道:“你想好了,我这次要是出去,就再也不进来了,让你个瘫子尿在**,也没人给你送吃的,饿死你。”
我不由自主地把他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画面,选择了沉默。
雁长飞却来劲了:“不骂人了?”
我不说话。
雁长飞手贱地来戳我胳膊两下,我闭着眼没搭理,接着他手指轻轻捏我胳膊上的肉,他指腹粗糙,留在我皮肤上的触感很强烈,我皱起眉,但怕一搭理他更来劲,仍旧忍着。
“枫儿,”他忽然从背后凑得近了,低声问,“吃不吃西瓜?”
没人理他。
雁长飞:“小瘫子不敢吃西瓜,怕尿多。”
若我现在还能使出一点劲儿,定要一拳砸掉他两颗门牙。
“荔枝吃不吃?今年最后一批荔枝了,今早刚送到府上。”他又道。
荔枝。我不受控制地滑动了一下喉结。
雁长飞冲外唤了一声,差人去取荔枝来。
“我没说要吃。”我道。
“是本王要吃,成么?”
我自然是管不着他吃不吃的,便没说话。
-
荔枝送来了,我吃了小半盘。
雁长飞剥荔枝壳时手沾了不少汁水,洗了手回**来,一肘支在**,目光奇怪地打量我。
我皱眉:“?”
“小瘫子成天板着脸,”雁长飞手背拍了拍我胳膊,冷哼,“吃了喜欢的荔枝也不见你笑一个。”
我闭上眼:“少碰我。”
“啧。”雁长飞不悦地发出一声,忽然一手握在我胳膊上,我以为他是想捏我胳膊出出气,不想他手指顺着我胳膊往上摸索,摸到了胳肢窝。
我:“?”
雁长飞的手指在我胳肢窝下搔了两下,手指触碰之处,一阵让人无法忍受的痒感瞬间侵袭了我,我产生一种想要扭走的冲动。
“……”我不料他竟做得出如此无聊之举动,同时有些庆幸自己眼下是个动弹不得的瘫子,不至于做出失态的举动,真像条泥鳅般扭动起来。
“这都不笑?”雁长飞奇怪道,手指一动,欲再次加害。
“住手!”我怒道,“你无不无聊?”
雁长飞一脸严肃地审视我,接着又动了,而且不像刚才搔两下就停,而是一直轻轻地挠我,我上身本就没穿衣裳,只有受伤处裹着纱布,雁长飞那一双手因为粗糙又长茧,触在别人皮肤上时存在感已然强烈,此时更是碰了最不能碰的地方,痒得我控制不住地想笑,我宁愿他趁我重伤在床揍我一顿,也不想他这么折腾我。
我咬住嘴唇竭尽全力忍耐,可这实在不是人能忍得住的事,终于还是被迫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怒,难受得眼角挤出几滴眼泪来:“雁长飞老子迟早一天弄死你!哈哈哈哈!你他妈的给我住手哈哈哈哈!”
雁长飞终于停了手,自上往下看我。
我慢慢收敛了笑意,整理呼吸和表情,让自己缓过来。
雁长飞心情十分愉悦的样子:“小瘫子笑起来竟然挺好看的。”
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阴冷道:“你最好哪天别落我手里。”
雁长飞双眼微微一眯,手指又一次搭上我胳膊。
“不要!”我脱口而出,头皮一阵发麻,“别弄我了!”
“你说不要就不要?”雁长飞手指开始作怪了。
我控制不住地发笑,只是这笑很苦,无奈道:“雁长飞你饶了我吧,别让我笑了……笑得伤口疼。”
雁长飞手上停了,登时皱起眉毛查看我身上的伤口——腹部那处伤已经微微渗出血,染红了白纱布。
他脸色骤然难看,起身差人去叫大夫。
又换了回纱布,雁长飞再照顾我的时候就老实多了,坐在旁边不吭声,只静静看我。
我:“看什么看?”
雁长飞低着声儿道:“你怎么又淌泪了?伤口还疼?是……是我不对。”
方才被他欺辱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我胸口发闷,闭上眼不想搭理他了。
这天之后,雁长飞再不玩闹也不捉弄我,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宛如一个任劳任怨的闷葫芦。
一连这么过了十多天,身上伤口慢慢结了层痂,我也逐渐能靠在床头坐一小会儿,下床却还不行,每日还得靠雁长飞把我翻来翻去换几个姿势,身上才不会长出褥疮。
中间张闻和青霭来看过我一次,我托张闻传话给董君白,想他找个由头来瀚王府和我见一面,但是五六天过去了,张闻都没来给我回信。
这天夜里,雁长飞给我擦干净身体,又拎起兔子耳朵擦干净兔脚放在我身旁,一个人站在屏风边上搓洗我刚换下来的长裤和……亵裤。
我默默看着他,臂弯里兔子毛茸茸,心里已经从最开始的羞愤起伏变得平静习惯了,这些天里,我能看见的人只有雁长飞,偶尔边洲有事来禀报,会止步在屏风外。
雁长飞从早到晚,除了沐浴出恭,十二个时辰不离我身。
就算是真正的两口子,似乎也很难做到这份上了。
“你要什么?”雁长飞注意到我在看他了,手上一边搓着,一边回头看我。
“兔子饿了。”我说。
“哦。”雁长飞点了点头,洗完了裤子端着盆出去,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两根菜叶子。
“现在听话本吗?”他手上还拿着昨晚听到一半的话本。
我:“听,先给我翻个身。”
雁长飞便把我摆成朝床里侧躺的姿势,接着自己在外侧坐下,念话本给我听。
我拈着菜叶喂兔子,听了一会儿听不进去了,问他:“张闻今天没来吗?”
雁长飞念话本的声音顿了顿,道:“没。”
念话本的声音继续,他声音低沉厚重,在喧嚷的人声里出现时也极容易辨出来让人注意到,更别提这屋里只有他一个人说话的时候了。
我脑子里此刻在想董君白,然而被雁长飞的声音干扰着,脑子里却凝不出董君白那张白净的俊脸,而是出现一茬大胡子。
分明背对着他,脑海里却完全想象出了他倚靠在床头在烛光下念话本的画面。
“你别念了。”我出声道。
低沉的声音戛然而止,雁长飞略带小心地问:“换一本?”
我:“我要见张闻。”
他静了一会儿,问:“现在?”
我:“他这个时辰还不会睡。”
雁长飞起身出去找人传信,我以为张闻起码得过半时辰才能到,不想才过了一刻钟,张闻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