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往事不堪提(4)
最好就是在那一天来临的时候淡定地谢幕,退出舞台。然后就穿着羊毛大衣、香云纱的春秋旗袍跟人比雍容了。就算老了,她也得是个华贵精致的老太太。
站在性别立场上,马滔滔的故事迅速博得了同情。她的室友也就原谅了她初相识时那种异乎寻常的倨傲,也不计较她成天约会把玫瑰和礼物带回家刺激三个单身的室友了。这是极度自卑以后变得极度自大,是一种自我保护。
“那这家伙怎么又冒出来了?”金惜早听了半天故事,嘴巴努努浴室。
“还用问,现在看人家漂亮了,有钱了,又来吃软饭呗。”柳妍说。
“前阵子参加了一个同学会,遇到他了。”马滔滔说。
桑仲夏立刻展开想象:“你穿着漂亮的衣服,拎着名牌手袋,开着车,雄纠纠气昂昂。”
“出风头惹出事情来了。”金惜早总结,其实还想加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问题又回到这叠照片上来了。
“你自己先看开了,他就没什么好要挟你。你看他多潇洒,完全不在意自己的丑照被爆出去。”金惜早说。
柳妍抱怨:“那是因为你拍的照片还不够丑。他穿着三角裤缩在浴室里你怎么不拍?他穿着垃圾袋像个死变态的时候你怎么不拍?等他把衣服穿回去再拍管什么用。”
金惜早一翻白眼:“一开始谁都不了解状况,谁知道怎么出手?”
桑仲夏说:“玛格丽特现在很完美就好了,像个丑小鸭变白天鹅的童话。”
马滔滔可不这么想,她的男朋友也不会那么想。他们会觉得自己掏钱买了个赝品,是玻璃做的水晶,是染色的宝石,是C货翡翠。多年之后,好不容易找回自信的马滔滔又将被重重打击,群殴式的打击。你没看见网上那么多化妆前后的对比图,那么多男人惊悸地说找老婆要先让她洗脸么。他们还是很注重货真价实的。
“反正你不能答应这种人。你越在乎,他就越能控制你。”柳妍告诫马滔滔。
“不能答应是肯定的。问题是我们要搞定他,照片不能流传开。”金惜早看透了马滔滔的为难,找不到一个两全的法子。
“谢谢你们关心我,你们去休息吧。”马滔滔说,“剩下的事我自己处理。让我想一想。”她还是那么要强,脆弱也是点到为止。
茶话会散了。室友们各自回房间去。马滔滔一个人在沙发上又座了很久。那沙发上留着一种支撑她勇气的东西,她不能放开。
现实情况,远比想象的要干脆。第二天,金惜早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
“金惜早?你就是那个……那个玛格丽特的朋友?那个记者?”一看来电号码,高照。怪不得声音有点熟。
“你说马滔滔?我是她朋友。”
“那你最好来一趟……有些事情,我们无法负责。”对方支支吾吾,语气颇
似向病人家属下病危通知单的主治医生。
虽然不靠谱了点,毕竟此人是马滔滔公司的高副总,也可能是唯一一个知道给马滔滔的朋友打电话求援的人了。金惜早收拾手边的工作,声称外出采访,匆匆赶到至现场。
金惜早推开马滔滔办公室的门,一本活页夹劈头飞向面门,她敏捷地闪开。
马滔滔在咆哮:“还有什么事,看什么看!不能让我静一下?”
金惜早能理解她的心情。刚才踏入公司,一路走过来,已千针万孔接受了众多员工的注目礼,透过落地玻璃偷瞄,所能偷看到的屏幕上,无一不是微博界面,马滔滔大学时代的照片被放大在屏幕正中。那些没有察觉金惜早到来的员工嘴角带着笑意,飞快地在聊天窗口里打字。
“玛格丽特在咆哮,向下属乱发脾气。”
“咆哮马。”
“想不到……”
“真想不到。”
“我就说她的……是假的。”
从洗手间出来的女人默契地交流信息,用一种近乎黑话的方式。还有一个女人伸手托着胸部比划。
“肯定是假的。以后出奶水是黄的,小孩吃了要死掉的。”另一个人大胆地透露了更多的看法。
怪不得马滔滔前一天那么徘徊犹豫,活在别人的舌根下太辛苦了。尤其又是个死要面子极其在乎别人看法的性格,忽然被人揭破了一张光鲜的皮,差不多是把她放在案板上一小片一小片地割。
金惜早明白刘炎出手了,昨晚被她们整得太凄惨,他咽不下这口气。当然还因为马滔滔坐了大半夜,终于做出了决定,给了最终答复的关系吧?这种时候不好问的。她看见马滔滔双眼红红的,却强撑着不哭。她径直走过去,拍拍马滔滔的肩膀,叹口气。
马滔滔没有再抗拒。她面前的电脑屏幕上,也是一张放大的微博图片,是她和刘炎某年某月某日在黄山之巅。
“最折磨人的一段已经过去了。你只要捱几天,淡定自若,他们很快就对这个话题失去新鲜感的。”金惜早在办公桌上一坐,大大咧咧很没教养。
马滔滔用颤抖的声音浓重的鼻音说:“你又不是我,说得轻松,你在这里坐几天试试!”
“那你怎么打算的?出去玩几天避避风头?”金惜早建议。就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办公室外不断有人借故来来往往,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做假动作踮脚弯腰绕过人力资源部玻璃墙上的磨砂贴往里窥探,动作是多么露骨。金惜早在桌上挪了挪,把马滔滔的视线挡住,免得她再受刺激。
“大不了不在这里干。”马滔滔把微博窗口最小化,打开一个文档,是一份拟好的辞职报告。
“那不行。等你在新公司站稳了脚,那家伙再把你照片给你的新同事看,你就再跳槽?不能怕了他。”金惜早阻止她冲动,“你不能表现出受了重伤了样子。谁认真谁就输了。”
“可是我真的没
办法在这里呆下去了!”马滔滔又要发飙了。
金惜早做手势让对方镇定点,说:“休个年假吧。让他们议论去,等你休完假回来,心态已经不同了,他们也没什么新花样了,最多说你厚脸皮,又回来了。”
马滔滔看来也不愿意放弃这份工作,她想了想,关掉辞职报告,打开另一张电子表格说:“休年假需要提前一周申请。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可以特批。”她的人力资源部本来就是管这一块事的,利用职务之便给自己批了个年假。
金惜早跳下桌子,帮马滔滔整理桌面,回头看见她养在窗台上的水培风信子,说:“带上它,你一走十几天,它要死了怎么办?”
马滔滔懒洋洋地回头看一眼,说:“这种时候你还关心一棵花草的死活。”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了方寸。带上吧。”金惜早把花瓶里的水倒进垃圾桶,抽了张纸巾包起花的球根。
“一会儿去把垃圾倒了。不是我不帮你,你必须提着垃圾袋穿过那些人的眼光,从容地收拾完,别弄得像落荒而逃似地。”金惜早说。
在金惜早的导演下,马滔滔挎着小包,一手托着风信子花瓶,一手提着垃圾袋,缓缓穿过公司镶满透明玻璃的走廊。若是目光有热量,此刻马滔滔一定已熊熊燃烧起来了。马滔滔走得缓慢庄严,似乎前方是红毯新郎和神父。她在众目睽睽下丢了垃圾。
有个男人站在走廊里对马滔滔点点头,金惜早微笑了一下,金惜早也礼节性报以一笑,直到他习惯性地翘起兰花指指点几个围观姿态太露骨的员工,金惜早才认出他是高照。
“谢了,高副总,这次闲事管得不错。”金惜早用跟兄弟贫嘴的口气说,一点也不客气,要不是这位二世祖游手好闲吃饱了撑的,也不会多打这个电话的。
等马滔滔走过去,高照小声问金惜早:“胸部是真的还是假的?”眼神一瞟马滔滔的背影。
金惜早没好气地说:“怎么,羡慕啊?要问经验啊?打听行情啊?去看点评网。”刚建立起来的好感又没了。
前台站起来,说:“玛格丽特,你的花。”尽量收敛起她的不以为然。
一束白玫瑰递到马滔滔手里。马滔滔低头翻看卡片,眼泪泉涌下来,搂着花束快步走向电梯。功亏一篑。
金惜早疾步跟上,在电梯里凑过去看卡片,嘀咕:“阿妍也真是的,这种时候煽什么情催什么泪啊。”破坏我设计好的场面。
花是柳妍送过来的,卡片上写着:“我们永远站在你身边。”
“我有点后悔。”马滔滔说。
“千万别后悔,这种人是个无底洞。多少青春多少钱往里填,他都不带感激的。平日里小心伺候,一次不顺心,他就拿出你的把柄来要挟,答应的事情也会反悔。”金惜早说。
“我后悔昨天没关照你们整得更狠一点。我正在竞聘部门总监啊!”马滔滔顿足捶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