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往事不堪提(3)
浴室里的动静停止了,似乎那个男人已经死在马桶上。但很快,门上的插销松开了。金惜早屏住了呼吸。桑仲夏与柳妍用手掌捂住了鼻子,另一只手扬起了武器。
男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后的那一刻,金惜早就开始钦动快门,以一秒三张的速度开始连拍,如果她手里的是一把枪,男人的身体估计可以当做筛子使用了。
可惜他在里面穿戴整齐,略显菜色,扶着门框,此外再也没有什么不妥。金惜早扒拉开那个男人冲到浴室里对准抽水马桶狂拍。这个男人精疲力竭,忘记放水冲掉自己撇下的蛋花汤了。
就连外头的柳妍和桑仲夏都忍不住作呕。
金惜早拍完了,冲了水,打开排风扇,从浴室出来,关紧门。对男人说:“刘炎是吧?有学校有名字,也不难查。”她举起相机,“不知道是马滔滔的青涩照有意思,还是刘同学的拉稀照好玩。你们可以比拼下。如果不怕事情大,我还可以把整件事写成一篇社会新闻。让你成为名噪一时的撇屎哥。”
男人也就愣了愣,旋即笑了,“肚子不舒服拉个稀很正常,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不过这种照片,才是限制级吧?”他浑不在意的样子。
于是她们完全没有可以拿住他的把柄了。
刘炎走了几步,回头说:“这是马滔滔的意思,还是你们抱打不平?”
“有分别吗?”柳妍在手心里动动嘴说。
“当然有,如果是马滔滔的意思,那就是彻底谈崩了。如果只是你们的行动,那么我可以和她另约时间。如果你要写新闻,是不是先问问马滔滔愿不愿意?”
三人又面面相觑,她们谁都不敢发话承担责任。
“那我先走了。”撇屎哥说。他就这么衣冠楚楚地走出去了。
三个女人瘫坐在沙发里,拨弄剩下的荔枝,谁都没胃口。
“好歹他把照片原件留下了,是不是意味着他服软了?”柳妍说。
“不一定是原件,也许是翻拍后冲印的,他不可能不留底。”桑仲夏说。
“是原件。”金惜早指着照片背面的圆珠笔字迹,“字迹颜色很旧。但也不能说明他就没有底了。他把照片扫描下来,就可以在网络上传播,完全不需要留底。”
三人又无话了。好半天,桑仲夏才开口:“可是,照片内容很严重吗?谁没有几张难看的照片?对比现在,只能说明她漂亮了,是好事啊。”
“马滔滔不这么想。”金惜早说,“还有一件事,谁去擦浴室?”
她们用目光推诿了
一阵。柳妍说:“抽签吧?”
“哪用那么麻烦。手心手背吧。”金惜早说。
结果只一轮就决出了结果。柳妍和桑仲夏出了手背,金惜早一个人出手心。她重新戴上橡胶手套,戴上口罩,拎一条抹布一个水桶。
活还没开始干,大房间门一开,马滔滔走出来,抢过金惜早的抹布和水桶,走到浴室里去了。金惜早乐得解脱,脱了手套,洗了手,从别处搬来一张椅子,坐在沙发边。
沙发上只能坐三个人,她们空出一个位子,显然是虚席以待马滔滔的。她们陆陆续续起身,去自己房间里抱出饼干桶,贡献出自己的零食,又泡了四杯浓茶。
场面上混过女人,酒量都是过得去的,一瓶料酒还打不倒,顶多是有些摇晃。马滔滔平时在家哪里做过家务,她恶狠狠地把消毒液喷了满地满墙,用长柄刷子狠命刷,似乎在酒精的**中把瓷砖当做那个男人的皮肤在执行某种酷刑,然后用花洒喷头冲掉就出来了。
客厅里的三个人低头装模作样地剥花生,像三只被吓呆的仓鼠,等着马滔滔先开口。
马滔滔坐进沙发,端起面前的茶水,不忘吹吹浮在水面的茶叶梗,轻轻啜着,说:“谢谢了。”
要听马滔滔表达感谢,比久旱逢甘霖还金贵。三个人未免受宠若惊,遂轻飘飘起来,谦虚道:“哪里哪里,我们住在一套房子里,遇到这种恶心胚哪能袖手旁观。”
柳妍示意马滔滔看照片,说:“事情还没有完,你打算怎么了结?”
桑仲夏问:“照片上的……真的是你?”
马滔滔对着照片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完全不像吧?”等于是默认了。
“哇,在哪家医院做的整容?能不能推荐我一下?”桑仲夏开着玩笑,想要活跃下气氛。
可惜没有人笑。马滔滔横了桑仲夏一眼,说:“我就割了个双眼皮,开了个眼角,别的地方都是原装的。”
不知还有没有人记得何西西,马滔滔的小学同学。这家伙是个例外,见过马滔滔小学时候的样子,又见了她现在的样子,无可救药地迷上她。
从小到大,直到大学毕业前,马滔滔都是个不起眼的女孩子。身材偏圆润,眼睛也没精神。中学里只有暗恋别人的份,到了大学也没有男生来追。后来她自己追的同班同学刘炎。她是有自知之明的,不敢奢望老天给她个太优秀的男朋友,所以比着自己的条件,找了个中等人物。谁知人家是有追求的,并不甘心落在马滔滔这个胖妞手里,一门心思去追音乐系的系花钢琴公主。大概竞争激烈受了挫,回头看马滔滔追得
诚恳,刘炎慢慢也就接受了。所谓的接受,便是她约他吃饭,她请客,他就来。她请客看电影,他就来。她请客旅游,他就来。她掏钱开房,他就来。
马滔滔自己花钱,体验了一把谈恋爱的过程。好笑的是瘦田没人耕,耕来有人争。后来她发现,别的女孩子请刘炎吃饭,他也去。她找刘炎理论,刘炎还觉得莫名其妙。
“你又不是我的女朋友,我是自由的。他说。
马滔滔气哭了,还问:“那你要什么样的女朋友。
“当然是美女。”刘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马滔滔哭着回寝室,对抽屉做了一番清理。与刘炎的合影,撕了。与刘炎一起看电影的票根,撕了。与刘炎出去旅行的车票,撕了。与刘炎开房后写的日记,撕了。她撕得很仔细,每瓣碎片都不超过指甲盖大小,然后她把纸片装进脸盆,接了水,揉啊揉,揉成一团花花绿绿的浆糊,确定没有人能从中破解她的秘密后,才扔进了卫生间的手纸篓里。
然后,就不把心思放在谈恋爱上了,抱着书本啃,清心寡欲。同寝同楼道的姑娘们都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了,她一个人去自习教室看书,背后被人叫灭绝师太。别人毕业,她考研,开始读研的第一个暑假,她去做了割眼皮开眼角的手术。
真的只是那么点小手术。更大程度上改变一个女孩子的是发狠。她买了个体重秤放在寝室,天天早起跑步,控制饮食。体重就下来了,减肥成功的都是狠角色。身段顺了,下巴尖了,眼睛看起来更大了,眼神里总有一种灼灼逼人的光芒。那时起,她开始广受欢迎,甚至有不少学弟也爱搭讪,她爱理不理,她不要经济上不能独立的男人,就算他们不吃软饭,让他们掏钱啃老谈恋爱,也不是个事。
她穿着硕士服拍的毕业照,与学士服的毕业照判若两人。她把自己胖妞时代的照片装进铁盒子里,藏在阁楼一堆垃圾中间。她开始从不素颜,一睁开眼洗了脸就化妆,用一个半小时,不化妆决不示人。她的求职简历上的照片更加艳光四射,让她轻易找到工作,轻易跳槽。她开始谈恋爱,喜欢跟有经济基础的男人谈恋爱,喜欢他们送点小礼物。说到底,还是补偿心理吧。
马滔滔却从来横不下心找个人结婚。她不能带着妆睡觉,要是有一天,那个发誓对她一心一意的男人发现她其实不是那么白,有雀斑,睫毛很短,会不会就开始后悔了?有一天,她眼角松弛了,脸被油烟熏黄熏皱了,更是天塌下来的灾难。她可不敢赌男人的坚贞。总会有更加漂亮,更加年轻的后起之秀出现的,再平凡的男人也会比较,也会心猿意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