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季雪晴回到董记钱柜的时候,闵华扬、福伯、小怀已经坐在饭桌前,等着了。净手之后,季雪晴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落座。几日不见,小怀的肤色比之前要黑了许多。

“小怀,今日很累吧?”季雪晴心疼地问道,小小孩童就得承受打量的事情,放在任何同龄孩子身上,也不见得有多少人可以完美完成,而小怀就是其中的一个。

小怀摇摇头,说了些近日所做的工作。在临江院落里,小怀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内,超前完成季雪晴吩咐下来的工作量。听福伯的口气,小怀做得很不错。季雪晴很满意,吩咐小怀不用急于这一时。

经过望江楼一闹,小王爷将花魁选拔时间推迟,将于五日后举行。衣香楼和绸缎庄的事情,便会拖延几日。她可不想白白地就将钱交给小王爷。

福伯听见季雪晴说,最近的工作都可以放慢步子进行,心里松了一口气。席上闵华扬很少说话,偶尔应付几句。吃完饭后,季雪晴与闵华扬双双离开了董记钱柜。马车里,闵华扬依旧是安静的。

“怎么?不开心了?”季雪晴降低声音,温婉地问。眸子里,柔情如溪水,潺潺流着,泛着点点星光。

“没事。”闵华扬淡淡地说道,心思没有落在季雪晴的身上。思考的事情,像是来自远方,跳跃出视线的范围,看到心中所挂念的地方。

季雪晴低着头,情绪随着水流,从瀑布顶端摔在山底。明眼人一看便知,更何况是她擅长观察的女子。她想不透到底是何事情会叫闵华扬失了心神。

偏着头,看着闵华扬的肩膀,等待着解决心中疑问的答案。怀揣各自不同的心思,同坐一辆马车,空气凝结,除了平稳的呼吸声,便是夜间客人的聒噪。马车停止运动,闵华扬先走下去,心不在焉地扶着季雪晴。刚一夸进大门,便被管家叫进闵庆荣的书房。

闵庆荣端坐于椅子上,愁眉不展,黑色的郁闷笼罩上空,支撑起整个人的意志,成了散落在地面碎碎的月光。

恰巧,今晚的月色过于朦胧。整个书房抑郁之气,愈积愈多。这是怎么了?季雪晴在心中反问自己。整个下午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们回来了。”闵庆荣的声音沙哑,没有底气,细细捕捉,一丝担忧没有藏好。

季雪晴与闵华扬双双点头。夫为大,季雪晴不愿旁人嚼舌头根子,她尽量在人前做得完美些。

“今日,皇上下旨由你来处理灾民之事,小王爷全全配合。”闵庆荣的语气里带着不安。

由华扬处理。季雪晴完全没有想到,惊讶之余,发现此刻的他们完全处于劣势。心中短暂的焦虑叫她心神不宁,侧头,看着闵华扬镇定的表情,不禁猜想,难道是有了应付的方法?还是说早已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一步?

“爹爹,你的意思是?”闵华扬不出声,季雪晴只得问出口。

“这件事情做好,功劳也只会落于皇家;做不好,便是闵家的责任。”闵庆荣这话,已说明如今的处境。

如何扭转形势,季雪晴不断地在脑海中思考。闵庆荣向来不喜闵华扬,而这一次,当今皇帝点名闵华扬办事,关系全家人的声誉与性命,他自然得多关照。

“如果这件事情办好,闵家的侯爷就由你继承。”闵庆荣又是一说。

季雪晴眉一扬,很快又恢复了不温不火的态度。闵华扬听到这里,眸子里,怒火燃烧。闵华扬也不言对策,没说几句便出了书房。季雪晴拉住闵华扬的手,示意他不要去。

闵华扬自然知道其中的缘由,依着季雪晴,往着院子走去。回到院子时候,绿英已经将一切都收拾妥当,榻上摆放着几件小样式衣服,精巧得可爱。季雪晴纤细的手指拿着小孩童的衣裳,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轻抚肚子,才一个多月,却已寄望了如此厚重的希望,她的心已开始担忧起来。

“无碍,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的。”闵华扬将季雪晴揽在怀里,娇小的人儿,就不能让他分担些。闵华扬心疼地看着季雪晴,叫他头疼不已。

冬日里,季雪晴总是懒洋洋的,不愿多走动,也不愿沐浴。早早地上了床,蜷缩在冰冷的被子里。闵华扬坐在榻上小看一会儿书,就上床,动作很轻,还是将吵醒季雪晴。

“睡不着?”闵华扬轻问,季雪晴辗转反侧,他在蚊帐外已听得很清楚。

季雪晴轻“嗯”一声,便没有下文。

“府中没人可伤害你。”闵华扬搂住季雪晴,靠近胸膛,薄薄的亵衣已经不能抵挡住两人的热情,“雪晴,我想要你!”

“不可胡闹,”季雪晴觉得脸蛋发烫,初经人事,便怀上了孩子,她害羞不已。

闵华扬岁看不清季雪晴的窘态,但脑海里已经出现千百遍,咯咯地笑出生来。季雪晴佯装生气,轻打闵华扬的胸脯,眸子里是淡淡的喜悦。

“今日的事情,你可看得清楚?”季雪晴很少闵华扬在**躺着说正事,事情延误不得,她也情非得已。

“小桃红与老嬷嬷的出现不寻常,”闵华扬平淡地说道,“看来,是有人诚心要拿董记钱柜出气。”

季雪晴细想一番,事有蹊跷,已经察觉出来,“会是谁呢?今日的小桃红似乎做得有些过火,难道是受了叶挽秋的气?”

小桃红一直跟着季雪晴,心思、为人,她是再清楚不过。今日的事情太违背常理,叫她不敢轻易判断。

“也许吧!我看她眼眸里的恨意很明显。”闵华扬不愿多说,这个时候,季雪晴还想着叶挽秋,自然是不愿将小桃红往坏处想,这样也好!

恨意?那种感觉,便是恨意。季雪晴的神情怔了怔,是她不够聪明,看不懂小桃红的恨意?她自认为,聪

慧过人,却在这件事情上过多计较。

“为什么?”季雪晴恍若有神地问,“今日,我便瞧着她不对劲儿,眼神比以往浑浊些许,只道是被叶挽秋所气。这几日,她便一直在我这里,我也只想着,她是生我的气。”

闵华扬轻拍季雪晴的后背,叫她放心。见闵华扬不愿多说,季雪晴也不再询问下去,转了话题,“今日下午,与冷泽阳说话时,牵扯到真假如景的事情。看来,他陷入温柔乡,可能会难以自拔!”

“说不定不是这样的。”闵华扬与冷泽阳认识许多,平日里他风流伪装睿智,而冷泽阳又何尝不是扮演君子来迷惑众生。

季雪晴惊讶地抬头,这话倒是意味深长,只得细细品味。

“今日,我看如景是要有动作,你得做好万全的准备。”闵华扬提醒道,“平日里掩藏住锋芒,装作失忆的天真女子。如今,倒也和你拌起嘴来。显然,智慧还是有的。”

“我不是不清楚这件事,只是,季如景是被谁掉包的,这便成了难题。”季雪晴不禁发出无力的声音,“你也知道,这人与真正的如景如出一辙,叫她分辨不出来。若不是性子变了,她还就真分不出来。”

闵华扬暗地里,早已经调查过,没有找出丝毫的破绽,这让他有些头疼。

“如今事情越来越多,你也勿要过于操心,小心身子要紧!”闵华扬在耳畔亲昵细语。两人又说了几句亲密的话,才入睡。

第二日,季雪晴醒来的时候,枕边人已经不再,枕头还有余温。自她怀孕起,每日早餐便是有闵华扬亲手准备,而平日的饭菜,也是他自己检验。

甜蜜的味道,慢慢沁入心脾。季雪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凡事靠着闵华扬,也难保会有出差错的时候,到那个时候,便是亡羊补牢,已是无用。

季雪晴趁着闵华扬还未从厨房归来,迅速洗漱完后,径直来到了闵华扬的书房。她平日里,不忘这里走,却不想还有如此多的好东西,她可真该用用。

“《本草纲目》?”季雪晴惊讶地看着已经铺满薄薄一层灰尘,叫其他书籍,手中的书沾有的灰尘实在是太少了。她记得,这是现代都渴望看到的书,却不想,在这里会出现。

季雪晴又翻了其他几样,关于草本的解释,已经相当多。季雪晴正在犹豫,要选择那几本医书的时候,闵华扬推门而入。

“清早,便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是为了何事?”闵华扬的嘴角上扬,顺势带出一抹笑意,迎上眉梢。

走进,才发现季雪晴的手中全拿着医书。闵华扬的笑意更深,这小女人真是叫人不放心。

“要不,我给你找个识药的丫鬟伺候你?”他认识的人倒不少,而会这个的,当然也不少。

季雪晴挑选了几本内容丰富且讲解细致的书,抱在怀里,得意洋洋地说道,“不用。我现在的时间可多了,自然是该多看看,这样才能保护好身边的人。”

近来季雪晴对茶水厌烦,绿英变着花样为季雪晴暖身子。严寒时节,季雪晴的身子偏冷,闵华扬想着让季雪晴整日里躺在床铺上,偎着汤婆子,身体便会好上许多。季雪晴说出的话,让闵华扬没有回击的余地。闵府二老也没因严寒时节,而整日锁在房门里。

闵庆荣不能出府,却还整日在院中锻炼。如今,她不过是怀孕,还未金贵到如此小心翼翼的地步。躺在榻上,貂毛披背盖在季雪晴的身上。手捧着医书,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绿英急急忙忙地跑进屋,禀告季雪晴,小桃红求见。

求见?季雪晴斟酌再三,便让绿英回了小桃红,就说她身子乏得很,不愿有人打扰。季雪晴的身子如何,小桃红是最了解不过的。越是冷天,季雪晴的身子越是不想动。小桃红乞求地拉着绿英,说尽好话。绿英瞧着,原是姐妹一场,便又进屋。

“怎么,还未走?”季雪晴放下医书,已经猜透小桃红所为何事而来。嘴角淡淡的笑意,给毫无生机的严冬带来了颜色,“屋外的梅花眼见就要开得繁盛,你去摘些搁置在书桌上,也叫屋子得以清香。”

季雪晴未说小桃红的事,绿英便知,今日季雪晴是不会见小桃红的。

见绿英不走,便知道绿英心中的忧虑,季雪晴柔声说道,“无碍,你且去便是。小桃红若是要进来,你便不用拦着。”

绿英这才退出去,退出房门时,见季雪晴眯缝着眼,像是睡了一般。

“小姐,乏得很,睡下了!夫人还是过些时间来!”绿英说得实诚,不像是在敷衍。

小桃红心中焦急,便说道,“没关系,你忙你的去吧,我等着小姐醒来。”

果然被小姐言重,绿英露出笑意,不理会小桃红,径直往梅园的方向走去。梅园里,是大片的梅花。由于,梅花不惧严寒,所以,闵庆荣便种下,叫后生晚辈学习一二。更多的用处,便是欣赏。

小桃红迈着小步进屋,瞧着季雪晴睡得正熟,坐在书桌前,翻阅起季雪晴最爱的诗词。季雪晴有个习惯,看书时,对于好词总要给上自己的一段注解。小桃红本就不是博览群书之人,书还未翻几页,眼皮子就开始打架。索性放下书来,瞧着季雪晴。

美人喜兮,美人爱兮。世间,凡夫俗子有几个躲得过美人的**。季雪晴雪白的肌肤,姣好的容颜,画得轻柔的眉黛锁住一汪春愁,绛唇红润多了些情趣,男子总是爱不释手。小桃红看着看着,心中积累的失落越发多了。

原本楚楚动人的眸子,多了些嫉妒。季雪晴闭着眼眸,却没有放过一丝的感受。人心不足蛇吞象,心大贪多本事小,最后为难的不过是自己。跟了她这么久的时间,到这个时候才看懂人心,她觉得是自己的失败。欲望总是随着自身所处位置的变化而变化

。早前,她为何没有弄清楚。

季雪晴轻轻地翻身,小桃红以为季雪晴醒来,连忙整日衣着。却只见季雪晴背对着她,继续睡着。

季雪晴放下心来休息,整整睡到近午膳十分,她才醒过来。轻揉眸子,视线越加清晰。小桃红坐在光秃秃的椅子上,正打着瞌睡。季雪晴拿来一床软背,披在小桃红的身上。

“小姐,你醒了!”小桃红也不清楚自己是啥时候睡着的,就觉得等着等着,困意便来了。

季雪晴轻“嗯”一声,问道,“你是何时来的?这严冬时节,千万别冻着。不然啊,大哥肯定会找我麻烦的!”

听着季雪晴的打趣,小桃红红了眼,而后,眼眶变得红润。季雪晴没有多问,直接拿起一本书靠在榻上,翻阅起来。

季雪晴不傻,明知小桃红为了何事而来,她怎能首先提起事来。

“才来不久,见小姐睡得正香,便没有打扰。”小桃红的声音,柔柔弱弱,像是受了委屈。

“你呀,下次来的时候,直接叫绿英叫醒我便是。她若是不肯,便说是我吩咐的。”季雪晴的视线落在书上,瞧不见小桃红故作委屈的模样。

两人开始唠了几句家常,小桃红见还未说到正是上去,便主动地说道,“小姐,你听说爹爹要将侯位传给少爷吗?”

小桃红自知身份卑微,遇见闵华扬依旧称为少爷。在此之前,闵华扬为了谁继承侯爷位置与闵王氏大吵大闹过,而这一次,闵华扬确实冷静的面对。小桃红猜想,难道是答应了?清早,便马不停蹄地跑到季雪晴的身边打听消息。

“昨天夜里便听爹爹说了,华扬只是默不作声。我也弄不明白,他到底是怎样想的。”季雪晴依旧是无所谓的语气,仿佛这件事与她无关。

没有表态?小桃红的心咯噔一声。季雪晴想着好笑,以往她笑叶挽秋为这侯位置是不折手段,且感到不值。其实,是她自己错了。权利金钱,她不在乎,并不代表被人就不在乎。

“那……”小桃红问不出口,结结巴巴地才从口中说出一字来。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以前,叶挽秋也为大哥谋福利,就算娘再怎么不同意,她依旧执着。侯爷的继承人,是有爹爹定的。华扬是否会接受,是自己的选择。”季雪晴清楚,闵华扬是不会关心侯爷的位置,但瞧着这些人为了一个位置便争得头破血流,她便不想轻易地让旁人知道消息,便故意这样说。

季雪晴这话的意思,小桃红听得很明白。无能为力吗?谁不知道闵华扬爱极了季雪晴,任由季雪晴说几句便,便成事。小桃红心中郁结,脸上依旧含着笑意,眸子的冷意直达内心深处。

“小桃红,无论一旁的女人在做什么,最后的决定权都是身边的男人。我亦不例外,你若是认为我可以在闵府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你便是错了!”季雪晴语气里透着淡淡的忧伤,“如今闵府,已比不得前些时候的风光。”

季雪晴多说几句,就算是小桃红不信,也无所谓。消息传达出去,才是最为重要的。小桃红落下泪来,微小的抽泣声,落入季雪晴的耳朵。季雪晴放下书,侧过头瞧着小桃红的泪眼,让看的人心疼,听的人心碎。

“你这是何故?”季雪晴一脸忧郁、担心地说道,“府中事情哪是我们女流之辈该操心的。”

季雪晴说的时候,有气无力,很是无奈。小桃红奇怪地看着季雪晴,不过是一个多月未见,怎么变了许多,以往的斗志在何处飞灰湮灭?

“小姐,我亦是知道。”小桃红顺着季雪晴的话说下去,又来了个但是,“但是,华峰的情况小姐是知道的,若是在家中没有地位,叫他如何生存。”

季雪晴咯咯地笑了起来,说道,“大哥是一个男人,家中的顶梁柱。若是他没有本事,就算是继承侯爷的位置,那又如何呢?”

“至少名声可以保住,叫人刮目相看!”小桃红快速地接下话来。

“名声。如今,连饭碗都保不住,还想保住名声?”季雪晴不免冷笑,痴迷权利的人可真是不少,“小桃红你跟在我身边也有十几年了,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而你也跟在华扬的身边有些时日,他的脾气你也摸索得很清楚。关于谁继承侯爷的位置,后院的女人里,能做决定的便是娘了!”

“那小姐就帮忙去求求娘好吗?小桃红求你了!”小桃红眼眸含泪,娇弱的模样,叫人不忍拒绝。但那只针对别人。

“如果这件事情,我可以帮你,必然会念在多年的主仆情意上去向娘求情。可如今,我求不得。”季雪晴说道,“爹爹的意思是,等到华扬将皇上交代的事情处理好,便将侯爷的位置传于他!”

“那就做不好皇上的事情,不就行了!”小桃红还未等到季雪晴说话,便抢先一步说道。

季雪晴讥讽地瞧了一眼小桃红,真是异想天开。用自己丈夫的命,去换别人的荣华富贵,她还不是傻子!

“你太天真了。皇上的事情做不好,闵府以后就没有安生的时候。到那个时候,别说是侯爷的位置,就是想过现在的生活也是痴心妄想。”季雪晴冷冷地说道,“闵华扬是我的相公,小桃红你平日里说话不着边际也就算了。而这一次,涉及的可是家族命运,你还是动动脑筋说话。”

“小姐,对不起。”小桃红口中如此说,但心中却是想着另外一番事情。说白了,就是不愿帮忙,扯什么大道理啊,她小桃红又不是不懂。

“你也别说对不起,你心中如何想,我岂能不知道。”季雪晴的嘴角一抹笑意划过,“叶挽秋与你说了什么,我不太清楚。但我可以告诉你,凡事动脑筋。”

她不是圣人,有了脾气就要发,她的隐忍不涉及闵华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