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可是喝了酒的◎

“我不喜欢接受这样的道歉, ”沈煜看着人,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尤其不喜欢对不起三个字。”

“我刚刚、睡的有点迷糊, ”方灼定了定神色,撩起眼皮看人,“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你是个抱枕。”

“......”

但说出来的话, 依旧还是控制不了的口不择言。

甚至称得上胡言乱语。

“方灼, 出国几年,脸皮已经变这么厚了么?”沈煜似笑非笑的扯着唇。

方灼头皮发紧, 抬眼看了看人, 刚刚萦绕鼻头的酸涩再次袭来,“是啊,就是不知道,脸皮厚,对你有没有用?”

“有用。”沈煜顿了顿,一副大恩大德我很能包容的样子,回的很简单清楚明白,似乎根本就没有要继续刁难人的打算, “睡去吧,我就算了, 以后别随便是个人都抱着当抱枕就行。”

方灼脸烘的一热,闷嗯应了声,如临大赦一般, 转身摁下门把手进了卧室。

之后躺到**方才琢磨起了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什么叫“我就算了”?

他就算了什么意思?

那他到底想当抱枕, 还是不想当抱枕?

最后想了小半天, 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昏昏沉沉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再醒来,天就已经大亮。

她被外边的敲门动静给吵醒的。

国安过来给沈煜送钥匙。

确切说是来给她送钥匙。

方灼因为只穿了一件沈煜的衬衣,没敢出去,卧室里待了小半天。等外边再次传来了关门声,没什么动静了,她方才探头探脑的往外边瞅了一眼。

沈煜往她卧室的方向喊了声:“人走了,出来吧。”

方灼这才磨磨蹭蹭的走了出来,头低低的,也没抬头看沈煜的脸,因为就算她不看,也能想象的到他看过来的神色。就只看到了沈煜手的位置,他立在那里伸手给她钥匙,她上前拿过一路头也没回的打开门,走了出去,然后开开对面的门,进了自己的家。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门都忘了给沈煜关。

沈煜:“......”

方灼换了身衣服,收拾好东西重新走出家门的时候对面沈煜的门是关着的。上班时间原本已经不多,她抬手看了眼手表,没再想那么多,开始坐电梯直接下楼。

她一个做员工的,自然没办法跟老板比。

迟到是要扣钱的。

方灼路上买了点简单的早餐,回到单位办公室,就被一顿劈头盖脸的问。先是赵晴,她刚好过去大办公室给大家发资料。见到方灼进来,将手里的资料给了她一份问:“方灼,身体怎么样了?”

方灼说自己已经没什么事了。

接着是张萱也凑了过来:“你是不是那天喝那个果汁了?那个好像有点冰,喝太多肯定会不舒服。后来科磊不是给你打电话么,他说你到家了,我当时就想着怎么会好端端的突然回家去呢?你当时是不是就不舒服去看医生了?你应该早点讲的,身体要紧。”

“是啊方灼,下次一定要说一下,省的大家担心你。”不远处的沈伟丽也说道。

“好的,我下次注意。”方灼想说的是她倒是想说,可是也似乎没那个机会。她胃疼是真的,断片也是真的。如果他们知道她还扒着沈煜的车子不放,大概眼睛都会吃惊的瞪掉地上吧?

其实那天她喝的并没那么多,她平时自己在外喝酒的量掌控方面还是有注意的。就是忽略了当时几乎是空腹喝的酒,差不多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空腹喝酒,本身就容易醉,她也算是给自己长了个记性。

陈科磊拿了一包牛奶走了过来,放到了方灼的桌子上说:“喝点这个,有营养。”

“我买了豆浆了,谢谢啊。”方灼推拒。

张萱旁边哟的一声开始起哄。

沈伟丽也是跟着抿嘴笑。

“什么时候变的这么会体贴人了小陈?”赵晴直接打趣儿。

陈科磊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正说着,办公室原本就大开的门被轻叩了两下,耸进一个高高的身影。

是沈煜。

大家目光齐刷刷的往门口看。

“沈总,你要的资料还有一个小调查专题没有做,不过那个简单,很快就会弄好。”赵晴抱着一份资料走到沈煜跟前汇报。

“没事,那我就等一会儿。你们忙。”沈煜说着往里边的一个椅子上坐了过去,很随意的样子,随手拿了本杂志在手里。从进来到坐下,连一道目光都没往方灼这边放。

不过虽然沈煜在,办公室气氛倒也没那么拘谨。公司理念就是自由探讨,况且她们是《FREE时刊》,太安静和拘谨了反而会让人觉得不正常,让领导觉得工作氛围不够好。

“还有哪个专题没做啊晴姐?”张萱很积极的过来问。

“一个社会小调查,就是找人问问,谈过恋爱没,对初恋的印象如何。”赵晴说着将有关专题的那页资料从手中抽了出来,递给了她,“不如就地取材,”赵晴说着看了一圈办公室里林林总总的十来个人,冲张萱挑了挑眉,“这个活交给你了,给办公室的各位做个小调查,你再自己总结一下,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懂我意思吧?抓大家感兴趣的点留下,然后将这个专题以问答的形式做出来就行。很简单。”其实如果沈煜不在的话,她甚至都想让张萱自己编一个,但是毕竟老板在,张萱又喜欢表现,索性任务就给她了。

“没问题晴姐,包在我身上。”这种小专题其实大家做过很多次,经验很丰富了,而且出错概率几乎为零,就是为了让看杂志的读者图个消遣,闲来无事打发个时间而已。没有任何学术性质和专业性质。

方灼手挡住自己半边脸,整个心思都在沈煜那里,赵晴跟张萱说的什么她根本就没听进去。埋头咬了一口自己的包子,直接将她跟沈煜有视线交接的可能性彻底打断。

昨晚她太丢人了。

想到昨晚,她突然想起来她的裙子好像还在他的家里......

“诶,方灼,发什么呆呢,问你个私事,谈过恋爱没?就、初恋?”张萱的问题像个突然袭击似的。

方灼一口包子噎在了喉咙口,咳嗽个不停。

一张脸呛的通红,抬起脸疑问的看过她。

什么意思?

张萱冲她展示了一下手里的资料:“时刊最后一个话题小调查,我就从你开始了。”她说着用嘴咬掉笔帽,反手将笔磕在了手下的笔记本上,已经准备开始记了。接着小声的给她透漏,“随便扯一下就行,没事。”

方灼:“......”

她是想随便扯,可正主就在这坐着,要她怎么扯?

“这个、能跳过我吗?”方灼凝眉,冲她眨了眨眼,试图逃过一劫。

“不可以,在座都有份。哎呀没事,你初恋又不在,干嘛那么大心理负担?咱权当他死——”

张萱那个了字没出口,就被方灼连忙伸手过去捂住了她的嘴。

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沈煜:“......”

“干嘛!?”张萱将方灼的手拿开,冲她拧了拧眉。

方灼舔了舔唇,咽下一口嘴里的包子,往沈煜坐着的方向看了眼,但是张萱挡着视线,她什么也没看见,单单听见了一声翻书的动静。

“第一个问题,在一起多久?”

方灼微微垂眸,睫毛轻闪:“不到一个月。”

“啊?这么短?”张萱觉得有点意外。

方灼淡扯了下嘴角。

接着张萱特意压低了声音问了句:“该不会就只牵了牵手吧?”

“......”方灼内心呵呵,但看上去也不像是在笑,貌似敷衍的有点不想回她。

张萱看了出来,换了个问题,“那给你的初恋对象做个评价吧?!”

方灼目光再次往沈煜坐着的方向看了眼,和刚刚不同的是,张萱身体挪了点位置,她看到了他捏著书的一只手。接着那只手松开,书被丢在了桌上。

“还挺好的。”方灼顿了顿,回她。

“那为什么分了?”

“不适合吧。”方灼尽量将声音压低。觉得这个回答还算中肯,总之,已经是分开了。

“那如果时光重来一次,你会怎么做?”

方灼顿了顿,还没想好怎么回,就被张萱直接给替她回了:“行了,看你表情就知道不愿意重来了。不然咱也不会分手了对吧?”

方灼:“......”

说着直接将手下的笔记本翻过一页,张萱收拾了下将阵地快速的转移到了沈伟丽旁边,冲人开玩笑般的直接来了句:“来吧伟丽姐,到你了,前天生日,初恋给你发生日祝福没?”

“可拉倒吧!”沈伟丽笑着推了张萱一把,“那得先看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找到我联系方式,我把人甩之后直接电话号都换了!先把人拉黑,然后换的号。”

“不愧是伟丽姐!”张萱夸张的啧啧啧起来,“干什么那么绝?”

“不喜欢了呗,既然断当然要断干净点。”

张萱再次折服的冲人比了个大拇指,“向伟丽姐学习!”接着张萱又冲人挑了挑眉,小声的问了句多余的,“那天晚上过来接你的是谁啊?新欢?还是,追求者?”

“偏题太多了啊!表示不做回答。”

张萱瘪了瘪嘴,重新回归正题:“行,那你的初恋给你最深印象的一件事是什么?”

“......”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翻杂志的沈煜忽的轻嗤了声。

因为不相干人的一句:不喜欢了,当然要断干净点。

......

方灼因为他的那声轻嗤而莫名没了胃口,勉强将一个包子吃完,剩下的两个没再吃放在了一边。

之后张萱将刚刚的问题汇总了一下,挑挑拣拣,自己又润色了几笔,将最后一个话题栏目整理好,拿给旁边一直没走的赵晴。

赵晴又将所有的资料规整好,相当于整个第798期的《FREE时刊》彻底完成。然后前后顺序排好,拿给了她对面坐着的沈煜说:“沈总,你看一下,没什么问题了我们就开始刊印。”赵晴印象中沈煜插手时刊的时候很少,创刊刚开始几期的时候特别的留意看过,之后就很少关注了。他关注比较多的是软件技术和游戏开发部门。就是不知道最近怎么了,突然就又上起了心。

方灼中途上了个洗手间,再回来沈煜就已经走了。

之后一整天就再也没见到他人。

她下班回家,下意识往对面沈煜的住处多看了两眼,门紧闭着,也听不到什么动静,多半是还没回来。

方灼从路边摊上带了一份炒粉回来吃,吃完后看到了沙发上放着的穿沈煜的那件衬衫。质地很好,一看就不便宜。她拎起拿到洗手间,往盆子里接了点水,然后放了进去,接着又倒了点洗衣液和柔顺剂在上面,用手开始搓着洗。

衣服不算脏,她简单洗了下,然后挂到了旁边开始溧水。

准备等水溧的差不多时候用风机把它吹干。

Rise酒吧。

钟良做了个局,然后喊了一圈子人过去Rise玩。

包括沈煜。

因为他觉得最近有人状态不怎么好,他大概也猜出了几分因为什么状态不好。从那天陈耀生日会开始,就不怎么正常。

甚至于傍晚此刻现在,更不好了。

“阿煜,别光顾着抽烟喝酒啊!”钟良看了眼沈煜跟前已经堆成了小山的烟灰缸,眉头锁了锁,啧了一声,心道,这人跟他的那位不是和好了么?那天俩人一起上的车,这又是闹哪样了?他端了一杯果汁过去想把沈煜面前的那杯酒替换下来,结果被人摁住了。

沈煜神色带了点懒散,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眸光像是覆了一层膜。头发一根一根被头顶旋转带着淡蓝色的灯光晕上了一层暗暗的蓝。五官也隐没在光线里,忽明忽暗。鼻息嗤出一声笑,声音混着远处台上重乐器传来的嘈杂,低沉中有点哑,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唇角:“放心,没那么容易醉。”

钟良自然知道沈煜的酒量。

“不是,我这不是怕你晚上回去跟嫂子弄不成事儿么。”钟良故意探人口风似的说。

沈煜自嘲一笑。

结果根本不中他的计,什么都没说。

晚上回去,沈煜掏出钥匙刚准备开门,对面的门就开了。方灼手里提了个袋子,里边放着他的那件衬衣,衬衣被叠的整整齐齐,看上去像新的一样。

“你衣服,我洗过了,很干净。”方灼将袋子送到他的跟前,然后又指了指他的家里说:“我的裙子还在你那里。”

沈煜瞟了眼干干净净的衬衣,也没接,转过身继续开门。

推开门进屋,淡淡的说了声:“进来自己拿吧。”

沈煜也没看人,自顾自的过去房间的饮水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来喝。可能喝酒太多的缘故,喉咙干干的发紧。他手伸过领口勾扯了一下,扯开了两颗扣,露出大片锁骨。窒闷发紧的感觉方才好了点。结果水也被他一个没留意,倒的漫出来顺着杯沿流到了桌子上。

方灼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酒味,刚刚在楼梯间还不怎么明显察觉,进屋里后可能密闭空间空气流通不好的原因,明显酒味浓郁了不少。而且刚刚他走路的脚步也不怎么稳。

他喝多了。

方灼首先想到的是应酬。

这么大个公司,商业应酬多半也是少不了的事情。

方灼将手中提着的装衬衣的袋子放到旁边沙发。

转身重新回了自己家里,没有一分钟的时间,又折回了头,手里拿着一瓶蜂蜜。

方灼抱着蜂蜜罐子一路走到沈煜旁边,拧开盖子,然后用里边的勺子挖出来一些放到另外一个空置的杯子里。又往杯子里倒了一些热水,接着推给了沈煜说:“喝这个吧,会舒服一点。”

沈煜瞧了眼那杯蜂蜜水,淡讽了句:“怎么突然这么有良心了?”

“......”方灼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从那天她生病住院,到现在她住到尚城国际这边,实实在在受了人恩惠是真的。他喝多酒给帮忙倒一杯蜂蜜水而已,方灼觉得没什么。而且因为沈煜喝了酒,她想着人记忆可能不会多清楚,原本昨晚事情的那点别扭,淡化了不少,说话都变得大胆起来,“互相帮个忙而已,况且你是我老板,帮一下忙,总归不会是什么坏事。”

沈煜放下手中的水杯,两手掌支在饮水台,然后偏过脸看着人说:“既然是互相帮忙,方小姐不如还我个生日礼物吧,今天我生日。”

“你生日不是......”方灼再怎么也不会忘了,他生日——不是应该跟她同一天才对么?

“不是,”沈煜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我生日是今天。”冬月初六。

甚至于董慧都能记错的一天。

方灼眨了眨眼,想到他当年买那个蛋糕,口口声声说自己过生日,难不成是......为了给她过么?

她心里泛起一股酸楚。

那现在他这么直接的开口让还,以互相帮忙为名,说明了什么?

都说人酒后容易吐真言。

她想问他,是不是,挺后悔当年认识了自己?

也挺后悔做了那些事。

沈煜看着人,见人半天没说话,喉结上下滚动番,将刚刚的话题直接跳了过去:“你走吧,我要睡了!”

“你不是过——”

方灼口中生日两个字还没说出来,沈煜便直接将人打断,微低头抬手摁揉了一下眉宇中间,深吐了一口气说:“喝多了,说着玩的,回去吧,谢谢你的蜂蜜水。”

“......”方灼也闹不清楚了,愣怔的站在那。

沈煜将揉着眉宇中间的手指松开放下,两手抄兜立到了人跟前,居高临下的觑了人一眼,带着十足的压迫感凑近了些,口气虽没那么冲,倒也算不上温柔,话语间带着点混不正经:“怎么,不想走?这么晚了,我今天可是喝了酒的。”

他眼尾染着宿醉后的微红,垂眸紧紧盯着人,说话间将最后几个字特意加了重音,类似警告。仿佛在警告她,他今天跟往日不同,喝多了酒,深更半夜的,发生了什么,概不负责。

方灼喉咙干的有点生涩的疼,咽一下口水都是疼的,心砰砰跳的厉害,迎上他带着几分醉意和警告的目光,呼吸都开始变得不怎么顺畅,却硬是热着脑袋,大着胆子没能往后退,然后叮嘱了句:“那你、别忘了把蜂蜜水给喝了。”

“知道了。”沈煜淡淡的回她。

“嗯。”方灼点头。

方灼抱着她的蜂蜜瓶故作镇定的走出了门,然后帮人把门带上。回到家的时候方才发现,裙子,又忘拿了!

但是紧接着她的门便被敲响,方灼松下的心顿时重新提起,转身打开门,刚刚想到的裙子就被塞进了她的手里。

沈煜声音清清淡淡,比起刚刚透了不少的清醒:“你裙子,是多想再借口进来我房间?”

方灼:“......”

方灼郁闷的抿平了唇,刚想着该用什么话来回击这个傲娇的醉鬼合适,沈煜就已经转身回了自己的家,一并关上了门。

没给她任何机会。

-

方灼之后一个星期过的很平静,平静到因为前几天的闹腾,而变得不习惯。

整整一个星期,她也没再见到沈煜一面。

不论是公司还是下班回家。

连一次偶然碰见都没有。

方灼晚上在家一般睡的很晚,也没听到对面的门响过。

直觉告诉她,沈煜这么些天,就没来过。

《FREE时刊》第798期正式刊印发行,赵晴给了她一份样版,特意让她上去第十二层给沈煜送过去。

那也是她第一次进他在FREE传媒的办公室。

办公室很大,是个两居室的大通间。

但是没人。

赵晴给她的时候也说了,大概率沈总不在,放到他办公桌上就行。

他办公桌上除了一台笔记本,几本书和书上放着的一支钢笔之外,没别的东西。

钢笔是通身的白色,只有笔帽的地方带了点玫瑰金,看上去颇为眼熟。她伸手准备拿过来看一眼的时候,办公室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三十来岁的年纪,脖子里带着工牌,一看就知道也是FREE的员工。

“来送资料?”

来人是秘书处的魏染,手里捧着一堆需要沈煜签名的文件。

方灼倏的将原本想去碰那支钢笔的手收回。看过人嗯的应了声,“我来给沈总送《FREE时刊》的样刊,他人不在。”

“行,你放这里就回去吧,沈总有别的事要忙,估计最近都不会过来这边,他什么时候回来了看到这些自然会看的。”魏染说话间将手中的资料放到沈煜的办公桌。然后随手将刚刚方灼带过来的FREE时刊也一并放到了一起。

方灼没再多待,回了五楼FREE时刊的办公区。

临近下班的时候接了一通电话,是姑妈方庆梅打来的。也就是方伟业的姐姐。姑妈家在凤城,临北的隔壁,方灼上初中的时候是在凤城初中上的学,初中没住校,都是住在方庆梅家里。她之前是有听何越讲过,是方庆梅执意要她过去那边上学,说何越和方伟业成天那么忙,照顾不好方灼,觉得孩子可怜什么什么的。之后的高一高二也都是在那边上,只不过高中开始住校,没再去她家住过。

可就算住还是不住,每年不管是何越还是方伟业,都会给她这个姑妈一笔不小的费用。

虽然这笔不小的费用用到方灼身上的寥寥无几。

但她是方伟业的亲姐姐,方伟业也从来都觉得她这个亲姐姐对自己的女儿好到不行,有着莫大的恩情,从来没产生过什么怀疑。

就算有什么问题,也从来都是从方灼身上找。

所以其实方灼刚在那里待了一年的时候,就已经不想在那边待了。姑妈苛刻,她最有感触。

但是之后因为很长一段时间何越身体不怎么好,抑郁情况加重,也的确是顾不上她。

她也不得不留在了那。

一边给着方庆梅巨额的费用,一边还要承她那天大似的恩情。

方庆梅能言善道,街坊亲邻,甚至整个方家,都觉得她是个莫大的好人。

觉得如若之后方灼做了什么对不起方庆梅家里的事,绝对是坏了良心。

最后方灼转学过来是因为妈妈何越给方灼姥姥买了那套房,收拾了个差不多,旁边又距离学校很近,方灼执意再三,就转了学。高三时候终于转来了临北一中。

方庆梅的声音很大,带着一股埋怨和不耐烦:

“方灼,你家那个烂尾楼怎么回事?威胁电话都打到姑妈这里了!你回来这么多天了都没弄好的吗?”

“还没。”方灼实话实说,她的确还没想到怎么解决,毕竟那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不是说说话而已。

“不是我说你啊方灼,你总不能让这么多亲人跟着你家这么一桩破事,担惊受怕一辈子是不是?问题该解决也要尽快解决啊。你看你年轻漂亮,现在大老板那么多,老一点有什么关系对不对?只要人有钱,趁自己年轻漂亮嫁过去,这困境不就立马摆脱了?!姑妈肯定也是为你好,咱有这个条件,不用那不就是傻子么。现在没什么都行,那没钱是怎样都不行。干什么那么傻?况且这么些年,你上学干什么的都是在姑妈这里吃住,说白了,姑妈算的上你半个亲妈了。报不报答的咱暂且先不说了,得先把你家里那一摊子事儿弄好别连累到大家对不对?你看姑妈这里刚好也认识几个大老板,家里产业多的没话说,刚巧有一个临北的,五十多岁,也不怎么老呢,要不你抽时间跟人见见?”

“......”方灼将嘴里的一块软肉咬的浸出丝丝咸涩,安静的听着一直没说话。

“喂?方灼,你说个话啊?明天怎么样?我带人过去找你?”

方庆梅依旧在说。

“喂?”

“喂?”

接着方庆梅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

方灼挂断了电话。

-

夜色渐浓。

闹市区里原本喧哗的热闹声开始变弱。

第二天还要上班的大多已经开始陆续回家,只有几家KTV还有酒吧正热闹的紧。

尚城国际前面的一条小吃街,已经开始有店家关门打烊。

但是正在营业的也有,要么在等待着匆忙夜色中最后的一波客人。要么是店里有消费的客人还没吃完,还没离开。

方灼就是其中一个。

在一家很普通,店面甚至称得上有点小的拉面馆里,她给自己点了一份拉面,点了一份凉拌的木耳掺着黄瓜花生米。

拉面完完整整的一份没动,都已经坨了。

旁边歪歪扭扭的放着一排喝光了的易拉罐啤酒瓶。

凉菜被动了几下,但是大部分也没怎么动。

方灼将此刻握在手里的那瓶仰头喝了一口,然后放到一边。

旁边老板娘走过来看了下场面拧了拧眉,好心的提醒了句:“姑娘,你给家里人打个电话,让家里人过来接接你吧?”

方灼看过老板娘呵的笑了声,然后摆了摆手说:“谢谢老板关心,我没醉,我等下还要吃面呢。”说着看了眼还是满满一碗的面,然后又对老板娘说:“就是我吃的有点慢。”

拉面馆老板娘:“......”

老板娘打了个哈哈,“没事,你慢慢吃。”

说着老板娘走到里边正在玩手机的老公跟前,两人说了两句什么,又各自忙了。

方灼扯着一根面条开始吃,边吃边看手机,手下不知道怎么一滑,手机还掉地上了,她又弯腰去捡,捡起来后发现有人给她打了电话,还接通了,备注写的是:沈煜。

她眉头一皱,将手机贴过耳边喂了一声:“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在台球室休息区,被人提醒手机响了,刚接起电话的沈煜拧了拧眉。

旁边正在拉开一瓶啤酒喝的钟良打趣他:“谁啊?这么晚了给你打电话?”

沈煜刚刚没看来电显示,听到那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却是醉醺醺的声音后,将手机重新拿离耳边,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

他都忘了,她那个号她早不用了。最近的一次,他半年前打的,空号。

有多久没通过电话了?上一次他们通电话,还是七年前。

电话里方灼醉着,拖着音继续说:“沈煜,你是来祝贺我的么?沈煜?我要嫁给别人了,沈煜。”

说着她自嘲般的笑了声。

“那个人好老啊!听说有五十了!”

“我在想着,我嫁过去,等他把方伟业烂尾楼的事情给解决了,我能不能再跟他离婚?”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找个更老一点的,嫁过去,最好熬个一两年人就死了那种,多好?”

说完后方灼又讽刺的自我评价了一番:“我好坏啊——”

“沈煜,你会不会更讨厌我了?”

沉默了半天的沈煜,哑着嗓子终于问出了声:“你在哪儿?”

方灼眯着醉醺醺的双眸看了一圈,最后看见了对面路边的工商银行亮着的字样说:“我在......我在工商银行,这里拉面好难吃啊——”

“......”沈煜凝眉:“待在那别动。”

沈煜起身一手扶着贴在耳边的手机继续跟人通电话,另一手抓过搭在旁边椅子靠背上的外套大跨步的往门外走。

钟良一连在他身后喊了好几声,人似乎压根就没听见似的,一路走到外边停车场,然后上车,磨转车头,短短数秒,便拐出了台球厅所在的望城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