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初目光冷冷地扫视着这一圈喽啰, 脚尖再度用力踩在男人的背心,疼得对方嗯哼了一声,他也是趁着这功夫, 一手把对方的腰带给扯下来,三下五除二就把人绑了个结实,然后扔到周梨和莫元夕脚边。
男人虽是被绑了, 但好歹那刀子离开了喉咙,一时不禁觉得少了几分危险,面对着娇滴滴的周梨和莫元夕,便龇牙咧嘴,想要恐吓一回。
哪里晓得那头才抬起来,周梨一只脚就朝着他脸色踩了去。
别瞧周梨个儿看着娇小,但她又不是那闺阁里娇养的小女子, 闲时也没少在家里干活, 那力气是有的。
男人只觉得叫她这样一踩,耳鸣头昏,挣扎着身体没骨气地开口求饶:“别,别踩,踩得我头疼!”
周梨放松开了脚,却是没理会他,看朝那一帮还骑在马背上不敢轻举妄动的喽啰们。
这会儿大家可算晓得了, 商会那几个掌柜的为何要出这一份钱, 叫他们专门来处理这小姑娘了。就他们这样手上沾血的人到她跟前,她都不害怕,还敢朝老大动手, 这样的人留着将来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
试问谁家的小姑娘会像是她这般?
几人这些马背上面面相觑,那心里其实已经弃了继续动手的打
算。又见白亦初娴熟地将刀子在手里把玩着, 就晓得他是个极其厉害的练家子,这次是大家看走了眼。
于是便下定了决心,“这位小爷和两位姑奶奶,咱们这其中怕是有误会的,要早晓得你们也是这样的好汉,我们是断然也不会接这单子的。”
一面看朝地上丢尽了脸面的老大,忽有些看不上了,但也不能不管,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今日是我们的错,这里我们就跟你们说个对不住,回头到了十方州,我们……”
只不过那人话没说完,周梨却忽然眯着眼睛说道:“我想着这人为何有几分眼熟,感情在那通缉令上瞧见过,五十两银子呢!”她所指的,正是脚边被绑着的首领。
白亦初听得她提起银子,也是看了过来,“你没记错?”
“没,银子的事情,怎么可能有记错的?”周梨口气确定地回着。
白亦初得了这话,若有所思地看朝那马背上没下来的几人,“这样说来,他们也是值几个钱的?”
马背上的几个喽啰忽然有些心中不安,其中一个甚至是踢着马肚子,想要掉头逃跑。
于是便先自乱了阵脚,本来又没多好的功夫,就是靠着蛮力和那一身胆量,如今遇着比自己狠的人,心头一怕气势就短了去。
不过多时,一行七个人,全叫白亦初给打下马来,周梨和莫元夕早前逃难时候什么没见过?这会儿自然是没有害怕的道理,只扯了对方的衣带子一一给绑了个结实。
然后全驱赶到一处去。
“怎么处理,咱还去庙里还愿么?”白亦初扫视了这帮人,心里琢磨着要不先送衙门里去换银子?
周梨的眼睛却盯着他们的马,“还还什么愿?这抓了他们这些个土匪,不晓得是攒了多大的功德了,菩萨娘娘必然早就记在心里了。”随后朝白亦初看过去,“你进城去报官,叫衙门自己来提人,咱们这样带着进城太招摇了,叫人晓得了往后若再有人起歹心,贼人可不会就这样自动送上门来了,还怎么赚钱?”
“还有这些马,虽不是什么宝马,但也能换些银钱的,我和元夕先给牵到林子里去拴起来,等衙门的人将他们带走了,我们再牵着去集上卖了去。”说着这话,又伸手去掏这些人的钱袋子。
莫元夕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急忙蹲下身去帮忙,有些觉得他们三好像才像是土匪山贼。
眼下人都被绑死了,白亦初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自己往城里去,走时只叫周梨她俩拿好刀,这些人若有半点异动,直接拿刀砍就是了。
周梨听了只笑道:“晓得,这般打家劫舍的畜生,连那院子里的鸡鸭都不如,我难道还杀不了他们么。”
原本还计划着等白亦初走后逃的这些人一听这话,越发确定周梨是个狠人了。
心下如今只有后悔的,为了那么点银子,跑到这芦州来,半点好处没捞着,身家性命都反而给搭了进去。
奈何他们又被堵住了嘴巴,口不能言,只能在那心中骂着商会的几个掌柜误他们的性命。
白亦初心忧周梨她们这里,很快就回来了,衙门里的人确认过了这些贼人的身份,只给领了回去,通知白亦初明日到衙门拿赏钱便是。
等他们一走,三人去林子里牵着马,拉着自家的驴车,方从另外一个城门进的城,然后直接在北市将这马给出手了去。
不说那还没到手的赏银,就是从这些贼人身上扒下来的银子和卖马的钱,竟然总共得了一百二十多两,周梨看了看手里那一整数的一百两银票,仍旧觉得不真实,“果然这打家劫舍来钱就是快,难怪这么多人晓得是触犯了律例也要犯。”
当下只将那百两银票收了起来,余下的二十多两银子,只拿去给了城北那总是时常免费施粥的庵里,叫老尼姑拿去买米熬粥,分给那些缺衣少食的孩子们吃。
老尼姑看着这许多银子,只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小施主慈善,菩萨一定好好保佑着你。”
周梨只叮嘱着她,“此处鱼龙混杂,你这里虽是清净之地,但也难免那胆大妄为之人,仔细收好了。”安排得当,这二十多两银子能用很长一段时间呢!
三人这才赶着驴车回家去,商议着过两日买马的事情。
衙门那边白亦初使了些银钱打了招呼,衙差们只怕他是担心怕家里遭报复,所以是不会朝外透露,那些贼人是白亦初抓来的。
也正是这样,才叫他第二日去衙门里拿赏银。
只不过这些贼人是被抓了大牢里去,听说最后还会送到十方州,叫那头自己管。
但他们被抓进了大牢里这是不争的事实,衙门口还撤了那为首男人的通缉令,商会那几个掌柜本就密切关注这件事情。
周梨猜想,现下怕是他们几个早就得了风声,也不知今晚似乎能睡得着?
白亦初却是一想到对方要同周梨下杀手,如何能忍得住心中的怒火?回家的路上就和周梨商量,“我今儿晚上看一看去。”神不知鬼不觉,将这几个人解决了去。
可周梨晓得他真到了那些人家里,怕是不会走空。但周梨觉得犯不着为了这些人脏了手,更何况如今那几个贼人在衙门里,他们真能有几个讲义气的?只怕都不等上夹子,就自己招了出来,为何从十方州跑到芦州。
那几个掌柜怕是今晚就要连夜收拾包袱离开芦州!
这□□,可不是什么小案子!
眼下周梨唯一担心的,反而是怕家里晓得,到时候吓着元姨和周秀珠。于是又让白亦初帮忙去衙门跑一趟,叫他们帮忙务必瞒住家里,回头请衙差们吃酒。
这案子不算小,本就要经公孙曜的手,再加上他听说人是白亦初抓的,就更为上心了。
当下便亲自审问,果然如同周梨所想,这几个贼人没什么骨气,一下就全招了出来。
公孙曜那叫一个气,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居然还有人想要周梨的命。也亏得昨儿阿聿跟着,又有功夫,不然岂不是这性命就这样没了?当下也是拿这几个贼人出气了一回,然后立马就安排人去这几个掌柜家中,将人给拿了来。
这怕是有史以来,办案最迅捷的一次了。
周梨这会儿反正才到家中,又因大家在忙着屏儿婚事的事情,自是顾不上她。
一个晚上反正就这样过了,第二天却听说自己成立商会那几个掌柜的,不知是犯了什么大案子,一个晚上全叫抓去下了大牢,他们家里人也不敢吱声喊冤,可见真是背地里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周梨是万万没有想到,公孙曜行动如此之快,等着白亦初背着元氏她们偷偷去衙门里领了赏银回来,就连忙拉他到书房里问:“衙门这次倒是麻利得很。”
白亦初只将自己打听来的话说给她听:“衙差大哥们说,陈通判如今在忙着修路,手里正是短缺银子,公孙大人晓得这几个掌柜的□□,气急了,只当下就判了他们去流放,家中财产充公,陈通判一听,知道他们几个往日打着那商会的旗子,没少在外骗大家的银子,手里有不少钱,所以见着马上就能得银子,连夜把这案子给了结。原本堵截我们的那几个贼人,今天也安排人送回十方州去。”
而如今那几个掌柜的妻儿老小怕是也知道当家的被抓了,这城里是待不下去,准备乡下去安家了。
反正就一个晚上的功夫,一切都解决了。
周梨觉得有些梦幻,昨晚她还想着回头将这几家的银子铺子都弄到手里呢!哪里晓得老天爷这么帮自己。
确切地说,是这公孙大人和陈通判,这次全靠他们,自己就躺赢了。
又觉得这公孙曜果然是个好官,只笑道:“回头我无论如何也要给他做个匾额送去。”
白亦初想了想那衙门里都挂不下了,“别了,送去也是蒙尘,何必浪费那钱。你倒不如去找阿平哥,这几个掌柜家的财产充了公,按照老规矩,又要挂出来了。”
周梨一听这话,顿时喜开颜笑,“该是了,你同我一起去,咱们上阿平哥家,顺道看看妞妞,把过年的压岁钱提前给她。”
白亦初自然是应
了,反正家里也没有他们俩的什么事情。
当下和元氏说了一声上街去,往杂货铺子里买了个喜庆的小锦袋子,装了两个小银果子,又给芹娘买了些零嘴,便一起上正方脸家里去。
正逢着中午正方脸回来吃午饭,把女儿抱在怀里,见他二人来了,尤为欢喜,只招呼着赶紧进门一回同用午饭。
周梨和白亦初也不客气,只将零嘴递给了正方脸的老娘,然后把提前准备好的压岁钱给妞妞,“腊月里我们家那边忙,怕是没得空过来了,你们正月又要回老家过年,这压岁钱咱提前给妞妞了。”
正方脸只忙道谢,一边围先喂着冒了小乳牙的女儿吃饭,一边与他二人说起城中今日发生的大事。
无非不过是那几个掌柜的事情,所以也不等周梨开口问,他反而先问起周梨来,“这马上要到年底了,他们几个手里的铺子,衙门总不会留到年后,过两日怕就要挂价出售了,两家古董铺子,一个老当铺,还有一家茶叶铺子,你们有什么想法没?”
周梨当然有想法,就是手里的银钱不够那么多。便道:“你帮我留意那茶叶铺子吧,当铺里规矩多又要懂行,我怕是短时间学不来。”而且茶叶铺子离自家不过是两条街罢了,闲时过去也方便。
正方脸闻言,有些可惜,“你们若手头宽裕,那当铺也一并弄手里才好,那铺子生意好,你不懂也不要紧,到时候照例雇几个人帮忙看着,你到时候只需要瞧账本就好了。”又看朝白亦初,“阿初你是个秀才郎君,那铺子里的死当多,有不少值钱的书画,这东西的价格最不好说,若是趁这个机会把铺子拿到手里,总是亏不了的。”
周梨十分心动,“那大概要多少银子?”要是上万两的生意,她可做不了。
正方脸认真算了一回,“这比不得茶叶铺子就一个干铺子,只要买房子的钱,那当铺里死当多,怕是得这个数了。”
周梨见着他那比划着的一个八,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液,“八万两?”那不如把她卖了吧。
白亦初想到了可能贵,但却没想到竟然会要这个数,一下也觉得自己和阿梨好生穷酸,现在他们攒来的钱,捏在手里的总共也就七八千两罢了。
正方脸却有些疑惑,“你们又没什么大花销,进账不断,那手里的钱哪里去了?少说也是攒了个几万两的吧?你们若真有心要,到时候想办法筹点,等把铺子弄到手里,到时候很快就能见现银。”
周梨叹气,“本来是有,可是你不知道我年初那会儿,同人合伙,银子都搭了进去,如今也还没音讯。”
这反而是正方脸急了,“几万两的生意,什么时候的事情我竟然没听你提过。”又担心周梨叫人骗了去,急得不行,“可是上衙门里问了,别叫人骗了去吧?”
周梨见他这一着急,连饭都没喂好孩子,只提醒着他,“你别急,是熟人,先顾着妞妞,你那勺子都要戳到她脸上去了。”小孩子不会说话,只摇着两只小手表示不满。
那头想是听到正方脸这一惊一乍的声音,在厨房里跟着婆婆帮忙的芹娘摇着轮椅出来了,一把将孩子接了过去,“我来吧。”然后到一头给妞妞喂饭,并不打扰他们三人说话。
而正方脸老娘那里,很快将饭菜端过来,周梨见了起身去帮忙,只叫白亦初和正方脸说。
正方脸一听是云众山他们,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周梨到底被骗没,只道:“他那人我也打了几个照面,看着不像是个奸诈之人。只是这都快要过年了仍旧没有音讯,又实在难说。”
饭桌上,他仍旧在纠结这个事情,反而是周梨和白亦初,早就过了那纠结的时期,如今更多的是担心云众山他们的安危。
因手里没钱,也只能想着把茶叶铺子拿到手里来的。
但叫正方脸一提,周梨对那当铺便有些念念不忘的,总觉得那些个死当里有没准能淘出什么好东西来。白亦初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甚至是起了去衙门里接那通缉令做赏金猎人的打算。
只不过眼下哪里来得及?那杜屏儿马上要出阁,而且又不知道那些通缉犯的下落。
他一时也是为了银钱的事情犯难起来,两个晚上都没睡好,叫过来串门的挈炆和小狮子看了,尤为担心他。
得知是为了银钱的事情发愁,也是有心无力。
转眼到了腊月,杜屏儿出阁的日子也到了,小韩大夫那边因没敢请家里人来,所以略显得寂寥,挈炆和小狮子过去帮他占人头。
白亦初这里却是因为杜仪不在,到时候要叫他做为弟弟,背着杜屏儿上花轿。
所以便留在了周家这头。
这酒席也亏得是周梨给承包了出去,但即便是如此,一家子还是忙得脚不沾地。
那杜屏儿上花轿走的时候,周秀珠和元氏都抹起眼泪来,周梨在一旁劝着,“就一条街的距离罢了,就权当她换个院子住,别难过了。”
周秀珠却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这叫作哭嫁。
这样杜屏儿嫁过去,才会和夫君和和睦睦。
周梨也不知是否有这个风俗一说,只听着外面吹吹打打的好生热闹,便和莫元夕若素一起追着出去看已经被抬走的花轿。
瞧见轿子转出了街角,她这才意识到杜屏儿好像真成了别家的人,往后就算再回来,也不会再这头留宿了。不禁叹了口气,朝莫元夕看过去,“往后你莫要嫁出去,招婿上门来吧。”
莫元夕正垫着脚尖往前头看那消失的接亲队伍,听得她的话回头白了一眼,“谁要嫁人了?我一个人乐得自在呢!”
若素矮了她俩一大截,自也插不上这话,只仰着头见她俩人打闹,又听着家里那边传来的客人热闹声,便催促着,“走了走了,回去了,家里还有客人呢!”
家里这边要招呼客人,也没得功夫去小韩大夫那头闹洞房了,为此周梨颇为遗憾。
等着夜深将客人一一送走,心身疲惫的她只倒头就睡,鞋子都是叫莫元夕进来给帮忙脱的。
第二天醒来,发现发鬓也拆了,外头厚重的衣裳也脱了,便打着哈欠问莫元夕,“昨晚迷迷糊糊的好像见你来我屋子里了,你给我脱的衣裳?”
莫元夕却只捂着嘴巴笑道:“我可没那好福气脱你衣裳,只得脱了个鞋子,公子就进来了,还叫我给打了水,与你擦了脸呢。”
若是往常姑娘家,怕是得了这话早羞红了脸颊,周梨却像是个没事人一般,“难怪是他,我就说嘛,若是你的话,必然温柔多了。”又埋怨白亦初给自己拆头发下手没轻重,自己头皮有些微疼。
莫元夕听了,只笑她不知好歹。
正说着,外头忽然传来香附急切的声音,“姑娘,姑娘!”
周梨还披头散发的,莫元夕从窗户里伸出头,替她答应,一面问着,“香附姐,怎么了?”
香附只指着前头铺子那边,激动地说着:“来了,云众山他们回来了!瞧那光景早上开了城门才进城来的,一个个风尘仆仆的,现在前面等着呢!”
周梨一听这话,一时精神起来,只忙去梳头洗漱,一面朝莫元夕说:“他们既是进城,怕是还没来得及进水米,你快些叫桂兰姐那头安排早饭,仅着他们先吃。”
莫元夕也不敢耽搁,忙出去了。
不过白亦初和柳小八那里,已经去对面抱了两坛子黄酒过来,又切了卤肉,盛了饭菜摆着。
云众山变得又黑又瘦,但看着是精神的,说昨晚一路紧赶慢赶,到底是没赶上,只得在城外蹲了一夜,进了城打发了个兄弟去城北那边报信,就直接来这周家这里了。
白亦初却只叫他先吃东西,别忙着说话。
等着这里吃得差不多,周梨也收拾好出来了,莫元夕煮了茶过来,一人拿了一盏,云众山匆匆吃了,然后从自己那贴身的衣裳里逃出一个竹筒,又从竹筒里拿出一张写得歪歪扭扭的纸张递给周梨和白亦初瞧,“我们按照原来的计划,本来顺顺利利的,没想到去了东海,去那小岛上收珠子的时候,遇着一伙海盗。”这小纸条,就是他们自己写的账单,如今要一笔一笔算给周梨。
他们一路上都顺顺利利的
,当下也是听闻东海一带安宁,所以放心大胆地将银钱都揣着,上小岛去收珠子。
不曾想这人倒霉起来的时候,喝水都塞牙缝,不但是钱财全部被劫走,他们也都成了阶下囚。
云众山说着,想起当时的严峻,仍旧是心有余悸,“人和钱都在那伙海盗手里,我那会儿可谓是万念俱灰,既是负了你的一片心意,又赔了兄弟们的性命,只想着一头扎进那海里死了作罢。”
当然,他也不是那种英雄气短之人,很快就振作起来。那一伙海盗看他们会耍几招,又是年轻有力气的,便没要他们的性命,给下了药后,就叫他们在船上打杂。
也是在那船上忍气吞声三四个月,才得了机会,和沿海那衙门里的海兵们里应外合,将那一伙海盗给杀了个干净,方拿回了自己的银钱。
然后才继续收珠子,一路做着生意回来,赶着这年前进了城。
那海上的事他说得轻巧,但只怕那段日子是难熬的了,周梨听了也是紧张一回,又急忙问他,“那你们中毒的事情可是解决了?”
“解决了,抓了他们后,就得了解药,不然我们现在哪里能回得来。”说着,只又从那竹筒里掏出一大叠银票来递给周梨。
周梨还没来得及打开瞧,便辨认了出来,是面额一千的,一时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将那银票接了过去,“这是多少?”
说起这个银钱,云众山那脸上又恢复了原来的自信,“除去所有花费和我们的兄弟的分红,这些便是你的,连带着你当初的本钱,总共有七万多。”
又滔滔不绝地说,这生意虽是难做,也处处充满了性命之忧,但钱是真的好赚,尤其是他们从东海那头,除了珠子之外,弄了不少海货,拿到这内陆来卖,价格是高得出奇。
这一次他们还打算修整个把月,便要继续去那东海,搞海货卖了,也不再去什么江南。
然后问周梨,“要不要继续一起?”
周梨这会儿只觉得瞌睡来就遇到枕头,她和白亦初为了弄钱买当铺的事情发愁,没想到云众山就这个时候归来了。
还把这钱都给解决了。
但是听他问自己是否还要继续做这生意,有些吃惊。“你们当下也不缺本钱了。”却还想着让自己入股分钱。
云众山却是一脸的愧疚,“这将近一年里,我们在外虽是不好过,可是阿梨妹子你把这钱都给了我们,却是一点音讯也没有,怕也难熬。我们如今手里虽是有了些钱,可也全是仰仗着你才有的,当下有赚钱的机会,自然是要喊你一道,不然算什么人了。”
但周梨却不好再继续分这样多的红利了。
云众山趁机提议着,弄个小商行出来,以后就专门走东海这条线,做海货生意。
这生意他们要找个人在本地专门负责,认识的人虽多,但旁的他是真信不过,唯独周梨和白亦初这里,才能放心。
周梨看了白亦初一眼,见他点头也觉得可行,当下也是做了决定。
她每次做什么生意,好像从来都没有要考虑几日。这次也一样,和云众山要做这卖海货的商行,也是一顿饭的功夫不到就敲定了计划,写好了契约。
到时候她管这边出货,云众山那边则负责将东海的上等海货都给送过来。
等着一切落实,已是中午,云众山他们把找铺子的事情交托给了周梨,这里留了银钱,也回去休息了。
周梨拿着那一叠厚厚的银票,只觉得世界那般美好,捧着那银票舍不得撒手,又和白亦初说:“咱直接去找阿平哥,如今茶叶铺子要,当铺也要,还要叫他帮忙找一个带着大仓库的好铺子。”
正方脸是断然没有想到,周梨早前才哭穷,还叫自己一起跟着担心云众山他们,没想到这转头云众山他们就来了。
还带了这么多钱回来。
当下都觉得周梨这运气实在好,每次瞌睡来了枕头就到手里。
便给她上心这铺子的事情。
也是在过年回老家之前,把周梨想要的当铺和那茶叶铺子都给弄了手里来,还给挑了一处带着大仓库院子的铺面,那里四通八达,离河边也还近。
只是办完了这些,周梨手里是一分多余的银子都没了,幸好家里还能靠这卤菜铺子里吃饭。
还管她姐周秀珠说里借了二十多两,才将这个年给过了去。
等过完年,客栈那头立马能拿钱,把周秀珠的二十两还了,便开始张罗起茶叶铺子来。
但这个时候手里也是无人可用,终是将那宋晚亭给安排到了当铺里去。
当铺的事,她是外行人,自己又没那许多时间去学,如今里头也全都是死当,便叫宋晚亭去一一清点过目,留他和雇来的老掌柜一起管着。
自己就只带了莫元夕,一起经营着茶叶铺子。
她也是做了几年的生意,这城中的各家商行也算是熟络,茶叶铺子的生意也没遇着什么阻拦,很快就上了正轨。
但这个铺子虽是不亏本,可也是中规中矩,毕竟这城里的茶叶市场,已经到了一定的饱和度,周梨琢磨着今年能把投下去的钱赚回来就算是好的了。
倒是当铺那边,虽然投进去自己全部的身家,但最起码那些死当是现成货物,只要肯出手,就是能回银子的。
所以没有什么可担心。
转眼到了那二月初,杜屏儿和小韩大夫过来商量着,要回八普县去给她爹娘姐姐迁坟的事宜。
启程的日子都订下了,没料想杜屏儿这个时候忽然有了身孕。
此事只能暂缓。
元氏想着自己如今清闲,又挂念乡里,便提议她去帮杜屏儿走这一趟,顺便好好给周梨她爹娘的坟茔打理一回。
她将月桂一起带了回去,家里人手不够,便让柳小八将他婶子黄娘子给请过来帮一阵子。
黄娘子眼见着人高马大的柳小八,只托周梨帮忙给他找个合适的姑娘家,只道:“我如今唯一的念想,就是眼看着他娶妻生子,这样我往后到了底下,也好面见柳家的祖宗们。你常在外走动,哪家有好姑娘你是有数的,也不要那样貌多好,只要勤快实诚就行。”
柳小八比白亦初大,但今年也不过一十八罢了。周梨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呢,哪里就要成婚当家。
可是看着黄娘子那殷切的目光,也是没法子拒绝,“我得空了仔细寻一寻。”
回头只和柳小八说起此事,“你婶子叫我帮你相个媳妇,你如何想的?”
没想到如今胖了许多的柳小八却是羞怯一笑,“她的话,你不必做真。”
周梨见他笑得那般模样,隐隐觉得不对劲,“你莫不是自己相看好了?”
柳小八叫周梨一语道破,吓得连忙矢口否认,“没有的事情。”但目光却朝着街上去瞧。
周梨一下就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见是卖花的巧儿站在那里。
当下的时节,巧儿卖的是辛夷,紫色的花将她那花儿一般的脸衬得有几分风流姿态,早上厨房里的金桂兰还买了一束回来焯水炒了吃。
再过一阵子,巧儿又要卖起栀子了。
她想着,一面问柳小八:“你相中了巧儿?”
柳小八忙收回目光,垂着头含含糊糊地说着:“人家哪里瞧得上我。”
“怎还妄自菲薄起来了?你识字,这城中又有自己的房子,哪里配不上她了。”倒是这
巧儿,家中弟弟妹妹一大串,还有个多病卧床的爹娘。早前便听媒人提过,巧儿家里的意思,往后这女婿要多帮村家里。
不是周梨看不起人,是她作为柳小八的朋友,可不希望柳小八将来辛苦摊上这样一大个负担。
这种助人为乐的事情,换作别人吧。
因此便道:“比她好的姑娘你都配得上,你若是有心成婚,我便找人帮你四处多打听多打听,不要总只瞧着一个,多看看也好晓得和自己过日子的要什么样的人。”
柳小八却是那心里好似已经认定了巧儿一般,尤其是他此刻抬头看去,又见巧儿冲他笑了一回,那心里就更像是下定了决心,“阿梨,你若真有心,就帮我去问她吧,我只想同她一处过日子。”
“死心眼。”周梨听他这样说,忍不住骂了他一句,“你是想和她一起是过日子,她家却想你和同家一家子过日子。”
柳小八钟意卖花的巧儿,自然是会想方设法打听巧儿家中的境况,听得周梨的话,也是明白什么意思。但他如今一根筋就认定了巧儿,“那我作为男人,多承担一些也是应该的。”
更何况他想,既然成了亲,巧儿的家人就是自己的家人。从小就自己和祖父一起住,叔叔他们虽是逢年过节会回来,但大部份时候家里都冷冷清清的。
他也喜欢人多热闹,就像是周梨家这里一般,多好啊。
周梨得了这话,一时觉得柳小八莫不是个恋爱脑吧?不免是忧心忡忡,下午些就同黄娘子说:“不必我去问了,他自己瞧中了街上卖花的巧儿姑娘。”
“那是个什么人?家里父母如何?若是为人好,他喜欢,便给他说去。”黄娘子显然不晓得巧儿姑娘,说罢便想要到前头去瞧一瞧巧儿是个什么样子。
却让金桂兰给喊住了,“不必去瞧了,这十几岁的姑娘家,哪里有不水灵的。只不过你们也不必去瞧她,只要瞧我就能看到她往后要过什么日子。”
金桂兰当初卖了死契给周梨,但是每个月的月钱有一半却要留给她老娘过日子。
她不是没有旁的兄弟姐妹,实在是家中她年纪最大,早早嫁了人,连带着丈夫一起辛苦一起养家。
后来丈夫受不了,便将她给休了去。
娘家人反而怪她留不住男人。弟弟妹妹们大了,逐渐安家,却没有人管老娘,只扔给她一个人。
她是实在狠不下那心,但这许多年来,也叫老母亲伤透了心,方咬牙将自个儿卖了。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要拿钱给她老娘过日子。
金桂兰每逢说起家中的事情,都说怨自己命苦,又狠不下心,若是但凡能狠下心,哪里能把日子过成这样了?
黄娘子也时常来周梨家,自然晓得这金桂兰的过往。此刻一听她这话,心里顿时慌了神,急急地朝周梨看过去,“我有手有脚,自己能干活,便是往后街头去讨饭也好,却不能叫小八过那般的苦日子。”
又急得在原地团团转,“那巧儿姑娘若有阿梨你这十分之一的本事,她就是要将整个娘家养起来,我也是没二话的,可人多大的本事就端多大的碗。”那巧儿姑娘只在街上卖花,能赚几个钱来?
往后她家里的担子,不都要落在柳小八的身上么?
她一急,脸上那几道疤痕就越发的狰狞起来,但那一双温柔的眼睛里噙着一层水光,一面往前头去,“这个死孩子,才过了两年好日子,就要朝那火坑里跳,我今儿若是不拦了他,哪里对得起他地下的父母啊!”
周梨能理解黄娘子着急,她本就疼爱这柳小八,眼下慌了神是正常反应。但是见她就这样去找柳小八,晓得是行不通的。
柳小八虽也是懂事明理,可这人恋爱起来,那脑壳就是浆糊一样,只怕你越是劝,他越是要反其道而行之。
于是连忙追上去,硬生生将急昏了头的黄娘子给拽住了,“婶子你莫要急,这个事情不是还没定吗。”
然后喊着跟来的金桂兰,一起将人给拽到后头去,宽慰着她,“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呢!他想娶,人家未必愿意将巧儿嫁给他。”
金桂兰也在一旁附和道:“是了,那姑娘生得也是有几分颜色的,没准她老爹妈还有别的打算呢!要不然怎都留到十六岁了没许人家?”
黄娘子听得她二人的话,好歹是被劝着了。
莫元夕从那茶叶铺子里回来,见她二人围在黄娘子旁边,又想起进来之时,看到柳小八和那巧儿姑娘在说话,便猜想到了一二。
只将周梨拉到一头,“是为了巧儿姑娘和小八的事情么?”
周梨有些诧异,“你如何晓得?”
“我如何晓得?他俩在柜台上说话呢!”莫元夕说着,朝前头努了努嘴。
周梨一听,又见黄娘子那边还在为这事儿唉声叹气的,一时有些烦躁,“我姐也真是的,整日在隔壁看着,也不晓得提个一二。”
“这会儿埋怨哪个都没用,照着我说,真怕小八摊上巧儿他们家,倒不如使些手段找个富商来将她哄了去。你看她也是个眉眼风流姿态的,每日在这街上瞧东看西,就指望挑选个好儿郎,早前还不小心撞了公子两次呢!见着公子不理会,这才退而求其次,转头盯上了小八。”
周梨知道外头肖想白亦初的人不少,他如今显露头角,不但相貌仪表出众,更是有些才华在身上,现在又是秀才郎。
却不知道,连卖花的巧儿也有这心思。
“几时的事情,我竟然不晓得。”
莫元夕见她眉眼间有几分着急神态,只笑着:“你倒不必担忧公子,他那一颗心都在你身上,不然你以为夫人怎么能放心回乡下去。”
周梨赞同地点了点头,她其实也不大分清楚自己和白亦初之间是那斩不断的亲情还是其他的特殊情感,但最起码就现在而言,他们俩的感情是最坚不可破的。
当然将来的事情她也没有办法保证,也许白亦初也会遇到一个叫他怦然心动的姑娘。
但那也不要紧,他们之间还有亲情,而且自己还有钱……
所以应当不是什么要紧事情,自己也会祝福他的吧?
不过周梨不大喜欢去想这些个事情,总觉得叫她心里多少是有些烦躁的。只把这些思绪都抽回来,重新回到柳小八和巧儿的身上。
一面细想起莫元夕说的那法子,“若她真有心攀富贵,倒是简单,就怕这事儿瞒不住,倒叫小八晓得了,心里怨恨我。”她不愿意为了这样的事情,叫柳小八记恨。
而且这感情的事情,旁人还真不好朝着当事人指指点点。
最后也只叹了口气,“我回头与他好好说一说,若他执意要娶巧儿,那也就只能由着他去。”
莫元夕作为一个旁观者,倒是看得清楚,“他看人眼睛都拉丝了,我怕你的话,现下也是听不进去的。”
又想着左右劝了是没用的,何必去做那坏人,倒不如将心思放在别处,多赚些银子呢!
一面与周梨说起云众山他们又要启程的事情。
两人提起生意,自然而然就将柳小八这事儿带过去了。
不想傍晚的时候,黄娘子到底是没沉住气,见着柜台那边没什么生意了,便去和柳小八说这事儿。
柳小八是孝顺的,也愿意听黄娘子的话,但唯独这一件,他如何也不顺黄娘子的意思。
周梨听着他俩在那里闹,方急忙赶过去,只见她姐周秀珠已经再劝。
不过效果并不明显。
柳小八却觉得黄娘子阻拦自己和巧儿在一起,是因担心自己往后不给她养老,如今见周梨来了,只道:“阿梨你这里做个见证,我柳小八便是往后怎样,也不会不管我婶子,必然会给颐养天年,不然就天打雷劈。”
他以为发誓的话说出口,就能安黄娘子的心了。
可黄娘子从一开始就不是担心这个问题。
她是真心疼柳小八,怕柳小八以后过苦日子。
所以这事儿没能像是柳小八所预想的那样结束,反而是把黄娘子气得夺门跑出去。
柳小八要去追,又想她这会儿还气恼着自己,怕是自己
去了也不理会自个儿,也就没追去。
周秀珠不放心,只喊了金桂兰来,跟着追出去,说追上了把人直接送家里去。
然后又说了柳小八一顿。
回头见周梨一言不发,只觉得奇妙,“阿梨,你倒是也说他两句。”
周梨看了柳小八一眼,“我说了,他现在也未必听得进去。”然后看朝柳小八,“你愿意听我的话?”
柳小八一脸的委屈,“巧儿姑娘哪里不好,就叫你们这样不待见她?”
“她没有哪里不好,只是你俩不合适罢了。”周梨叹了一声,只觉得吵闹这事儿真耗人心神,自己虽然没参与,只在一旁瞧着,也觉得累。“你仔细想想,左右是你一辈子的事情。不过你要晓得,我们也不是见不得巧儿姑娘,只不过是因和你亲近,这考虑起问题来,自然是要以你的利益为首要,方觉得她和你不般配。”
周梨心平气和,柳小八便是觉得她这话不大中听,却也不能奈何,只叹了口气,“我晓得,你们是为了我好,可是我眼下就认定了她,为了她愿意吃什么苦头都是值得的。”
又不知忽然想起了什么,抬眼看朝周梨,“阿初能为了你做赘婿,这样的委屈他都愿意受,却没有人说他或是你的一分不是,我不过是想叫巧儿过得好些,你们便说起巧儿的不是来。”
周梨听到他这番话,就晓得这人果然是还要多读书,不然想问题怎么能这样狭隘?
白亦初做赘婿名声上是委屈了,可他自己有那本事为自己挣来名声,如今大家只晓得他是秀才郎君,哪个会提他是周家的赘婿了?
而没人说自己,那也是因自己没闲吃饭,还能赚钱让一家子衣食无忧啊。自己也没要白亦初来养家吃苦,反而能叫他能无后顾之忧安心上学。
所以即便是同一件事情,但如何定论好坏,也要取决于当事人的能力啊!
若自己摆烂认命,如今还在乡下种地,也没叫白亦初上学读书,那必然人人看着自己和白亦初,定然要指指点点,说白亦初倒霉,好好的一个体面儿郎,叫自己这个村姑毁了一辈子。
自己家里还有和离带娃的姐姐,和一个没有生养的继母。
好大一个烂摊子,全都在白亦初身上呢!
可现在自己解决了全家人的衣食住行,甚至能雇了长工来家里,谁还会觉得自己和家里的女眷是累赘呢?
他们这会儿只会夸白亦初和自己命都好。
她看了柳小八一眼,没在说什么,只将目光收回,“罢了,我们也只是朋友,你的婚姻大事,便是你婶子都不能替你做主,我们又能说什么。”然后便懒洋洋地进去了。
柳小八自知自己这话是将周梨惹生气了,但眼下也是一肚子的委屈,只闷头闷脑地坐在柜台上。
周秀珠见此景,叹了口气,也不想多管了。
反正柳小八又不是自己的亲弟弟,操那心做什么?最后还把人得罪了去。
也只回了自己的小铺子里继续做绣活。
而周梨和柳小八的话,莫元夕在后头也听了七八,见她沉着脸回来,便晓得心中有气,只上前劝着,“你又何必同他生气,你都说了他如今脑子里全是浆糊,听不进去话的。”
不过莫元夕虽这样讲,也说了柳小八的几句不是。
回头见若素和安之都看着自己,便晓得他姐弟二人肯定是对自己背后说人坏话的举动不满。
于是只蹲下身却捏安之的脸,“你俩可要记住了,当你们选择要做一件事情或者相信一个人的时候,若周边的人全都反对,那肯定错不了,这件事情和这个人必然不会给你带来好处。”
若素大了,一下就明白,“我晓得,就像是小八叔和巧儿姑娘,大家都反对,肯定是和巧儿姑娘在一起对他没好处。”于是回头朝安之叮嘱:“你往后可不能像是小八叔一样,为了一个女人和家里吵闹。”
“我才不要女人,我只要吃糖。”安之可不懂这些,家里已经这么多女人了,他还要什么女人?他只要糖。
坐在一旁生闷气的周梨听得这话,不禁笑出声来,“可不要再多吃,仔细你的牙。”
周梨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对家里的影响不仅仅于此,她只是打定主意不管这个事情了,任由黄娘子在那头劝。
自己一心都在自己的铺子里。
得了空去武庚书院和白亦初吃顿午饭,说了一回这件事情。
白亦初听了,沉默了片刻,像是才将那个巧儿这号人给回忆起,然后下了定论,“他这个人真是没吃过什么苦头,叫他撞一撞南墙,他才晓得锅儿是铁做的,不必去管他了。”
周梨夹了一筷子春笋,“我才懒得去操心。不过他若真能像是他自己所说的那般,把巧儿家的担子挑起来,我倒是敬佩他一回,可他自己也不是个特别能吃苦受累的,如今为了一腔热忱非得要和巧儿在一处,往后那日子过得鸡飞狗跳的,有的折腾了。”
又觉得这事儿有些糟心,“罢了,不提他。有少凌的信来么?”
白亦初正要同周梨说这事儿呢!“听他的意思,是一时半会也不会打,整日也是在军队里混日子,打算寻个机会回来,又或许去四处游历。不过那李司夜倒是升了官,听少凌说,很是得那霍将军的喜欢,竟然有意把女儿许给他。”
周梨想不起霍将军的女儿是哪一号人物,反正她的梦里没出现过,而李司夜往后要娶的,也是上京第一才女。
这时候听白亦初说:“这人太玄乎了,即便没有打仗,我也没去战场上,可他还是照例能往上爬,就好像是老天爷注定了的,不管其他的事情或是人怎么变化,他的命运都依旧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周梨想说,这种人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子了。那气运可是没得说,若不是怕他害白亦初,自己都想往他身边凑,沾一沾这好气运呢!
一面也告诫着:“正是他这样奇怪,咱们才要避着一些,你也不要大意,别想着如今和他走了不一样的路,就不会遇着,便掉以轻心。”心想顾少凌也赶紧想办法离开军营些,不然自己总是担心他那里。
白亦初其实已经在想,怎么将这李司夜弄死在军营里,那人一直在,总叫他心里不安。
但这话他没同周梨说,只因自己今年要备考乡试,更是要多多努力,不能常常回家,眼下柳小八又一根筋要和那个巧儿在一处,有些不放心周梨,怕她这性子急,跑去插手这事儿。
只能再三叮嘱周梨:“小八的事情,不要管了。”
周梨自是应了。
和香附回到家,却见有喜帖送上门来,打开一瞧竟然是安先生家里送来的,有些惊讶,“安姑娘到底是要同她这远房表哥成婚了。”
安家那边,去年就住了个远房侄儿,已经是秀才,但是家中清贫,无力供他读书了,安先生有意扶持,便叫他在家中住下。
又因自己时常给人批卷子,有时候还忙不过了。那远房侄儿也是有些学问,觉得留下来还能帮衬一二。
为此便将院子一头的书房收拾出来,在里面摆了一张铺,那侄儿黄石祥晚上就歇在里头,白天则在外面的书房读书。
香附比周梨还要震惊,“上次我过去的时候,安夫人还同我说,这黄秀才是有野心的,舍不得把女儿嫁给他,怕以后发达了,对安姑娘不好。”所以香附就不明白了,既然安夫人都晓得,怎么这桩婚事还成了?
不过她们都是外人,只管去喝喜酒,哪里管得了人家的事情?说了一回,也只好作罢,就盼着那黄石祥是个有良心的,将来真高中出息,别忘了是安先生一家对他的恩德。
无奈这高中后抛弃糟糠的太多,香附一直觉得安娇娇往后怕是过得艰难。
与周梨感慨了好几次。
只不过周梨实在是无心去替安娇娇操心了,当日柳小八和他婶子因巧儿的事情闹开后,果然是打算一头走到黑。
今儿下午关门回去的时候,来同周梨请假。
周梨问他何事?
他只愤愤答着:“我婶子不乐意,我只能自己去筹备这婚事,明日要请媒人,
我一辈子也就成婚这么一次,也不想马虎,怕是要忙好一阵子,管你这里先请假半个月,你让香附姐多劳累些,等我忙完了就回来。”
又说要请周梨和喜酒。
周梨没想到这事儿反而比预想的要提前了,也是没说什么,“那你且去吧,仔细些。”
接下来便也没看到巧儿来卖花了,倒是黄娘子过来一回,和香附在柜台说了许多话,还去厨房和金桂兰一起给做了一顿晚饭。
周梨留她吃了再走,她那满是刀疤的脸上,笑容依旧温和,“不了,小八那里在忙他自己的婚事,我终究不是他的亲娘,好多事情也不方便插手,如今就只能在家里给他做一顿饭了。”
然后便别了去。
周梨也没多想,直至过了好几日,柳小八的邻里上门来买卤菜,和香附说巧儿一家如今都从城北搬了过来,老小都挤在那院子里,孩子又多,总是打打闹闹的,大人也不管,吵得人头疼,也不知几时才搬走,还是打算就这样住下了。
香附听得这话,是立马就要转达给周梨的。
那房子是周梨托付正方脸帮忙找的,有多大周梨心里是有数的,哪里能住得下这许多人,只怕是要好几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了。
但她又不好说柳小八,如今巧儿要和柳小八成婚了,才算一家人呢!
也只能盼着,那巧儿一家子只能暂住,也许过了这婚事就搬回去了。
不想屏儿却上门来找她。
屏儿如今还未稳胎,三月不到呢!她只叫一个小药童扶着上门来,周梨担心不已,“你怎么过来了?街上那么多人,若是挤着你怎好?”只赶紧叫她进屋子里坐下,生怕这三月带着几分凉意的风吹着她。
又打发小药童吃糕点。
只不过小药童年纪小,坐不住,吃了几块就去和安之在院中一起玩耍。
周梨从厨房里拿了金桂兰蹲的鸡汤,递给杜屏儿,一面问她:“可折腾人?我记得当时芹娘姐那会儿,吃什么吐什么。”
杜屏儿摇着头,喝了两口,似这些日子小韩大夫总给她变着花样喝汤,已经喝腻了,“我想吃些清淡的。”
周梨这里马上叫金桂兰帮忙做,才与杜屏儿说话。
杜屏儿却问她,“小八是怎么回事?昨儿来找相公,我们还以为是你们这里出了什么事情,急急忙忙叫相公去,却是他家里。”但是诊治的却是一对陌生男女。
而且那家里全是孩子,乱糟糟的,也不见黄娘子的身影。
昨晚杜屏儿便要来的,却因太晚了。今早起来,又因昨晚没睡好,头有些晕,就拖到了现在。
周梨本还想着,黄娘子喜好清净,那般孩子该如何熬?她那头疼的老毛病必然一直犯。起先还以为柳小八请小韩大夫过去是给黄娘子瞧头疼的老毛病,却没想到没见着黄娘子,那就是给巧儿她爹娘诊治了。
只是却也奇了,“莫不是当时出去了?”
杜屏儿摇着头,“这倒是不知道,我只是这些日子在家中,也不晓得小八家里怎平白无故多了这许多人,特意来问的。”只不过也没见他在柜台上。
周梨这才将柳小八和卖花的巧儿看对眼的事情说了。
杜屏儿一听,一时急了起来,“这怎要得?那巧儿不是个会过日子的人,从我到绣铺里去,就时常看着她在街对面,有时候觉得她不是卖花,是在卖人。”
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好听,怕周梨误会了自己是那种背后嚼舌根的人。
只忙解释道:“我没有要骂她的意思,可她的确不老实,举止轻浮得很。我几次见着她朝那些体面的年轻男人身上撞,人家好心的扶她起来,她就那般矫揉造作的样子,虽不晓得说了什么,但看她当时两颊红云,怕说的不是什么正经话。”
周梨见她着急,忙笑道:“我信你,元夕说她还往阿初身上撞了两回呢!”
于是杜屏儿更着急了,“既然你们都晓得她是这般人,为何还不拦着小八?”
周梨叹气,“哪里拦得住?你如今说不见了黄娘子,怕是正为了这事儿叫他气走了。”又想着她一个女人家在外头,又没来这边,终究不放心,只让香附去打听。
却才晓得,那日黄娘子来他们这边,竟然是来告辞的,听说跟着一队行商,回了八普县去。
算着日子,这会儿该是到了。
周梨想,多半是叫柳小八气着,心死了才回桐树村的。
杜屏儿晓得了这些,见着黄娘子都被气走了,只觉得柳小八糊涂不懂事,难得这样一个真心待他的长辈,他自己不珍惜,反而将那巧儿一家接了家里来,弄得乌烟瘴气的。
也是为他气了一回。
反而要叫周梨来劝慰她,“不恼了,说到底也不是自家人,好些话是没有法子说的。不过这样也好,他非要将好好的日子过得稀碎,随了他去。你可要顾着自己的肚子。”
想着小韩大夫虽是个大夫,能照顾人,但他那医馆里也忙得很,便想着等过一阵子杜屏儿月份大了搬过来。因此与杜屏儿说着:“他是个忙人,你过一阵子出进不方便,到我们这边来,我虽是什么都不懂,但还有香附姐她们。”
杜屏儿是有些心动的,但总觉得自己是嫁出去的女儿,哪里有会娘家待产的道理?只谢绝了周梨的好意。
周梨也没有勉强她,只是不放心那小药童,和香附亲自将杜屏儿送回去。
过了几日,去安家那头吃酒,只见着那黄石祥这个新郎官一直都拉着一张脸,好似谁强迫了他一般。
周梨十分看不过,只觉得他实在不愿意,觉得娶了安娇娇委屈了他,拒绝就是了,从安家搬出去。
偏要答应,答应了又要摆着一张马脸。这就是典型的吃着娘奶骂着娘。
也亏得安娇娇看不见,不然那心里多烦躁。
于是她也不想在席面多待,只去了新房里看安娇娇。
安娇娇这婚事有些急促,周梨收到了喜帖才晓得她要成婚,也没来给添妆,今儿才算是给补上,拿了一对素雅的玉兰花簪子给她。
安娇娇道了谢,只坐在铺满了枣子的床沿上与她说话,说着说着,她嘴角的笑容逐渐淡了下去,“我表哥今日,必然不高兴吧。”
周梨不知该怎样回答她。
只是这沉默,也间接地认同了安娇娇的话。
安娇娇苦笑着,“都怨我了,要是没有瞎了这双眼睛,哪里能便宜了他,他却觉得委屈了自个儿。我也不知我爹到底怎么相中了他,唉!”
周梨也想知道安先生到底相中了黄石祥哪里?安娇娇虽是眼睛看不见,但生活能自理,除了不能绣花,针线活她也是能做的,又有爹娘帮衬,干嘛要找这黄石祥?
莫非安先生图他这秀才身份?可他这般人,往日真有了出息,可不见得能记安家的恩情!说不定会第一时间将安娇娇给甩了去。
但这种没发生的事情,周梨如何敢说出来?没准那黄石祥往后和安娇娇日常相处中,真喜欢上了
她,改了心呢!
所以也不好太早下定论。
只是说了些话安慰她。
却也不晓得安娇娇到底听去了多少。
这段日子,周梨都觉得心里十分不顺畅,前后经历了两桩亲事,没有一个是和和美美的。
柳小八那事情果然解决得快,他仿佛是怕再拖下去,谁又会站出来阻止他一般,匆匆忙忙就和巧儿成了婚。
成婚后果然是红光满面,来铺子里便给大家喜糖吃。
这边众人虽是不喜欢巧儿,但人都成婚了,还能如何?只能是祝福了。
周梨观了几日,见他日日都高高兴兴的,不禁开始反思起来,莫不是他们看走了眼,人家两个夫妻真心相爱,什么都苦都能化成甜的?
为此和莫元夕说,“这样看来,倒是我狭隘了,早晓得这样,当初便不说那些话。”还白白气闷了一回。
莫元夕几乎将茶叶铺子的事都抓在手里,她可不满于现状,还想要铺子多赚钱,而不是今年能将本钱赚回来那么简单。
这两日里,还胆大地跑去了城北那边的青楼里推销茶叶。
想都是因为女人,人家竟然和她做成了两桩生意,如今正是神采飞扬。
听到周梨还在为这些个事儿发愁,只抬起头看她,“我觉得,你这一阵子果然是太闲了些,云记那边你自个儿去瞧吧,叫你忙起来,也省得你每日想这些闲事。”
周梨赞同地点了点头,“最近的确是闲。”下午果然就喊了香附,两人一起去河边不远处的街上。
这边的商行已经挂了匾额,云记海货。只不过货还要等一两个月才能到,而且基本都是些干货,因此她找了木匠在里头打了不少柜台。
只是可惜没有玻璃了,不然再有玻璃封面,这样又能叫大家看清楚货物,又能阻挡灰尘。
眼下也快要完工了,两个木匠见她过来,只停下手里的活儿打招呼。
周梨回了礼,看了一圈,觉得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只不过想着后院除了仓库,还有不少房屋,里头基本都还空着,到时候云众山他们回来,可直接住在这里,便和两个木匠问:“你们做完了这些柜子,可还有旁的活?”
两木匠摇着头,“早前倒是订了一家,只不过他们如今有事情,要延到秋后才要我们。”
“那正好,你们也莫要去别处了,这里的柜子做好了,后面那屋子里头,给我打几张床铺出来,在有些简单的桌椅柜子洗脸架,木材这里,有什么短缺的,只去我家里说一声,我让人直接运过来。”这可比去买要好多了,而且自己买的木材,又牢固,好过市场上人家上了漆的,没准里头都是些陈旧的木头呢!
自己又不懂行,容易上当得很。
那俩木匠一听,这是个大单子,忙问她:“小周掌柜可是什么时候要,若是赶工期的话,我们再喊几个人来。”他们一个村子里过半都是这手艺,如今活儿不好找,大家都闲赋着呢!
周梨琢磨着,云众山他们快的一个多月能回来,慢的话两个月,到时候做完了还要上漆置放几日。
最好是能叫他们回来就能在这边落脚休息,便道:“若能再叫人来,自然是好,你们做得好了,我回头还有活儿派给你们。”她当初从钟家手里买来的那酒楼,虽是租了出去,但只要不是人为的地方损坏,都要自己这个主人家去修葺。
前几天那酒楼里的掌柜才打发了跑堂的来家里说,雨季前要将东北角那屋子修葺一回。
怕到时候漏水。
两人一听,还有旁的活儿,自然是想赶紧把这里做完,再去接下一单。
当下也是高高兴兴答应,只说今儿回去便叫人去村里通知人。
周梨才晓得他们一个村子过半的人会这手艺活儿,那若是都来了,倒是很快便能将家具都打出来。
左右也不要什么雕花绣朵,只需要简约大方,这样速度快得很。
因此隔日便去了那木材坊里,订下了不少木头,只让人直接往云记那里送去。
果然她这一忙,也就没闲工夫去想柳小八的新婚日常了。
过了好些天,一日走在街上,遇着从前一个常在他们那条街逗留的小乞丐,只同他打招呼,“怎好一阵子没瞧见你去我家那里了。”以往晚上剩下的卤肉边角料,自己都是送他们带回去灶神庙给老乞丐们吃的。
小乞丐听她问,无奈叹气,“如今你们挣钱难,我们要饭的也难,从前还能从你家铺子里得些卤肉解解馋,如今你们那里没了,我哪里还敢在街上浪费时间,只到处走一走,看着谁家剩点什么,回头还带回去给我干爹他们吃。”
周梨听了这话,却是觉得奇怪,只回头看朝香附,“铺子里如今生意这样好?边角料都有人要?”像是那些猪眼睛周边的肉,人家都不愿意要,有的时候,猪尾巴还要剩下几根呢!
香附摇着头,“我整日同你在外,如何晓得?不过前提不是才听元夕那里算铺子里的账目,不都和从前差不多么。”可见生意也是一成不变的。
周梨还想问那这些个剩余的卤肉卤菜哪里去了?反正晚上也没上桌子,忽然想起柳小八家里一大堆嘴,心里就有了数。“我晓得了。”
只拿了几个铜板塞给小乞丐,“拿去买两个饼子吃,明儿还快天黑的时候,你来拿,我给你留着,也喊你老爹们保重身体,回头我没准还有事情要找他们办呢!”
周梨可不敢小看这些乞丐,这满城什么消息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那三教九流打听不到的,他们也能打听到。
自己这生意能做起来,有一部分缘由还是从他们口中探听了消息,避开了许多坑坑,不然家里这生意哪里可能就这样顺利?
周梨是记情义的,人家愿意把消息给她,她也乐得给些好处。
小乞丐接了钱去,朝她道谢,“好嘞,那小周掌柜我先走了。”
周梨同他挥手,见那瘦小的影子消失在人群里了,这才道:“回家去吧。”
香附还没反应过来店里的那些卤菜去了哪里,忙跟在她后头:“别是家里着了偷子吧?还是近来那卤锅太深,里头还有菜没捞出来,熔了?”对一定是熔了,锅儿一整天都架在那灶火上熬呢!
周梨听她在后面絮絮叨叨的,“你今儿看着,不就晓得去向了么?”
香附得了这话,果然也不去后堂了,就在这铺子里守着,只见着天还没黑,柳小八就要关门走。
她见着还有不少卤菜,便道:“你新婚忙着回家是正常的,你且去,我再守一守,还能再卖几个钱呢!”
不想柳小八只娴熟地拿了油纸将那剩下的卤菜和卤肉都打包起来,“这些都是边角了,旁人挑剩下的,哪个还要,关了吧。”
香附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柳小八就是这个贼。她忽然有些火气大,一把将那两大包卤菜卤肉夺过来手里,“没人要,你拿去作甚?”
柳小八皱着眉头,只觉得香附奇怪得很,“你管我?阿梨他们都没说,哪里轮到你一个长工来讲?更何况不值钱的边角,我不拿回去,也是要扔给乞丐们的,正巧我家里人口多,拿回去怎么了。”
说罢,又从香附手里一把抢了过来。
香附被他气得喘着粗气,一双眼睛里满是怒火,“你,你我便是说不得你,主人家的东西你也随便拿不得,你说我是长工,那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难道你每月没往姑娘他们手里拿月钱么?”
柳小八才懒得同她扯,只拿了卤肉卤菜,便回家去了。
只将她香附气得只跺脚,追了出去说。
又见隔壁周秀珠没在铺子里,想着每天这个时候,恰好她要到周边近些的人家送衣裳。
也难怪这么些天,一点动静都没有发现。
要不是今日街上遇着那小乞丐,都不晓得这些卤肉卤菜是叫柳小八拿回去填补巧儿
一家子了。
她越想越气,但见街上还人来人往的,便没在骂。
不过对面酒铺子里阿叔家的小儿媳妇姜氏这阵子都在铺子里,瞧见了她追着柳小八出来,柳小八这些日子又整日不空手回,一下就晓得了缘由,凑了过来问,“感情他将东西带回去,你们家姑娘不晓得啊?”
香附啐了一口,“我看他迟早要完的。”
姜氏见她气得脸青,只劝慰道:“不气了,回头你们姑娘会看着办。”一面瞧着原来巧儿总是站着卖花的地方看了一眼,“都说那娶妻要娶贤,这小八从前也是个实在孩子,可惜了。”原本还想本家一个妹妹说给他的。
谁晓得让巧儿那小货给勾了去。
两人站在门口说了会儿话,便见着周秀珠回来了。
香附迎了上去,只问她晓不晓得每日柳小八拿余下的菜都带回家的事情,而且关门又早。
周秀珠是一点没有想着防备柳小八,毕竟平日里都是他一个人在柜台上面,银钱都是他自己来收,有时候还要叫他帮自己看着这边,所以也没留意到,这一阵子柳小八的反常举动。
他关门早,只想着他新婚想早些回家,实属正常。
却不晓得原本要给街上乞丐的边角料,他都打包回家去了,也不同阿梨和自己说一声,心里也有些不高兴,“那东西的确是不值钱,但好歹要与我们告知一声才是。”
一面朝香附确认:“阿梨晓得了么?”
香附回想起周梨的话,“姑娘怕是早就猜到了,才叫我自己到柜上看。”一面叹着气,去抱着门板一一关上,与周秀珠去了后堂。
果然一见周梨,还没来得及说,就听周梨问,“看到了吧。”
香附点头,“姑娘还叫小乞丐明日来拿,怕是小八那里不留的。”还得要带回家去。
周梨没抬头,在给若素检查今日写的字,“东西再不值钱,但那也是我的,何况我早答应是给旁人了,他这样做的确是不妥当,明日我会同他说。”忽然觉得,这人变起来,是异常快的。
却听得周秀珠说,“白日里他和我提,说屏儿出嫁后,我这里忙不过来,想叫他媳妇巧儿过来搭把手,我还考虑着呢!”只如今闹了这事情,到底叫人不高兴,周秀珠也只好作罢。
香附今日被柳小八气着了,这会儿听得这话,“可万不要答应,不然回头大姑娘你那里有什么线跟料子,她都要给你拿干净,只怕又说都是没人要的边角料,她家里弟弟妹妹多,拿去缝两件衣裳怎么了。”
她这虽是气话,但没准巧儿真能干出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