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宝的媳妇见了, 半信半疑地走上前去,胆子也是个大的,竟然是学着那些个衙门里的仵作们验尸一样, 伸出两个手指就去试探潘氏的鼻息,什么都没感受到,转头看朝大家伙的时候, 竟然面露出欢喜
来,“没气儿了。”
可不欢喜嘛,磨人的老妖婆都没了。
于是大伙儿都当她是吃了耗子药死的,并不晓得,竟是被周老二养外室给活活气死的。
周元宝和周玉宝闻言,竟然都松了一口气,像是个没事人一样, 朝着周老二看过去:“爹, 要不把我娘抬到隔壁潘家那里去?”也省得到时候她在这屋子里发臭发烂,引人注目。
可那边就是乱尸,衙门可还没打发义庄的人来收殓呢!
周老二觉得这两个儿子大了,到底是有些主意的,听了觉得十分不错,当下便示意他们去办,这里只喊了两个儿媳妇带着孙子孙女们上马车, 自己这里则也扶着自己的小美妾, 抱着女儿上马车。
他们一家人的运气都好得出奇,竟然是顺利地出了齐州城去,一路只畅享着到了灵州后美好的生活。
而远在灵州屛玉县生活的周天宝一家子, 如今他女人潘氏已经怀上了老二,元氏总是体恤他们, 毕竟这偌大的周家,如今除了周梨姐妹俩外,他们这里就是唯一的周家骨血,所以也十分上心。
原本也是喊了周天宝的媳妇到幼儿馆里跟着帮忙的,每个月也能拿些银子回家补贴家用,在里头就是陪着孩子们玩耍做游戏,唱些谚语民歌小曲儿,是轻松活计。
但如今见她有了身孕,便将们家老大周书源给带去幼儿馆,叫她这个大奶奶给带着。只让周天宝的媳妇苗氏好生在家里修养着。
至于周天宝这里,他那耳朵当年饿得太惨,又叫他爹娘殴打,伤了些根本,但并没有什么大碍,有时候还是像是个寻常人一样,听力是正常的,只是近来他总是夜里睡得不好,说是到了那半夜里,耳朵里便好似天雷滚滚的声音一般,吵闹得他实在实是没有法子安眠。
休息不好,白日里干活也是无精打采丢三落四的,苗氏见了,终究不得法子,便劝着他:“到底去瞧一瞧吧,咱们如今手里也宽裕了,你不要总是舍不得银钱。”说着,收拾换了一身出门的体面衣裳,拉着他便往韩知意的医馆去。
韩知意如今专攻那千金方,但他们这也算是自家人,当是愿意给他瞧的,还给扎了几针。
回去后苗氏给他熬药,他坐在庭院里,看着厨房那里冒出来的缕缕青烟,忽然热泪盈眶起来。
坐在小竹凳上煎药的苗氏抬头看了他,吓得一跳,只忙拿着煽火的蒲扇就过来,担心不已:“书源爹,你这是怎么了?”
周天宝恍恍惚惚的,听得她的话,像是才回过神来一般,紧紧地握着苗氏的手,随即一把扶着她坐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然后抢了她手里的蒲扇去,“你如今有了身子,该好些休息才是,早年你在芦州同我过了许多苦日子,如今咱们沾了阿梨他们一家子的光,得了好日子,你该也做个太太才是。”
苗氏闻言笑了,那心里是感动的,一面则挣扎着起身:“你在说个什么胡话?我做个什么太太?我现在不比咱们镇子上做太太的要享福么?你瞧我如今这身子,还看不出来,书源大奶就喊我回来休息了,还总隔三差五送些补品过来,若是还在咱们老家,你看谁有这样的好福气?只怕生产那日,还要挽着裤腿下田插秧呢!”
她说话的功夫,已是起身来了,一面拿了绢子替周天宝擦了眼泪,“我当年嫁给你,一来的确是家里条件不好,没得挑,二来也是瞧着你是个实在人,从来没想过,是贪图城里阿梨他们每年寄来的那些银子。”
这事儿,苗氏一直没说过,只不过后来她生了周书源,城里给寄来的银子就更不少了,便有不少人酸溜溜地说她当年就是为了贪图这银子,才嫁给这耳聋的周天宝。
到底是为这个事情委屈过,但那些个长舌妇们,她实在争辩不过。
但也没想到,今儿竟然是将这话给说出来了。
周天宝听了后,却是觉得她跟了自己,果然是受了委屈的,却不愿意说,一时更是自责不已:“怨我了。”又有些觉得对不住苗氏:“我小时候得念书的时候,没仔细读书,认得的字只够自个儿用,也不大聪明,这一辈子,怕是也给你求不来什么,但你放心,我一日活着,就好好对你和孩子们。”
这话叫苗氏心里软绵绵的,“你乱想什么?人说什么锅配着什么盖儿,你若真能给我求来,我只怕也没有那个福份享,我看如今这样就好。”说着看了看那还没样子的小腹:“只愿给咱们书源添个妹妹,往后也是儿女双全,咱再送他们去读书。”
正说着,只听得‘噗噗’地两声,苗氏一惊,原来是火太大,药汁溢出来了,急忙要去。
但周天宝生怕她跑太快摔了,将她唤住,“我来。”他又不是四肢动不得的废物,不能事事叫孩子娘来伺候,那样像什么话?
这厢说着,等那药熬出来,周天宝这里吃了一碗,见着也到傍晚了,便道:“今日我在家,我去幼儿馆接书源,你如今既是有身子了,不再去那幼儿馆,我就给他将接送的车马费交了,往日省得你跑几回。”幼儿馆在那次发阿姊山金矿的暴雨后,就有了接送孩子们去幼儿馆的马车。
价钱也不高,大家都图个方便,所以大部份家里靠大马路的,都愿意花这几个钱。
苗氏这里也应了,想着儿子在幼儿馆里,也就待个一年的功夫,明日该去书院里开蒙。
等着丈夫出门去了,便也开始
挽起袖子,准备洗手煮羹。
一头拆着早前老家兄长寄来的腊猪油,只见外头用一圈稻草包裹着,便想着给元氏那边送去一块,便给拿出来。
她兄长们如今住在桐树村原来的老房子里,帮周家看祖坟,听说因地势偏僻,去往那村子里的路上又时常有人遇到狼,所以倒也安宁,像是个世外桃源一样。
所以苗氏也不担心他们。
等着周天宝来了,便叫他将腊猪油给送过去。
隔了两日,便听得说周梨来了。周天宝吃了那药后,耳朵里半夜总是响起来的雷声到是减缓了些,叫他得了些清净时间休息,因此也开始出去干活。
也是巧了,刚好就遇着周梨。
本地的建设几乎都是已经完成了过半,大家一直期盼着的紫萝山鬼神庙,也在重建之中。
周梨便去清唛河边上瞧。
只见原来这一开始总是摆满了摊位的南广场上,如今堆积着的都是要用来修建紫罗山鬼神庙的各种材料。
周天宝是个小工头,这里正和其他几个工头商量着进度,见了周梨来,便同她招呼。
周梨只见这又是石头又是木材的,且好几根都是完整没有半点切割痕迹的百年老木,不免是好奇,“怎么送来的?”
“就在水里用船拉过来的,这神庙重修的事情,下面寨子里的各人都当是件心头大事,木头早就已经砍好,晒了一年有余,早就已经干了,放在那水里就直接是浮起的,很容易就用小船拖过来了。”周天宝解释着,一面看朝那蔚蓝天空中的日头:“这里日头也好,想来也是要不了多久就能晒干,到时候还要处理防腐。”
周梨又见好些个石匠在那头,有汉人也有山民们,便晓得是在商量雕像之事。
也不去打扰他们,只同周天宝说了几句话,喊他带着媳妇孩子来家里吃晚饭,给元氏过个生辰,便叫人喊走了。
她出去这几个月,的确是堆积了不少事情,莫元夕是忙不过来的,所以这回来的几天,也是忙得脚不沾地的。
好不容易将手里的事务都处理好了,南眉河边上又传来了消息,顾家的船运送物资来了,因为汛期近来不稳,那河面的水位高高低低的,所以他们不敢多停留,以免到时候那船只又过不去了,搁浅在半道上。
因此最多在南眉河边的港口上等个七八天。
周梨也是忙忙碌碌,赶紧备货。
万幸如今这各处寨子镇子的路途都已经修得平坦,消息传去了,送信的人回来,便能一起将那些个水果和大家早就备好的各样本地特产准备好,然后密密麻麻的小船便开始顺着清唛河往南眉河去。
那个场面,也是相当鼎盛热闹的。
她这样一忙,回来了快二十天,也没顾得上同那罗孝蓝说话,她已是请了假期,在家中养胎,周梨每次好不容易得空,发现都已经极其晚了,也不好上门去打扰。
那一门里,不是老人就是孕妇,因此去拜访的时间只能一拖再拖。
至于那阿若的事情,挈炆又一直在奇兰镇忙他路政司的事情,只要趁着那飘雪之前,将那一段最艰难的路给修出来。
周梨听说近来因那一段路,还有两条牦牛活活摔下山坡没了命,人倒是救得及时,抓在了悬崖上的树桩上。
所以这在奇兰镇修路的事情迫在眉睫,周梨也不敢去打扰叫他分心。
只是始终一直惦记着接阿若来这灵州的事情,因此当初一回来就同她表哥杜仪说了此事。
杜仪这里也是十分感动阿若相助之心,立即就让姜玉阳那边联系人。
只不过如今消息来了,却是不是什么好消息,一时叫杜仪有些为难起来,“可是要同阿梨说?”
姜玉阳手里还拿着对方寄来的信,里头正是关于阿若的结局,只觉得沉甸甸的,“阿梨一直惦记着,怕是瞒不住,倒不如直接喊她来,好好商量,如何同挈炆说才是。”
说着,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杜仪也万万没有想到,阿若会走上这样一条路,他本来想,即便阿若天生体残,出身也尴尬,但终究是自己的堂兄弟又是表兄弟,本就该接他来此,他若愿意,自己仍旧可以给他一份权力,叫他鲜光体面;若是不愿意,便从此在这灵州找一处风水宝地颐养天年。
这些他都考虑过,可是如今一切都成了破影。
他那心里,到底是有些难过低落的。听得姜玉阳的建议,沉默了半会儿,“你说的是,请阿梨过来吧。”
姜玉阳当即便喊人去请。
周梨只知是齐州来了消息,却不知是坏消息,还兴高采烈地抛下手里的活儿赶紧过来。
但她一进这堂中,立即就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心情也一下变得紧张起来:“表哥,阿若他?”莫不是叫那李木远发现了?
杜仪没有说话,但神情却说明了一切。姜玉阳也适时地把那信笺递给她。
周梨看着那不过一页纸的字迹,脑子里只闪过戈壁滩上,胡杨林里阿若的声音,双手不仅颤抖起来,坚决摇着头:“不,这怎么不可能?”
杜仪有些理解周梨的心情,劝慰起她来:“阿若是个至善之人,但自古以来,这忠义不可两全,所以即便他有那个能力逃出李木远的控制,但他还是选择留在了李木远身边。”且用死来朝李木远赎罪。
只是李木远是一点不念旧情,连一个梦都不留给他,竟然在他选择吞下奎尼种子后,还要杀他!
周梨吸着酸酸的鼻头,“那,那他现在的尸身呢?”
“李木远带回去后,被人送去给了那何婉音,早就叫那檀香给……”磨成粉三个字,姜玉阳实在是不忍心说出来,也不敢去直视周梨,但还是提醒着:“这一件事情,他这个人,挈炆由始至终都不知晓。”
也许,可以瞒着挈炆的。
这个结局,到底是叫周梨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只捂着脸失声哭起来,“为什么?”她质问的是老天爷?为什么不给好人一条活路呢?甚至是到了死,也不愿意给人留一个全尸。
杜仪甚少见周梨哭,当年他们被那些流民们追杀,她都能那样冷静对待,安抚众人。
所以此刻看到周梨哭,终于也意识到了,这个他总是以为聪明又坚强的妹妹,其实从来都是个心软又善良的小姑娘,她看不得人间的疾苦。
他走过去,将周梨抱在怀里轻轻地哄着,像是大人哄小孩子那样:“阿梨,别难过,我会替阿若报仇的,他也是我的弟弟啊。”
但这不是一句用来安抚或是哄周梨的话,而是一个郑重的承诺。
周梨擦拭去眼泪,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好。到那时,我再同挈炆说起曾经有一个拿命爱护他的兄长。”
阿若对于李木远的背叛,一切基础都建立在他想要为远在灵州的弟弟做些什么。
而即便是杜仪给了这个承诺,但周梨的心情并不是一夕间就能得到安慰的,好些日子里,她总是想起那个瘦弱且说话声音有些尖的青年。
她将此事写在了回给白亦初的书信中,她想这封信到白亦初手里的时候,自己也应该能听到玄虎军的名号了。
那个时候,白亦初应该已经和所有伪装到南方的玄虎军集结。
缓了几日,她终于是整理好了这沉重的心情,却不想周天宝来找她,“我这几日总是梦到老家的事情,我想亲自去看一眼,书源他们母子,就托付阿梨你们这边多照顾了。”
不过与其说他是来跟周梨商量,倒不如说是来告别,因为他包袱都已经准备好了,如今就挂在背上,显然是去意已决!
周梨是不愿意这个时候他去芦州的,立即就开口阻拦了:“外面兵荒马乱,你这个时候去作甚?先人的骨头难道还比你这活人重要?”
但是周天宝已经做好了决定,态度也十分坚定,“我和书源他娘都商议好了,没准将我舅兄他们都带过来呢!”他笑着,那张比实际年纪看起来要垂老几分的脸上,展着温和的笑容:“阿梨啊,我是个厚脸的,这些年来,全凭着你们才过得了好日子,但谁叫咱们这一家子,就只剩下这么几个人了呢!别人我也没脸去求人家,所以只能托付你,往后帮我好好照顾书源母子。”
他说完,朝着周梨弯腰鞠了个躬,便转身走了。
周梨只觉得他这话怪怪的,又有些埋怨他怎么一意孤行,跟一头倔牛一样,说走就走,也不早提前说!
但到底担心在外遇到什么危险,还是将他唤住,“你且等等,我到公孙家那边借俩人给你一起带过去。”
哪里晓得周天宝却是拒绝了,“我已经有路子了,到时候出了灵州就伪装成难民,若是再多两个兄弟,反而是惹人注目得很。”又笑着和周梨说,他这逃难最是有经验,叫周梨不必担心。
周梨始终觉得,
他今日的笑容怪怪的,本想责备他,终究是没人心说。
加上又有人来找,只能任由他去了。
当晚和元氏说起此事,元氏也数落了周天宝一回,说他是糊涂人,哪里需要亲自去接,又压低声音悄悄和周梨问:“你不是说阿初现在就在南方么?回来也要途经芦州的,到时候不管是咱家祖坟的事儿还是苗家人的事情,阿初不是一手能办了么。”
干嘛周天宝还要白跑这一趟。于是把这事儿归咎于周天宝不知道白亦初在南方,才匆匆忙忙去的。
一面也安慰着周梨,“罢了,不用担心他,这全州磐州,如今是你表哥的地盘,他到时候只要走过十方州就是了,到了芦州没准就遇到阿初,你是不用再担心了。”
周梨果然是被这话给说服了,过了几日后,从金商馆里回来,却见苗氏顶着一双乌青的眼睛来找她。
她被苗氏的状态吓了个不轻,“嫂子你这是作甚了?”莫不是妊娠反应过重了?便想着,不然给她雇一个婆子过去帮忙照顾着,不然就她和周书源,也不大放心。
又想周天宝也真是的,怎么这个时候偏要去什么芦州,简直是个糊涂人了。一面扶着苗氏坐下,一面是絮絮叨叨念叨了周天宝一回,又说苗氏:“嫂子你也真是的,他糊涂你自己怎么也跟着胡来?你如今这样的身子,身边最是离不得人的,还松口叫他去。”
苗氏听了,却是掉起了眼泪解释着:“不关书源爹的事情,是……是。”她说着,只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也说不清楚,便从怀里抽了一封信出来,递给周梨:“他收到这封信后,人就不对劲了,然后第二天就和我说,要出远门去,若是没回来,叫我将孩子给你们,自己改嫁了去。”
苗氏一口气将这话说完后,终于是忍不住,呜呜大声哭起来。
一时是把家里的阿荣给引来了。
阿荣是个大姑娘了,她干娘金桂兰如今去了幼儿馆,她就将家里掌勺的大权给接了过来。
所以是时常在家的。
周梨听得她这话,一头忙着安慰,又忙着展开捏得皱巴巴的信瞧。显然这信周天宝给扔了,但又被苗氏给捡回来压平。
只不过周梨看着看着,那安慰着苗氏的话,说着就没了声,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苗氏不识字,见周梨的表情忽然变得难看起来,也慌里慌张地抓住周梨的手哭着询问:“怎么了?他是怎么了?是不是要丢下我们母子了?”
周梨这个时候,哪里听得清楚苗氏在说什么?那信里的内容,好似一记震天雷一般,炸得她脑袋嗡嗡响,叫她此刻除了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以外,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只能瞧见苗氏哭得伤心欲绝又心急如焚的样子。
阿荣见她呆呆的模样,也不回苗氏的话,不禁也跟着慌了神,忙上前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姑娘?姑娘?”
连喊了两声,周梨才一个恍惚,头上的乌云像是散了去,一双美眸睁得大大的,但仍旧是有些呆滞的样子,怔怔地看着苗氏。
她的此举,把苗氏直接就给吓昏死了过去,心想能让周梨都变成这样子,这信里的消息不是晴天霹雳又是什么?当下就给吓得大脑一片空白,身体软绵绵地就瘫在了地上。
周梨这个时候才像是真正的回了魂,慌里慌张地和阿荣将苗氏给扶着往旁边凳子上去。
阿荣提着裙摆,只飞快地跑去厨房里,凉茶里添了些热水,便又飞快地跑回来,给苗氏强灌。
这法子是他们一贯用的土法子,十分有效。
但是那苗氏牙关紧咬,竟是怎么也不张口。
正当时,只听得外面有动静,原来是那上官飞隽从小苍山下休假回来了。他自从当初和石云雅搬过来后,就一直这边住下了。
不过如今有假期就回来,却是奔着养在他屋子里的那三花猫一家子。
他来就见了此景,吓了一回,忙上去掐人中,但也不好使,索性只端起那一大杯茶,“阿梨姐,你们捏住她鼻子,我来灌。”
周梨那会儿是完全慌了神,有些智商不在线的样子,压根没想着这会儿应该第一时间去找韩知意才是,反而继续用老家的土法子,想将人先给弄醒过来。
万幸是运气好的,那苗氏鼻子被捏住了,自然也就长开了嘴巴,上官飞隽一个大男娃儿了,本来就跟那温柔两个字不沾边的。近年来又在田地里劳作,到底是有些粗鲁,也不管个三七二十一,茶水一个劲儿灌进苗氏喉咙里去,终于是见了效果,人挣扎着清醒过来,只捂着胸口咳啊咳的,眼泪花闪闪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以那瞪眼之相继续咳着。
周梨吓得不轻,这会儿才想起推攘着阿荣:“快快,去请我韩姐夫来!”
阿荣一愣,想来也是被惊着了,站着没动静,叫周梨瞪了一眼,才想起来韩姐夫是哪个,立马应声:“好,好,我这就去!”
苗氏咳了好一阵子,直叫周梨担心她一口气就喘不上来,那自己怎么有脸见那周天宝?
一旁的上官飞隽也悻悻的,满脸担忧。
好在苗氏终于吐了一口黄痰出来,那堵着的胸口也爽利了一些,只是觉得整个身体是软弱无力,不过手劲倒是不小,一下紧紧地抓着周梨的手追问:“他到底怎么了?可真是要抛下我母子?”
周梨可不敢再刺激她了,毕竟是双身子,自己也顾不上那信里的内容。
反正同打仗一般,也是弄得兵荒马乱的感觉。
直至那韩知意匆匆背着药箱来了,给苗氏一顿检查,见着胎脉虽稳,可因心情起伏过大,终究是有些伤了她的心神,这有了孩子,也不好开什么调养的药,最终只开了一贴安胎的药来给她吃。
又训斥了周梨和上官飞隽两个糊涂,哪里能这样?早该去找大夫才是,也亏得是苗氏那身体底子好,能叫他两个这样折腾,若是换着那些身娇体弱的,怕是没得病的也要叫他两人折磨去半条命。
周梨也自知刚才冲动了,拿这当初对柳小八的法子来对她一个孕妇实在不应该。
那上官飞隽也在一头摸着鼻子不敢吱声。
训斥了他俩一回,那苗氏心急如焚,觉得自己身体不争气,连累他两个好心救自己还被骂。于是一直把过错揽到自己的身上来,说都是自己的错,周梨他们也是好心救自己,几番劝说,韩知意这才住了嘴,将药方子直接收起来,“我回去叫人抓了送你家里去就是了。”
一头只也问起了周梨缘由来。
周梨叹着气,将那周天宝留下的信递给他,“家门不幸,他们怎么还没死?”
她这可不是单纯的诅咒,她就盼
望着,这帮人死了才好。
他们死了,周天宝也不会自以为是地跑去阻拦他们了。
就这帮人,当年他们能将祖母和祖父都给在半路抛弃,甚至是在他们看来没有价值的周天宝,也能一样放弃,还有什么人性可言呢?
她又想起周天宝走时候说的那些话,难怪当时自己觉得奇怪,仿佛是要托孤一般。
如今看来,可不就是托孤么?周天宝莫不是想将那帮人……
韩知意不曾接触过周老二一家子,但也听杜屏儿说过不少,曾经还和潘家人弄什么桐油铺子,险些将周秀珠给逼得关了门。
还有周天宝失聪之事,桩桩件件的,都在透露着那没有良知的一家子到底是个什么牲口。
因此也是担心起来,“他是糊涂了。”一时想起周梨如今人手远不够,为了陈慕那边,连殷十三娘都留下了,便道:“你且不必操心这个事情了,终究也是自家的事情,我做姐夫的也不能不管,等我回去就叫让家里这边去几个人,想法子将天宝那里给拦住,不要叫他做糊涂事。”至于那一帮人,既然是没有良知的,便是周家子弟又如何?一样给赶走。
一头又看着眼泪汪汪的苗氏,“弟妹这里也不必太担心,有我们在,是不会叫他出事的,你回去好生修养,照顾好自己,就在家里等好消息。”
苗氏听了这话,抹着眼泪想,到底是自家人好,又怨自己没出息,帮不得男人一点忙,还跑到这里来给周梨他们添乱,更麻烦了韩知意。
便道:“我这就回去等消息,书源爹的事情,就指望你们了。”
可她现在这个状态,周梨哪里放心?只喊阿荣扶着,上官飞隽那里赶车送回去。
等人走了,韩知意只细细拿着那信瞧,叹着气道:“他们也真是无情无义了,再怎么说,那潘家虽不如何好,可这几年他们能在齐州落脚,也是有潘家功劳的,如今潘家遭了难,就这样不闻不问一走了之,的确是没有什么人性可言了。”
原来那信虽只有两页,但因为是周玉宝写的,又有心给周天宝炫耀他们是如何聪明,在潘家被满门抄斩后,立即就收拾包袱跑路不说,走的前一夜还翻墙到潘家,将他们藏的金银尽数拿在手里,还十分机灵地改良了马车,将金银都藏好,没叫半个人发现端倪。
还问周天宝,如今他们有了这许多金银,在灵州这个鸟不拉屎的穷地方,是不是可以做个大大的员外郎。
他那信里虽说多是炫耀卖弄,但也侧面证明了他们的行事作风,真是半点跟人干的事情不沾边。
所以韩知意捧着看了会儿,担心起周天宝此行之举:“他不会是真相杀兄弑父?”
韩知意是真将周天宝的打算给猜中了,周天宝拿到信的那会儿,他便能想象出来,这多年不见的父兄们是什么丑恶嘴脸了。
真叫他们来了灵州,来了这屛玉县,岂不是叫阿梨难做人么?阿梨是不好与他们下手,但自己不一样。
便想当年能活下来,也是要托周梨他们的福,如今自己有妻儿,安家立业,过了好日子,一样是沾了周梨他们的光。
他欠了天大的情,不能就这样理所应当地享受着,是该去做些什么。
那打仗出谋划策的事情,他是一样做不得,虽认得些字,但才能又没有,所以唯独能做的,就是将这些个人渣都给拦在灵州城外,好叫周梨他们过些清净日子,少接触这些肮脏。
但是他太清楚这帮人的难缠之处了,且又没有什么下限可言。尤其是他想起祖父和祖母当时的惨况,以及自己因为弱小而不能给家里带来益处,也一样被毫不留情地抛弃了。
这样一帮自私自利且又阴险狡诈的人,岂能让他们活着呢?
所以他已经是下了鱼死网破的决心。
心里更庆幸,好歹他们知道个轻重,没直接就悄咪咪来了,去找阿梨,而是先同自己写信来知会,叫自己去接他们。
不然的话,周天宝怕自己还没这个机会呢!如今在一路走,一路想着,到了全州,自己想办法先将他们稳住,一面摸了摸包袱最底层的老鼠药。
找个机会,将这药都给放在里面。
到时候自己也吃,不然哪里能瞒得过那帮子人精呢?他想自己也该死,毕竟当时他也眼睁睁看着祖父和祖母……
即便那时候自己小,但自己却胆怯得试都没去试过,也许当时自己站出来,即便祖母的事情自己没辙,但祖父呢?
这些年日子越是过得好,他想起这些往事啊!心里就越是后悔自责。
所以他去面对这一家子,压根就不会觉得心慌,反而有一种赎罪又可以解脱的轻松感。
怀着这种心思,夜里一个人走在那阴森森的紫萝山脉里,前后无人,他也不觉得恐惧。
而此刻的周老二他们整个队伍,进入全州尚且还好,可是要进入灵州城,那关卡他们过不去。
因名碟上的来路在那齐州,所以按照这灵州规矩,没得灵州本地人来接,他们是进不去的。
倒是报了周梨的名字,只是可惜哪个不晓得周梨家的亲人,早就在许多年前天灾就死得差不多了,唯独剩下个周天宝,人家也在屛玉县呢!
所以周老二他们上去报周梨的名字,却被守城的人笑话了一回,可把他们气得,当时沉不住气的周元宝就扬言,等进了城去见了周梨,要把这一帮人都给砍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