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原野的黎明中——
九月风,吹醒旅客的热梦,
早窗外还没有扑起大野飞沙。
凄清小驿,——
灯三两点,映耀着黎明的光华。
大教堂尖顶在淡影里露影,
一下晨钟,——
沉响悠扬随和着铁轮镗。
飘一根孤蓬划破鱼肚色的空间,
向晨星旋转去可找到陌上秋家?
太飘零么?——
大道旁沉默不动有孤傲的白桦。
是远,是近,一带长林卷起一层淡雾
雾中人影,——
亮光在刀尖晃动,向上去迎着朝霞。
这古国不是重生了么?
大战前是刀锋下的食瓜。
分割,生活的锁枷,逃亡与憎恨。
他们不曾辜负了“江山如画”。
这古国不是重生了么?
历史上涂销了三分的旧话。
血与泪浇遍了田野,森林,到处生发。
他们在黑海上早找到复明的灯塔。
这古国不是重生了么?
诗人不再在流浪中回念故里桑麻;
更不须提防着巡行的铁蹄蹴踏,
他们手捧起“自由的波浪”散作飞花。
这古国不是重生了么?
北方的鹰敛翼在高峰上筑坚巢,
南方巨蛇还没把饿肠充饱。
这时候她可在苏醒中把黎明掣到。
黄铜号角才叫起悲壮的长音,
天明了,号音飞穿过秋郊,杨林。
露点沾湿了牛乳女郎的花巾,
枪尖旁弯下一个刚健柔和的腰身。
是啊,这是铁轨旁严重边关,
枪尖上都指明国族的猜嫌。
有一天血的浪头再次翻起,
牛乳女郎的脚下堆骨如山。
是兴亡曾没丢开那一套的连环,
解得开这永久的环扣才是人间!
是人间,谁不盼望和平与繁荣?
欧罗巴大野可早已撒满了未来的硝烟。
空空感叹,到处飞流着刀尖火弹,
牢拴住环扣白耽误哲理幽玄。
当前,当前,西风把朝霞吹成一片,
……看当前——哪里是含笑的江山?
九月风,早已翻起了大海飞澜;
九月风,透过旅车的明窗
在北欧边塞上打透我们的衣单,
九月风,你吹动每个游人的
灵魂惊颤。记得啊,——
这里是再生的波兰。
一九三四年秋波兰车中记稿,一九三六年七月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