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吹逗着柔草的红心,
西风湮没了夜惊的尖唱。
春与秋催送多少时光,
他忘不了清波与银辉的**漾。
墙外,金字塔尖顶搭住斜阳。[1]
墙里,长春藤蔓枝静静地生长。
一片飞花懒吻着轻蝶的垂翅,
花粉,蘸几点青痕霉化在基石苔上。
安排一个热情诗人的幻境:远寺钟声;
小窗下少女织梦;绿芜上玫瑰娇红;
野外杉松低吹着凄情的笙簧;
黄昏后,筛落的月影曳动轻轻。
“心中心”[2],安眠后当不曾感到落寞。
一位叛逆的少年他早等待在那个角落。[3]
左右有老朋友永久的居室,
在生命里,那个心与诗人的合成一颗。[4]
“对于他没曾有一点点的损伤,
忍受着大海的变化,从此更丰饶,奇异。”[5]
墓石上永留的诗句耐人寻思,
墓石下的幽魂也应分有一声合意的叹息?
诗的热情燃烧着人间一切。
教义的铁箍,自由的锁链,
欲的假面,黑暗中的魔法,
是少年都应分在健步下的踏践。
他们听见了你的名字,(自由)的光荣地欢乐。
正在清晨新生的明辉上,
超出了地面的群山,
从一个个的峰尖跳过。[6]
“不为将来恐怖,也不为过去悲苦”,
是笑着有“当前”的挣扎。
拿得住时间中变化的光华,
趁气力撒一把金彩地飞雨。
美丽,庄严,强力,这里有活跃的人生!
一串明珠找不出缺陷,污点,
在窟洞里也能照穿黑暗,
人生!——逃出窟洞,才可见一天晴明。
爱与智慧,双双蹑逐着诗人的身影,
挣脱了生活枷锁;热望着过去光荣。
是思想争斗的前锋,曾不回头
把被热血洗过的标枪投在沙中。
“水在飞流,冰雹掷击,
电光闪耀,雪浪跳舞——
离开吧!
旋风怒吼,雷声虩虩,
森林摇动,寺钟响起——
离开前来吧!”
“去吧;离开了你,我的祖国。
那里,到处是吃人者奏着凯歌,
我们一时撕不开伪善的网罗,
过海去,任凭着生命的漂泊。”
“南方——碧滟滟远通的海波曾经
因战斗血染过的山,河。古城里
阳光温丽,——阳光下开放着
争自由的芬芳花萼。”
生命,他明白那终是一片凋落的秋叶,
可要在秋风舞蹈里,眩耀着
春之鲜丽,夏之绿缛,——不灭的光洁;
才能写出生命永恒的诗节。
司排资亚的水面,一夜间
被悲剧的尾声调换了颜色。[7]
漩浪依然为自由前进,
碧花泡沫激起了一个美发诗身。
去吧!
生命旋律与雄壮的海乐合拍。
去吧!
是哪里晨钟还引着自由的灵魂?
抱一颗沸腾心,还让它埋在故国,
大海,明月,永伴着那一点沸腾的光辉。
我默立在卧碑前一阵怅惘!
看四方一攒树顶拖上一卷苍茫。
没带来一首挽歌,一束花朵,
争自由的精神,永耀着——金色里一团霞光。
墙外,金字塔尖顶搭住斜阳,
墙里,长春藤静静地生长。
守坟园的少女,草径上嘤嘤低唱,
“这是一个没心诗人化骨的荒场。”
一九三四年春在罗马
[1] 距雪莱埋骨的坟园不远,有一砖砌的金字塔式的建筑物,乃纪元前罗马将军赛养司提亚司(Cestius)的大坟。
[2] 雪莱墓石上第一行字的刻字。
[3] 英诗人克次亦埋于此坟园中,他比雪莱早死一年。
[4] 雪莱墓左侧是雪莱友人楚劳耐(E.J.Trelawny)的墓,他在一八八一年死于英国。他的墓石上刻着——不要让他们的骨头分开,因为在生命中他们的两颗心合而为一。
[5] 雪莱墓上刻着莎士比亚戏剧《风暴》中的成语。
[6] 略取雪莱诗的语意。
[7] 雪莱于一八二二年溺死于司排资亚(Sepz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