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加急送信进宛城的士兵,一路畅通无阻,进了郡守府,生平第一次见到了女皇本人。他惶恐的递上了手中那封郡守亲笔所书的报灾折子。

“瘟疫?”

接过折子,女皇陛下打开,脸色越来越难看,待到阅完,那好看的眉眼已蹙成一团,沉凝的视线放在那士兵身上。

身子伏低了些,他小心翼翼,却无比笃定:“是,桐城多家医馆内的大夫一致确诊的。”

“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脱力的摆摆手,司马萱华对着身边的桃夭吩咐道,“你带他去吧!好好安置!”

“是”

桃夭领着那士兵退下,司马萱华身子往后一靠,大拇指和食指合拢,一下一下的捏着眉心。

老天啊!她这是做了什么孽?

莫名其妙的穿进自己挖的小说巨坑里,成了女主角,以前挖给女主的坑,如今自己一个一个的跳,受苦受难!

传说中穿越必带的金手指,半根都没见到也就算了!还一难接着一难的,整的和师徒四人取经似的,难不成老天爷还真想让她历个九九八十一难,修得正果?

“桃蓁,让人去请四哥,崇光,叶映来。”捏紧了手中的奏折,停顿一下,她迟疑片刻,还是道,“把陆翔风也叫来!”

“是”应了一声,桃蓁娟娟而出。

房中只剩下司马萱华一人,手中的奏折已然攥皱,想了想,她再度打开,细细看来。

岽郡的郡守郑埘邑是个心细的,除了在奏折里写清了桐城的现状,表明了自己所做的措施,并寻求她的意见外,还将桐城里那些所谓染上瘟疫的人的病状也附上了。

“发热、头痛、呕吐、无力、腹泻、喘……而且传染很快。”这些症状,乍看起来确实像是瘟疫,可古人所谓的瘟疫,很多时候都只是一种流行性疾病,会通过呼吸之类的感染罢了!

所以桐城所百姓所得的,也未必就是瘟疫吧?

“四时皆有疠疾,春时有痟首疾,夏时有痒疥疾,秋时有疟寒疾,冬时有咳上气疾。”是了,是了,《周礼,天官》中“疾医”条上有过这么一段话!

脑中灵光乍现,司马萱华一瞬就想起了从前看过的杂书上那些纷繁的话,若她所记不错,《周礼,正义》上还有另一句话“春气不和,民感其气,则为痟痛而在首也。”

古人把那些流行病都当做瘟疫,若照《周礼》的观点,春天气温不稳,或冷或热便容易患上头痛脑热,称之为痟首疾。这,这痟首疾可不就是古代所谓的伤寒吗?

伤寒啊!怎么会被当做疫病?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不是早就阐述清了这些病症,及其医治之法?

莫不是……

“陛下,您放宽心!总是有办法的!”桃蓁适时办完了事走回来,瞧着司马萱华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出声劝道。

“桃蓁,你知道张仲景不?”一把拽住桃蓁的胳膊,司马萱华急急的道。

疑惑的摇摇头,桃蓁犹豫的问道:“莫非这人是个名医,陛下觉得他能治好这瘟疫?”

点头,又摇头,司马萱华仿佛窥见了曙光,她紧接着问道:“先不说他,那你听过《伤寒杂病论》这本书吗?”

“《伤寒杂病论》?”重复一遍,桃蓁再次摇摇头,“陛下说的,奴婢都不曾听说过。”

“那伤寒你总知道吧?”

抬起眼,看着自家陛下一副焦急的模样,桃蓁不忍心的道:“陛下,您说的是风寒吧?这病虽然厉害,可是远远没有瘟疫吓人啊!”

仿若知道了原因,但司马萱华还是再次问道:“桃蓁,你真的没听过伤寒这种病?”

“臣叩见陛下!”

“属下拜见陛下!”

苏崇光和叶映恰一前一后踏了进来,齐齐行礼问安。

顾不得叫他们起身,司马萱华直接道:“崇光,阿映,你们可知道伤寒这种病?”

“不知道。”

“没听说过。”

两个人两种回答,却都是不知道。

原来伤寒竟然没在这个世界普及吗?

“陛下,臣听闻岽郡发生了瘟疫,可是真的?”苏崇光瞧着司马萱华皱起的眉头,不由开口关切的问道。

“嗯”略点了点头,司马萱华才意识到那两个人还跪着,“快起来,坐。”

桃蓁和宫人有眼色的搬来了凳子,待二人落座,她将手中奏折递给桃蓁,示意桃蓁拿给他们看。

“也许并不是瘟疫!可能……”这般说着,她顿了顿,淡声道,“等四哥来了再行商议。”

伤寒对于他们来说毕竟一直就是瘟疫,若她说她恰好知道医治的方法,只怕也难以让他们信服。

可,虽说有可能不是瘟疫,但即使真是伤寒,拖得久了,亦是容易死人。

而且伤寒分有多种,根据不同的症状有不同的方子,虽然她曾经为了积累素材背下过整本《伤寒杂病论》。可她毕竟不是医生,也必须得亲自去岽郡看过,才能确认岽郡的疫病究竟是不是伤寒,又是何种伤寒!才可以给他们默写药方,让大夫抓药救人。

但,想在这种时候去岽郡,怕是四哥和这些人都不好说服吧?

……

“你要去岽郡?绝对不行!”

意料之中的答案,司马萱华刚刚说怀疑岽郡的疫病是她知晓的一种流行病,而且她晓得如何医治,只要亲自去确认一下,就可以写方救人。就迎来了司马景湛强烈的反对。

“四哥,我大概已经可以确定它就是那种病了,进去时,只要预防得当,绝对不会传染的!”司马萱华苦苦的解释。

手掌握了松,松了握,司马景湛沉着一张脸,好半晌才道:“你把方子写下来,我带人去!”

“不行!”司马萱华想也不想的拒绝,“四哥,你一向身体不好,不能去!”

“你是一国之主,你更不能去。”站起身,司马景湛厉声呵斥道,“萱儿,既然你都说了预防得当,就绝对不会传染,那让四哥去,又何妨?而且……”

迟疑一下,他道:“韩大夫医术高超,由她陪我去,你放心就是。”

“可……说什么都不成,我不会答应的。四哥!”放低了声音,司马萱华乞求的望着司马景湛,“万一,万一我估计错误怎么办,我不能让你去冒险!这件事,只能我去。”

攥紧了拳手,司马景湛一脸严肃:“陛下,您是一国之主,不是小孩子了。您自己都说了万一,可想过这‘万一’万一成真了,您置南齐于何地?让天下百姓如何?”

咬了咬唇,暗恨自己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说什么万一!

但司马萱华脸上依然倔强,松了唇,她第一次用君王的威压,去压司马景湛,冷笑,她道:“摄政王,你也知道朕才是一国之主,那朕就命令你,立刻回京,履行监国之责。”

“别来这套!”怒瞪了她一眼,他脸色煞白,“长兄如父,便是你是皇帝,这件事上也必须听我的。”

“陛下,王爷,你们别争了,让臣去吧!臣更适合!”电光火石,苏崇光插腔道。

叶映神色一变,慌忙跪倒在地:“属下请命前去!请陛下恩准。”

“咚,臣请命前往!”直直跪到地上,苏崇光半丝不让。

“哈哈,哈哈”突兀的笑声打破了房中的争执。

一直默不作声,作壁上观的陆大公子眯着那一双桃花眼,扫视了一圈之后,淡淡开口:“一点小事,只得争执吗?”

对上司马景湛,苏崇光等人不服气的神色,陆大公子甚是蔑视:“不就是要弄清那病究竟是瘟疫,还是华华口中的伤寒嘛!又干什么非得你们亲自去,派一个医术不错的大夫,进去详细记录下所有病症,再让华华对照一下她的方子不就行了!”

说着,他悄悄朝着司马萱华挑了挑眉,不动声色的使了个眼色。

一直强硬着,坚持要自己去的司马萱华立刻就松了口,她起身,亲自将苏崇光和叶映扶起,又对着司马景湛讨饶的做了个鬼脸,然后才笑着道:“陆大公子说得对,说得对,是朕糊涂了,那就派一个医术不错的大夫,过去记录下病症,至于我们,就暂时留守宛城,准备一些治病需要用的药材,物品好了!”

“不用派了,本公子听说消息的时候已经派人去了,想来他快马加鞭,明日中午应该就能回来。”在人人都紧绷着神经的时候,陆大公子还饶有兴致的品了口茶。

“哈哈,是嘛!那真是多谢了!”讪讪的笑道,趁着司马景湛还未开口,司马萱华紧接着,看向司马景湛,“四哥,既然陆公子已经派人去了,那我们就先着手准备药材,即使不是我说的这个病,但这些药材也是用得上的。”

松开青筋绷起的拳头,闭眼思索了片刻,司马景湛缓缓睁开眼,他道:“你说就需要什么药材,我即刻命人前去采买。”

他是愿意相信司马萱华的判断的,可是若要她去冒险,他却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百姓虽重,可在他心底,终究重不过司马萱华。若要他用自己的命去救一城百姓,他半点都不会迟疑,可涉及到司马萱华,但凡一丁点险,他都不敢冒。

宗庙祭祀时那种危险,一生经历一次就够了,他的妹妹要平安喜乐。至于灾祸,他愿尽数替她承受。

“麻黄、桂枝、杏仁、甘草、石膏、知母、黄苓、芍药、细辛、五味子、半夏、附子。”成竹在胸,司马萱华缓缓踱步,一字一字的念道。

她笃定的模样,犹如长安夜放的牡丹,轻易惊艳了时光,迷乱在场那几个男子的眼睛。

在他们灼亮的目光中,她猛地回头。

“对,还要生姜、大枣,每一样都要尽可能的多备,特别是麻黄、桂枝、甘草这几味。”

神采飞扬,她朗声念道。

只苦了记药材的桃蓁,下笔如飞,才能一个不落的记下。

“嗯”点点头,司马景湛想了想,道,“崇光,你让御林军拿着我的手书,去近处的郡县,命那些官员先抽调府银,尽全力购买这些药材,至于用掉的银子,朝廷回头自会补齐,但若有敢玩忽职守及妄报银子者。”

神色一凌,他道“一律灭九族。”

敛了敛神色,他又补充道:“虽然桐城事急,但务必给各处留下百姓看病所需的药量。”

“臣明白。”苏崇光躬身应道。

突然瞧向陆翔风,司马景湛微眯了眼睛,说得很是冠冕堂皇:“陆公子名下药铺,药商众多,还要烦请陆公子多多帮忙,至于用度,朝廷会一分不少补给陆公子。”

“哼!”不屑的瞧了瞧他,陆翔风摆弄了几下茶盖,对着杯中不太热的茶轻吹了口气,云淡风轻,“不必了,本公子名下能调动过来的药材,悉数捐给你们,能赶赴桐城的大夫,本公子也会下令让他们全赶过去。”

司马景湛装什么装,不就是想让他当冤大头,出钱,出人,出物嘛,哼!

要不是看在华华的面上,他……

赶紧望向司马萱华,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华华,本公子可是为了你又出钱,又出物,又出人,又出力,做尽了赔本的买卖,这次宛城水灾,对,还有上次京郊雪灾……”

掰着手指头,摆出自己的诸多贡献,陆大公子笑得很是奸诈:“华华,天下再也找不出如本公子一般,能不计一切,支持你的男人了,你是不是赶紧以身相许?”

司马萱华一张脸黑成煤炭,然而,陆大公子还在洋洋自得:“华华,嫁给了本公子,本公子所有的财产都和你共享。那时候,你就是全天下最有钱,最有权,对,还是有着天下第一美男做丈夫的女人了!”

司马景湛不忍直视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苏崇光本来紧绷的心一下松了下来,叶映没忍住唇角上扬。

至于被如此表白(算是表白吧?)了的司马萱华白眼一翻,仰头望天,长啸一声,“佛祖啊!大慈大悲的观世音,你们收了这妖孽吧!”

恶心的拍了拍身上浮出的鸡皮疙瘩,她故意歪着嘴:“赔本买卖?最有钱,最帅,钻石王老五呀!陆大公子,小女子命薄,实在是配不上这么高贵,优秀,举世仅有的您啊!”

“司——马——萱——华”拉长了音调,咬牙切齿喊出这个名字,陆翔风俊美异常的脸笑得格外的,的骇人,右手成拳,僵硬的伸出食指,指着司马萱华的脑袋,“你好,你好,你好……”

“开玩笑,开玩笑,嘿嘿,都是开玩笑的,别气,千万别气。”见真把陆大公子惹恼了,唯恐他翻脸,打乱之前的计划。

司马萱华小步跑到他身前,不顾司马景湛,苏崇光等人还在,献媚的笑着,轻轻伸出手,将陆翔风伸出的食指按回去,一下一下抚着他胸口,给他消气。

“哼!”身上颇享受,但陆大公子脸上却不点不松,“君无戏言,陛下说得话岂会是开玩笑的?”

“不,不,玩笑,玩笑,小风风,这绝对是玩笑!”女皇陛下继续腆着脸陪笑。

“差不多就够了,适可而止!”实在看不下去的司马景湛阴着脸喝道。

“嘿嘿”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