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正是方氏族人的一个节日,唤作“慕幽”,白日准备,晚上开始,是女儿家一年之内难得放纵恣意的日子。

徐臻从前听说过,但当亲眼看见,还是觉得有些辣眼,身旁的宋尧已然脸红耳赤。

夫妻俩下了车自有人来迎接,来迎的人是位管事娘子,穿了一袭薄纱衣裳,胸前白皙刺目,面带欢欣热情的笑容,宋尧忍住没有后退,但却一下子抓住了徐臻的手。

仿佛在说接下来就靠你保护了。

管事娘子目光在两个人十指交握的手上一扫,笑容不变的朝徐臻行礼:“……老祖宗知道小姑奶奶要来,高兴的不得了,小姑奶奶跟姑爷这边请。”又道正巧赶上族里的大日子,所以招待不周等等。

宋尧目不斜视,手心有汗。

徐臻既要忍着不去看他,又要忍着不去笑,很辛苦的跟管事娘子寒暄,等越过了塞满了路的马车,这才看到方氏一族的大门。

大门就是个大门,大门里头照样是个城,无数的房子,不过这次等在大门外的就是徐臻的几个表嫂了,大家见面寒暄,大部分人都是才头一次见徐臻,只有几个年纪偏大的,笑着握徐臻的手,说她比小时候漂亮。

来往的都是女人,宋尧就被挤到了外头,然后被女眷们包围。

宋尧觉得自己身上的毫毛都竖起来了。

这样芬芳四溢的香气令他极为不适,换做别的男人恐怕会觉得自己艳福不浅,但在他,就成了拉他入地狱的沼泽,整个人都汗出如浆。

作为小姑奶奶的夫君,自然无人冷落他,看他的样子,就有人拉了拉徐臻的手,示意她去看他。

徐臻走过去求爷爷告奶奶的讨了一番饶,才让表嫂们放过宋尧,给他们俩一个能喘气的空间。

又有管事娘子过来催,说老祖宗还等着见小姑奶奶呢,一行人这才继续往里头走。

越往里头走,身边的行人穿戴就越华丽,头饰也纷繁复杂。宋尧早上见徐臻的时候还觉得她穿的好看,现在看起来除了好看还觉得顺眼,其他人的衣裳都能闪瞎人眼,于是他就一门心思盯着她的人,免得自己非礼勿视再看了旁人。

表嫂们大概没见过他这般羞怯的男子,不时的窃窃私语,更过分的是,说悄悄话还罢了,非要看他一眼再说。

宋尧一路都“气沉丹田寒毛直竖”,好不容易走到方家老祖宗的门前,两个贵妇上来一把将徐臻搂住了,宋尧离徐臻近,只觉得一阵香风袭来,很不客气的打了个喷嚏。

打完喷嚏再看人,就见徐臻被人簇拥着进了门——她这是又把他忘了?

对于自己这种送上门的脑残行为,他第三次悔恨不已。

幸好姑爷也是贵客,女眷们又一向细心,便又年长的表嫂过来相请:“姑爷这不请。”

宋尧竭力维持面部表情,以免露出“落荒而逃”的痕迹,好在进了正堂,也能看见徐臻的背影了。有人拿了两只蒲团放在地上,徐臻回头看他,一个人一只对着上首花团锦簇的老祖宗拜了起来。

老祖宗是个爽利的性子,八十多岁了精神矍铄行动一点不见迟缓,拉着徐臻的手问:“听说你娘又给你添了个弟弟,家里一向可都好么?你娘还那么不着调的跟你爹在西北伐?”

徐臻伸手摸了摸鼻子,宋尧难得见她窘迫,有点好奇的瞪大了眼睛。

老祖宗感觉到他的视线,看过来立即笑了,对身边的人道:“唉哟,这谁家的小公子这么俊俏?看的我心肝乱颤,仿佛回到了十八九呢。”

宋尧:让我死了吧!

徐臻笑着拉他的手,“曾外祖母,这是我的夫君,宋行远。”

宋尧这才知道这老太太乃是曾祖辈。

边上有年纪逾六十的妇人笑着帮他解围:“阿娘今儿高兴,多少日子不见您欺负小辈们玩了。”

老祖宗瞥了她一眼:“咱们家的人都没什么意思。”话里是满满的嫌弃,“要不如此,你闺女也不会多少年不回来一趟……”

徐臻笑着道:“您给我祖父写一封信,让他将我爹调到这边来。”

老祖宗不上当:“哼,那你娘也不敢回来。”

徐臻继续出主意:“那就给我爹准备几个丫头呗,我娘知道了,肯定会杀回来的。”

这话一出,屋里众人顿时都笑作一团,老祖宗也大笑:“你娘坏,你更坏,我都好喜欢。”

宋尧失忆之后勉强拼起来的三观碎了一地。

才说了几句话,外头有婆子探头探脑:“老祖宗,几位舅老爷想见小姑奶奶跟姑爷。”

老祖宗不开心:“想见人他们怎么不过来?这宝贝疙瘩多少年才叫我见一回,你们就过来抢人?”

说着就要流下泪来。

徐臻连忙从身上拿出一个黑亮的长筒,引开曾外祖母的注意力:“我给您看个好东西。”

老小老小,哭笑只在一瞬间,众人见她将人哄转了,各自都松一口气——老人家哭起来,比小孩子们哭,看着还可怜。满足她的愿望可远比满足小孩子们的难。

这长筒远镜是成师近来最得意的作品,没有之一。罩在人眼上,一眼能望出去老远。

老祖宗眼神本来也不错,很快就掌握技巧,然后伸手招呼人:“快快,我看见一条虫子在吃我的紫云,去把拿虫子弄死。”

徐臻外祖母就上前,好奇:“真这么神?我看看。”

老祖宗连忙拿下来往身上一藏:“不行,这是臻丫头孝敬我的。”

外祖母便控诉的看向徐臻,由她带头,屋里的众人齐齐唤:“臻丫头!”

肉麻,太肉麻。徐臻还能把住自己,但看宋尧,觉得他马上就要跳出门去了,连忙道:“都有,都有。”见老祖宗要瞪自己,忙又加了一句:“只是老祖宗手里这个最好,其他的也能看的远,没有这个清亮,匠师最得意的就只这一个,拆了我也没用。”

这时外头的侍奉的人已经将老祖宗点名的“紫云”捧了过来,彩虹屁更是一路吹:“老祖宗厉害,果然有一条虫子。”那虫子比丝线差不离,身子是绿色的,搁在一个小碟子里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上头,然后抬起头来看徐臻的目光更热烈了。

只有宋尧觉得那紫云香气浓郁,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好家伙,厅中得有一多半的目光被他吸引。宋尧刚才还有点同情那虫子,现在觉得自己还不如当条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