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木是知道将军两度失忆的,但先前的那次失忆,将军是跟夫人一起回来的,要不是后来人说,根本看不出来,如果失忆不是假的,那就只能说明将军在失忆之后跟夫人磨合的好极了。

而现在么,将军失忆之后首先见到的人不是夫人,等夫人赶过来,生疏之下,心生隔阂也是在所难免的。

松木觉得自己考虑的很到位,很一针见血。

于是他很“忐忑”的看了一眼宋尧,道:“将军恕小的无罪,小的才敢说。”

宋尧以为他要说徐臻的坏话,迟疑了一下。

那个国主妃子的挑拨他后来琢磨过来了,无非是想说他跟徐臻是赐婚,没有感情云云。宋尧自然不会信她——国主妃子又没在大梁亲眼见过他们二人,这么说不是挑唆是什么?

他醒来的时候确实心里觉得自己护住的两个人都极为要紧,但没有要紧到事事去听从两个人的地步。

对徐臻的好奇却是他的大脑主动想的。

宋尧决定听一听松木是怎么说的,要是松木也说徐臻的坏话,那他自己应该能分辨一二,就是现在分辨不出来,以后等相处更多,他想自己也会有自己的判断吧。

“你说吧,我不怪你。”

松木心情在宋尧的长时间的沉默中又变得沉重了,连想变着花样夸一夸的话都不敢说了,就低着头道:“小的觉得夫人千里迢迢的赶过来,那日又是七夕,恐怕是想只看到您一个人……”

不说夫人,就是那天上的织女虽然一年只跟牛郎见一面,估计也不乐意见那牛郎给自己的儿女找个后娘吧?

他本来是想说国主夫人的几句坏话的,见宋尧这样也不敢说了。

宋尧却有点不敢相信:“你,你的意思是……?”他都不敢说出徐臻嫉妒这几个字,实在是觉得有点扯。

松木脑袋垂的更低:“……换做哪个女人跟夫君相聚的时候有别的女人在场也不高兴啊……”他不是女子,但觉得自己对女子的小心眼是足够了解的。俗话说女人的心海底针,可不比那针尖还小?不仔细看看不到,可扎人一下却是真疼啊。

宋尧一口气提了起来。他之前确实没有意识到这个。

暗卫说时刻护卫他的安危,就连睡觉也守护着他,所以他无论见谁,都没考虑过瓜田李下的情况。

松木怕他不信,又道:“将军从前在沣城也好京城也好,从来不看旁的女人一眼,所以夫人这般,小的也只是猜测。”

表明自己猜测,却又说宋尧不看旁的女人。没有旁的女人掺和,徐臻可不就没有由头嫉妒了么?从前是没机会嫉妒,不怪下人也不敢确定。

松木的话到底影响了宋尧。

当宋尧听说徐臻要去方家拜访的时候,他就主动过来了。

跨出第一步之后,接下来便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尴尬,当徐臻的目光望过来,他便开口:“你要出门,我,同你一起罢?”

徐臻侧着头轻点了一下,像从前的无数个寻常一样问他吃过了吗,还要再用点吗?

宋尧其时已经吃完了饭,但心下一动,脚步就往前走了一步。

也没有再换菜,两个人沉默安静的吃了一顿饭。

徐臻贵女做派,自有教养,吃饭也不会吐沫横飞,当然,定例在此,她的饭菜也不会太过简薄,往日总是剩下一多半,侍奉的婆子们便端下去分食了,自己的那部分完全可以省下来换了银钱。

今日宋尧一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作陪吃的便有些多了,压根儿没剩下什么,婆子们端着干干净净的碟子下去,欲哭无泪,只好忍了一顿饿。

两个人先后上了马车,宋尧本以为密闭的车厢里头会加重自己的不自在,谁知徐臻压根无意,随着马车的缓行,她掀开车帘,不时的看向外面,外头喧嚣的声音传进来,连车厢里头都多了几丝嘈杂。

徐臻催促马车快点,马夫高声响亮的应了。车厢里颠簸的大了起来,她这才放下车帘。

车帘一放下来,车里立马昏暗了,宋尧的手在膝盖上攥了攥又伸展开,没等他想好要说的话,她就已经自在的将腿伸直了,然后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这一点也不徐臻。

宋尧有些惊奇,连刚才聚集起来想说的话都忘了。

徐臻却侧了侧身子,突然道:“现在身体感觉如何?外伤痊愈了么?”

宋尧欣喜她用这个开头,避免了一场尴尬,于是点头道:“除了想不起来,其他的都还好。”

徐臻看着他,人还是那个人,这么一本正经的陌生的看着你跟你说话,叫人又心酸又想笑,她拿手遮了下眼睛,笑着摇了摇头。

宋尧问:“怎么了?”

徐臻想了想道:“你上次就失忆过一回,不过那时候的你比现在的你聪明。”她似是陷入回忆,脸上带着温温的笑。

徐臻继续:“是我不好,害的你受伤。”

宋尧已经从松木那里知道许多从前的事了,不知为何,他却不好意思开口问徐臻,现在说起之前失忆的事,觉得这算是一个比较好的口子,便道:“那么这样说来,我不是头一回将人忘了?”

徐臻这才抬起眼来看他:“是。”她慢慢的将宋尧第一次失忆的事都讲了,讲她糊涂没有及时发现他出了问题,语调轻缓,如山涧细流,润物无声。

宋尧垂下头笑了一下。这些事他一点也想不起来,脑子里头残存了一点执念便是不能叫自己保护的那两个人出事。当然现在徐臻过来,翼国小太子跟皇妃就不是他的责任了,自有人接手过去。

徐臻问他:“能想起来么?头疼不疼?”

宋尧摇头:“听你说这些,感觉像说的是旁人一样。”

昔日同床共枕亲密无间的人此刻面对面犹如陌路,徐臻再强大的心里也有点承受不住,侧了头去,目光盯着那晃晃悠悠的车帘道:“不要紧。”

“那要是一直想不起来呢?”

“那也不要紧,你总是你,不是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