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先生的话虽然这么说,可薛神医自是不信的,之前安定侯打发来的师爷几次三番的想将兵营中事上报上去,好让安定侯再派人来接手,文先生都不肯,为此甚至几度光火。好在那师爷虽然有往上谄媚的心思,可也知道安定侯跟文先生的关系,不敢太忤逆,只是背地里少不得说些酸言酸语。

文先生是谁?文先生乃是士人一枚。士人,这是个庞大的团体,他们不用集聚在一起,发出的声音就能影响国家的运作。他们在思想上尊王,学术上循道,尊王跟循道有时候矛盾,有时候又统一,所以士人的思想就注定了不会迂腐。他们对皇上有忠心么,有,多么,不多。他们更多的是将虔诚送给了心中的道。所以,面对来自师爷的压力,若是没有三分定力,文先生也就不是文先生了。

薛神医之前见了徐臻的刀还流过几滴泪,倒是文先生一直冷静自持,坚定不移的认为两个人都没死。

话又说回来,没死为何又不赶紧回来,这更是大家关注的重点了。

并且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文先生内心的动摇与否,估计也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了。但文先生身上的压力与日俱增,这个薛神医确是知道的。

薛神医便常拿些话来宽慰他:“你放心好了,有宋尧在,臻丫头吃不了亏。”

文先生不满道:“徐臻一个人在外头也照旧能活的好好的,她又不是那些闺阁中的娇小姐,再说,便是娇小姐,将她们弄到野外,这些人也未必就依旧会娇滴滴的活不下去。”

薛神医道:“你看看你,还说自己不偏心,我才说一句,你就来上这么一大篇。”

文先生瞥了他一眼,神情是带着嫌弃跟不满的:“偏心或许有点,但我也是很生气了。出门在外,还带着一个武功高强的打手,偷也好抢也好,赶紧回来报个平安,哪怕闯了篓子呢,我们晓得篓子在哪儿也好给她收拾烂摊子啊!”

薛神医听了他这番歪理,笑的无奈,伸出手指点了点他:“你呀,孩子没给你惯坏了,都是孩子自己根子好。”

文先生便轻轻哼了一句,眨了眨眼,低头喝了一盅酒。

薛神医见他眼眶有点红了,便招手叫了小厮过来把酒壶撤走。

“我没醉。”

“没醉也不能再喝了,你想啊,他们俩要是回来,见了你这样子,得是个什么心情啊?!”

薛神医本是要安慰人的,结果自己说着说着哽咽了。

文先生却缓过劲来:“什么时候回来?清明么?”

薛神医:这人!直接没法安慰他!

薛神医见文先生开口就怼,干脆放他自去清醒,找了徐臻的几个亲信侍卫问话。

忽然想起雀鹰来,不由问道:“雀鹰不是回来过一回么?它可再捎了消息回来?”

方肆看了一眼方参,见方参不说话,便知他这是让自己出头,本来也应如此,自己好歹是主子指定的头领,想到这里,方肆便拱手回话:“雀鹰一向不听外人的话,咱们哄着它,倒是飞出去了,可再没回来。”

薛神医沉重的心情,被方肆那一脸的纠结给逗笑了,摆手道:“算了,一个二个的,都不叫人省心。”

方肆心道本来他说的也是实话,别看雀鹰不大,这鸟儿的花花肠子倒是很不少的,寻常一个伺候不周,就把个鸟腚对准了你。再者,主子都不太管它。主子那是什么人?他们站着,主子坐着!雀鹰呢,人家能站主子肩膀上,睥睨的看着他们。

因此,忽略背地里喊了那无数声的祖宗,方肆还真不觉得自己有本事能请动雀鹰出山,当时雀鹰飞走了,他的心情呀——恨不能附身在雀鹰身上,跟着一块飞走,好去把主子找回来!

他们琢磨雀鹰不靠谱,谁知人家小鸟一只,倒是真比放出去寻人的那些侍卫们靠谱的多!

徐臻跟宋尧进了祟州境内,两个人换了马匹都官道,眼看距离沣城不过几百里了,遇到了雀鹰。

徐臻见了雀鹰跟见了亲人似的。宋尧本来见一只小鸟冲她猛冲下来,当时就闪身挡她前头了,谁知徐臻竟然从他肩头伸出手来,那小鸟儿便滑翔一般的从她手腕到了她肩膀!

现在徐臻让宋尧闪一边,无视宋尧嫉妒委屈失落的眼神儿,自己将雀鹰从头到脚的摩挲了个遍,摸完,深吸一口气:“一群大傻子啊!”

派了鸟来找她也就算了,可你倒是留个只言片语啊,再不济,在小管子里头塞上一张银票,对她来说也是个救济啊!她要是饿的半死,还能拿银票去买只烧鸡!现在,弄来一只光秃秃的鸟,让她把鸟烤了吗?!

宋尧见她磨牙了,这才上前问:“怎么了?”

徐臻摸了摸鸟头,“没事,快到家了,就不让它再辛苦跑一趟了。我们带着回去吧。”又叮嘱宋尧:“你回去之后不必多说,有事情只管看我的。要紧的是保持威仪。”

经过刺杀一事,徐臻也意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宋尧的功夫还有待加强,只要他武艺上去了,军心就能跟着定一定。文人墨客有号召力,武夫就没有了么?不,武夫也有。想当年,桃园三结义,曹操,袁绍等,可都是以武起家,就是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刘皇叔,那马上功夫也是很不弱的,便是说起吕布来,虽然名声不好,可辕门射戟,是凭借自己的武艺解除了刘备的困局。

其他事情她可以做,但宋尧是前提,是定海神针。

这件事两个人说定了,宋尧自是全无不可,他伤了头,也算塞翁失马,脑子虽然时灵时不灵的,但经历这一遭,似乎身体更耐造了,骑术,箭法都有所进益。

接下来两个人除了途中又换了一次马,再没有下马休息,五百两银子进沣城之前正好花完,几乎都花在了马匹上,不过这也算是花的值当了,要知道,若是不能换马,他们这一路的行程起码还要拖慢一倍还多,人在马上,可以不休息,马却必须得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