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臻发现了宋尧同自己的一些不同之处。

譬如生气,她属于生气要及时发泄出来的那种,而宋尧在当时的情况下看起来好像比较能忍比较稳重,但是当回到沣城,宋尧开始积极的展开新兵训练的同时,他竟然还努力的去参与官员们之间的社交,这就跟从前不一样了。

宋尧在定州的时候可是一直在孟家的庄园里,几乎连定州城都没进过几次,徐臻觉得她在定州逛的地方都比宋尧要多。

宋尧的这种变化,还有安定侯派来的幕僚对自己的无视,都让徐臻觉得有些羞耻感。

她其实一贯是自信的,张扬的,但是说完全不在乎被人如何去议论去看待那也不可能。

贞洁一事被世人高度重视,自古以来已婚女子跟非夫君的人过从甚密,总要受人非议跟苛责,哪怕徐臻不认为自己有错,可既然沾染上了,那便是错,就好比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那锅粥有罪么?没罪,但也不能喝了。

其实或许说起来安定侯派来的幕僚只是因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所以才没有多与她来往,可徐臻还是会忍不住去想,宋尧的如此上进,是因为他胸中的闷气没有发散出来。

如此时光匆匆过去半年,转眼间入了冬,宋尧手下不足万人,却因为兵士们能够吃饱穿暖,而成为一支精兵队伍。

徐臻作为骁骑尉的头领,她带领的则是重骑,手下一千人,由方肆跟李成共同作为副骑尉,战力不俗。而剩余的人之中,挤破头想进重骑队伍的人更是无数,徐臻一直控制着人数,不叫成为朝中御史可诟病的把柄,而且,养一支重骑可真比养普通士兵要费钱的多。重骑骑的马每日的食量就能耗费无数了。

徐臻再有钱,自己这样养上一阵子,心里也不是不肉疼的,只是她知道仅仅节流是不够的,还是要开源。

来钱的途径有不少,买地种地是最保险的一种,可跟不上消耗的速度,做生意她倒是有天分,但生意本身也要占用大量的银钱,还要保持账面上有流动资金,除了这两种,另外还有两种法子来钱快,一种是自己有矿,另一种就是打劫了。

徐臻最眼馋的是海匪们的财宝,想一想李将军当时弄回来的珠宝银钱吧,看一眼睡不着觉,看两眼捶胸顿足,看第三眼恨不能以头抢地重新投胎。

可是他们没船。安定侯也绝对没有训练水师的打算。

去黑吃黑抢海匪们的东西目前看来虚诞又离奇。

徐臻这样焦灼,但在其他人眼中,她已经超级超级厉害了。

士兵的训练参照三国曹丞相的屯田制,既不耽搁训练,还能让兵士们参与耕种收获,即便达不到自给自足,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军队粮库武官的压力,而且她还鼓励士兵们将家眷带过来,本以为这是个耗费银钱的活,没想到过了半年,安置的这些家眷不仅人人手里都有活计有收入,连同徐臻叫人做的几桩小生意都有了赚头。

沣城里头有赚富人钱的首饰胭脂铺子,也有赚穷人钱的柴米油盐铺子,徐臻深谙做生意的门路,不至于将价格降低到令同行们做不下去,遇到自家断货了,也还肯去跟同行商议着调货等等,除了这些,再就是南来北往的杂货铺子,这算是头一份,连乡下的土财主们嫁女儿娶媳妇什么的,也肯来选上几样时兴的外头的好物什。

这不冬日里有地主老财家的老太太过大寿,旁的不想,单想吃口水蜜桃,旁处都没得卖,杂货铺子里头竟然有,送到老寿星的案头的时候桃子上还有露珠,看上去好像刚从树上摘得,其实当然不是,而是运了来一直储存到冰窖里头而已。在大南边儿烂贱无人要的这口桃儿,来了这边,掌柜的卖出了八十两的高价。

当然,也就卖出这一回,也不是人人都有钱买的,而且物以稀为贵,卖的多了,即便值钱也变得不值钱了。

这桃子当初运了一车来的,除了路上坏了的扔了,再合着卖出去的这一只,剩下的大半都进了徐臻的肚子。

大徐氏跟小徐氏都劝过她,说女人家老是吃凉东西不好,徐臻也不是不肯听,就是忍不住。宋尧对她越好,几乎予取予求,她就越忍不住心中的火气。

有时候突然会想,既然如此在意,那不如两个人直接分开算了。

每当这种时候,她就有点庆幸两个人没有孩子了。

有了孩子会对他们的生活造成什么样的改变,徐臻目前还不知道,但她知道徐三夫人方氏,也就是她的亲娘,在她弟弟出生之后留在了京中。

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期待,徐臻一直想知道母亲会在弟弟几岁的时候撇下他去西北跟父亲团聚。

因着这种念头,她甚至连对妹妹的恼怒都变得稀薄了。

她嘴上不肯承认这种在意,心里也觉得自己足够坚强,还自我安慰:我就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看结局而已。

隆冬时节,大雪纷飞,离家近的兵士早早的就放回家去过年,离家远的则可以托人写家信,连同积攒下的兵饷都一块捎回家乡。

腊月二十这日,徐臻一大早起来,想喝粥吃肉火烧,叫人做好了,想着去请文先生跟薛神医一道吃呢,到了文先生的院子一问,两个老头子昨日出去采药,今儿还没回来。

徐臻当即炸毛:“怎么没有人来报我?从前也有?从前那是什么天气?现在是什么天气?外头冷的能——”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个不太吉利的字眼憋了回去,吩咐:“去叫齐了人手,同我一块把他们找回来!”

这边动静有点大了,宋尧听到消息很快的就赶了过来:“你先别着急,他们出去的时日多,都有经验呢,说不定就是宿在山间的小屋或者山洞里头了,火势跟干粮都是带齐的。”

徐臻胡乱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