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想安慰徐臻,但并未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徐臻的情绪足够冷静,似乎无坚不摧,无孔可入,那种料想的母女心有戚戚抱头痛哭的场面,是方氏单方面的想象,但等确定了徐臻的情绪,方氏觉得自己刚才那样想简直就是脑子进水了。于是她用了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来总结——侧面展示了一下自己对于儿女的无能为力。

徐臻“嗯”了一声,然后问方氏满月宴安排在何时何处等等,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各自歇息不提,倒是二姑娘颇有点儿阴魂不散的样子,次日竟又回来了。

徐臻听到春桃跟春草在身后小声哔哔:“宫里皇后跟太子妃这么好说话吗?”

春草:“听说这是第三回出来了。”

徐臻觉得她这俩丫头随着年纪大增,破罐子破摔的同时也有点趋向话痨。两个人才跟着她的时候,是极其内向不喜欢多嘴多舌的。

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因为想到两个人在自己身边熏陶,竟然出产成这模样,还有二妹,也是长歪了,所以徐臻的心情可以说是极其不好的!

二姑娘挽着春杏的胳膊往这边走,隔空喊话:“姐姐,你看我把谁给你带过来了?”

春杏捧着肚子一下子挣开了二姑娘的手。

徐臻烦透:“后天就走。”她发现了,她还是喜欢一个人待着。

春桃跟春草去找春杏说话,二姑娘走到徐臻面前,伸手看样子想挽上徐臻的胳膊,想了想不敢,低头认错:“姐姐,我知道昨儿惹着姐姐了。姐姐买礼物,都没有我的,是我活该,姐姐气消了,不要不疼我……”

徐臻将手背在身后,侧头看她一眼:“父母祖父母都在,便不说这府里的人,宫里,太子妃,太子,皇后,皇上,哪个不是你的尊长亲人?你大声说说哪个不疼你?”

二姑娘:“可,我,太子他……”

徐臻:“你断断续续给我这五个字,是想让我自动给你把故事编全吗?你走到这一步,是你自己的决定,落子无悔的道理应该知道。”

将话说的委婉没有错,但言语里头藏针,等别人追着问过去,一下子露出来捅一刀,这就叫人难受了。

二姑娘:“可我是姐姐带大的。”

徐臻:“是,是我带大的,不是我生的,若是我生的,昨日你那番话出口,我不把你打个半死,也打个半残。”

二姑娘眼中含泪:“昨天母亲已经训斥我了,姐姐若是觉得不够——”

“你住嘴!”徐臻转身正面对她,眉头间尽是淡漠:“父母怎么教养子女,这是父母的权力。你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也随便你管教。”

繁衍子嗣乃是大事,万事万物都逃不了,二姑娘能拿孩子的话头来刺徐臻,徐臻自然也能拿孩子的话来回敬。

说起来,正经该关心徐臻生不生孩子的某人却从来没有正经的说过。

徐臻自己转念一想,若是为了跟人置气就生个孩子出来,也实在是够窝囊。孩子她当然想生,可也希望那是水到渠成,而非为利益相关而生。

二姑娘被徐臻截住话,好一顿头脑空白,只是这些心思都是她在那过去许多孤寂的暗夜里琢磨出来的,伴随着黑暗飞快的长成了心魔,徐臻的言语虽厉害,斩断了一部分枝叶,又有新的枝叶成长起来。

她重新武装了自己,泫然欲泣道:“姐姐不要怪我,你不在京中,不知道宫里那些女人们说的多么难听……”

徐臻却不依不饶:“宫里哪些女人?你说清楚。你身为侧妃,难不成还要听着宫女们的闲言碎语过日子么?我瞧你昨日怼我,并不像是能吃亏的样子。”

二姑娘脱口:“不是她们。”然后就没了下文。

她故意只说宫女说闲话,就想看看二姑娘会不会提皇后跟太子妃。

“不是她们,那是谁们,现在看来,到底宫里能磨炼人,你也学会说话藏一半露一半了。”

“姐姐何必这样讽刺我,我知道昨日说话不好听,可姐姐跟旁人怎么一样。”

“我跟旁人怎么不一样了?难不成我的心外头包着铜墙铁壁,就能可着你使劲捅刀子么?你将日子过成什么样子是你的事情,我对于你的决定置喙过一句半句么?”

姐妹俩越说声音越高,惹得不远处频频有人看过来。

二姑娘不敌,终于说出心里话:“姐姐既然嫁给姐夫,安安分分的相夫教子不好么,何必举荐什么李将军给太子?”

徐臻冷笑一声:“你别替你男人自作多情,我何时举荐了李将军,我怎么不知道?李将军手里是有我的荐书,还是有我的信物?”

二姑娘张口就来:“可是太子说——”

徐臻目光逼视她:“所以你就可以这样来伤害我,对吗?你才进宫还不足一年,手足便可随意伤害践踏?”

二姑娘低头:“昨日你回来,太子知道了,立即出宫去了安定侯府。”

徐臻几乎要气笑了,她张口就想问:“你怎么不把太子绑你**?”

但最终,还是只说了一句:“小弟的满月宴之后我就启程回沣城。”

二姑娘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我相信姐姐。”

徐臻也“爱怜”的看着二姑娘。

作为姐姐,站到妹夫对面的立场上,她其实很想给妹妹一些忠告,但早在妹妹不顾念姊妹情分,执意嫁给太子,这其实就已经令她们分道扬镳了。

最后,宋四奶奶黯然的想:“反派死于话多,我还是不说了。”

憋住,不要逞一时之气。

因为这场姊妹交锋,徐家老幺的满月宴也叫徐臻觉得意兴阑珊,方氏抱了孩子出来,文国公亲自取名为徐捷,徐臻送了礼,统共在家不过三日,次日一早便提出告辞。

又过了一年,文国公眼见的显老了,眼皮微微下垂,目光仍旧睿智,看着她道:“你回来,家里乱糟糟的,也没好好跟你说说话,宋尧是个好孩子,同他好好过日子。”

徐臻屈膝行礼:“祖父的教诲孙女都记下了。”

回了安定侯府,也不过是继续告辞,安定侯夫人生怕她从安定侯手里抠钱,几乎是赶苍蝇蚊子一般将她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