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师没有给徐臻回信,他直接跟着信过来了。
徐臻在营中如鱼得水不假,可也是真怕这位老先生揭了她的皮,一知道人到了,就把人请到了一旁,然后化身贴心小棉袄碎碎念:“天又冷,路上也不好走,再说他们这是剿匪呢,又不是游山玩水,您怎么还直接过来了呢?”
成师因为常年做一些精细的活计,眼睛熬成了一道缝隙,不过,就这一道缝,也比那牛眼更管用,徐臻被他乜了一眼,感觉像一片刀片贴着自己鼻子削了过去,连忙站好。
成师拿了她的信递给她:“我年纪大了,理解不了,你仔细跟我说说你的想法。”
徐臻把自己跟着宋尧上山去探路的事说了,又将从宋尧那里拿来的铁管给成师看。
成师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了:“这个没看头。”
他摩挲着手里的两个山核桃,说道:“你说的这些,未必没有人想过。”
徐臻点头:“说不定人家已经有成型的了,只是藏着掖着咱们不清楚而已。”
成师白她一眼。
徐臻:“您老人家这是怎么了,许久不见一面,一见面对我这样不待见。”
成师道:“也没有不待见,只是想起我师傅的师傅说过的一句话。”
徐臻忙问:“哦,他说的什么?”
成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起另一件事来:“我从前有个小师弟,也跟你一样讨厌,他懒,偏想法多,懒人么,整日躺着琢磨怎么让自己更舒坦点,结果,就这么个技艺不精的货成了师傅的关门弟子。”
徐臻哈哈大笑,“您确定不是您师傅他老人家关起门来打他?”
成师:“我很讨厌他,但我也有点羡慕他。”
徐臻啧啧。
成师:“我这么大年纪了,才肯这么说,像你,你敢说么?你敢说你跟太……”
徐臻眼疾手快的捂住他的嘴。
她看见宋尧过来了。
等成师一巴掌将她拍开,她还嘚瑟:“唉哟,没打到。”
然后又将宋尧介绍给成师:“这是我们英明神武、英俊潇洒、器宇轩昂的宋尧宋大人。”
宋尧在她说英明神武的时候就弯腰拜了下去。
徐臻扶他:“恁客气了,成师不是外人。”
宋尧笑,仍是道:“见过成师,您一路辛苦了,此处虽简陋,却尚可洗漱一二,热水衣裳已经准备妥当了,您洗漱一番,去去疲惫吧?”
成师又乜了徐臻一眼,然后看着宋尧道:“老朽辛苦大人了。”
等方参过来领着成师去了营帐,徐臻才偷偷说宋尧:“你干嘛啊,我想着他问完我话,就直接回去了,这边也不安全吧?”
宋尧道:“放心吧,有我在,总能护住你们的。”
徐臻:“好吧,来都来了。”她都能来了,成师自然也来的的。
他们俩等在帐子外头,过了一会儿方参从里头出来,说:“睡着了。”
宋尧就道:“那你在这边守着,等醒了再来禀报我。”
徐臻这会儿尽职尽责的给他当护卫,没空说话。
成师这一觉睡了整整两个时辰。宋尧带着人安排后日攻山的路线跟示警的信号,徐臻因为心里存事,听得心不在焉,直到方参过来说成师要见她。
帐子里头已经点起了灯,徐臻一进来就看见成师在摸索一个薄薄的类似琉璃的东西,连忙凑过去:“这是您那宝贝?不过这东西不是起个放大作用么,那放眼上也不管用啊,根本看不清远处,还不如不用。”
成师就道:“我且问你,能放大,那能不能缩小?”
徐臻选了个安全答案:“反正这个不能缩小。”
成师敲她头,这样的皮实孩子,有时候觉得她成熟得令人心疼,但有时真的很想揍她一顿。
“之前你问我,我师祖曾喜欢说的一句话,我刚才没告诉你,其实那句话是‘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我年轻那会儿,特别鄙视这些老辈子传下来的话,觉得天地间老子最大最了不起。”
徐臻默默的在心里吐槽,老子的确很了不起,跟孔子并列,一个道家一个儒家,千百年来,王朝更迭,跟儒道也有莫大的关系。
成师继续道:“等年纪大了,见识的多了,反而能理解他那话的意思。天下万物生于有,天底下的东西本来就在天底下长着,只是我们大家没有看到而已。”
徐臻觉得他这种解释很清新,也给了她自己一些灵感提示,她没忍住,问:“那有生于无怎么解释呢?”
成师就笑了:“譬如一颗种子,发芽,长成树木,开花,结果,落下种子,这棵树是从种子长大的,那种子是哪里来的?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这本就是一个循环。看不开的钻牛角尖,一辈子也看不开,看得开的,像守着一个聚宝盆一样,总有无数的财宝归他。你现在,就守着聚宝盆啊!”
徐臻认真点头:“您说的浅显,我都明白了,真的。真明白了。就是我觉得我得解释一下,这真不是因为我懒,我主要是觉得如果能有东西辅助看的远,那么以后不管是探路也好,是带兵打仗或者平乱也好,总是能够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您说呢。”
成师就是想说她懒,反驳道:“不是说你躺着就是懒,而是说你想省劲。就你这样,叫你去种地,估计你也不会老老实实的到什么时候干什么农活……”
徐臻心有戚戚:“种地辛苦啊。我想法子多赚点,雇那些又不懒又勤快的人给我种地,两下便宜不说,还两全其美对吧?”
成师扬了扬手,想起自己手里现在拿的不是铁球而是宝贝疙瘩,于是放下,指着她道:“你先说你的想法,用什么材料,做什么样子,一样一样的说。”
徐臻接了他手里那件宝贝过来仔细看,“这东西是边缘薄,里头厚,不知道里头薄,外头厚又会怎样。”
成师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一边想边点头,点头到半截想起不对来,“里头薄外头厚,那岂不是可以盛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