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停停走走了一个多小时, 终于抵达市一中。
车辆停在校门口,随行老师下车和保安交流。
临春撩起窗帘,从小小的车窗一角往外看。
重点高中的大门横跨几十米, 旁边的绿化带都带着造型。
校内人来人往, 黑红、军绿, 各种颜色的校服都有。
临春一扫眼看过去,不仅有一中本校的,像二中四中这种市内拔尖的中学也都来了不少人。
她情不自禁理了理自己的校服衣领。
她上一次出桐绍还是十几年前,父母还在时一家人出来陪临冬看病。
后来也就偶尔赶赶庙会, 像现在这样热闹的场景还真没见过几回。
虽然他们学校初赛也就来了十几个,人数比不上这些好学校,但行为举止最起码不能给母校抹黑。
下车时快九点, 老师带他们熟悉了考场后原地解散。
临春背着灰扑扑的书包, 跟在她们学校几个女生之后去教学楼内的卫生间上了个厕所。
九点半才开始考试,时间还很宽裕。
走廊上, 男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临春没见着蒋以声。
其实蒋以声这人也挺闷的, 在他们班都待几个月了,也没个搭伴一起走路的朋友。
想到这,临春又反思了一下自己,待了一年不还也没有。
她憋了口气, 掏出之前整理好的做题思路, 看了几行也看不下去。
什么事牵扯到蒋以声就特别让人烦躁。
这个人就特别让人烦躁。
临春站得心烦意乱,干脆出了教学楼,走走路就当放松心情。
她漫无目的地闲逛, 最后停在楼下的公告栏旁。
踮着脚,抻长脖子去看几天前高三的一模考试成绩。
虽然进考场时, 临春已经被教室内的多媒体显示板震惊到了。
但那顶多是硬件,没那么深刻。
可现在,她看到前几名那几近满分的模考成绩,这才感到由内到外的震撼。
怎么会有人英语考149?
临春看来这多少有点离谱。
而英语考149的同时数学考满分。
甚至有点匪夷所思了。
她感到不可思议,盯着看了有好一会儿,然后低头掏出手机,像是没见过世面一般举着拍了张照。
巨大的实力差异,让临春想起高一时赵老师曾让她出去参加竞赛,说桐绍一中教育水平有限,让她把目光放得长远开阔一点。
而那时候临春也不是很懂,只觉得自己跟不上又耽误时间,压根就没细想这之间的差别。
真有人能厉害成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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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半开始笔试,临春和蒋以声没在一个考场。
两个小时的考试时间,她卡着点把题目做完,觉得初赛的题目竟然还挺简单。
中午校方食堂提供免费的午饭,凭准考证就能去排队领取。
临春考场的老师干活麻利,手上卷子没一会儿就整理好放他们离开。
提前出了考场,学校里的人还不算多。
临春绕过好几栋教学楼,惊讶于市一中校园范围的同时才匆匆找到食堂。
耽误了一点儿时间,食堂里面已经开始排队了。
比较庆幸的是,学校里提示标语很多,临春按照箭头指示排队,很快就在打饭窗口领到了自己的一份饭。
荤素搭配,看上去还挺好吃。更重要的是,在用餐区的旁边,还有牛奶和水果的发放地点。
临春端着餐盘过去,被分到一个橘子和一盒牛奶。
她把橘子和牛奶装进兜里准备带回去给临冬,自己单独找了一个靠边的位置,一边背单词一边吃饭。
老师给他们四十分钟的吃饭时间,十二点十分得点名,临春不敢磨蹭,生怕耽误了时间。
结果等她吃完饭的时候还有同校同学姗姗来迟,打饭窗口寥寥几人,蒋以声身边跟着两个女生,看校服应该是四中的学生。
隔着几米远,两人意外对上目光。
只是短暂的一瞬,临春连忙收回视线,匆匆放下餐盘离开了。
回到大巴车旁,司机和老师都不在。
临春在操场边上找了个小台阶坐着,低头没背上几个单词就想到蒋以声刚才的样子。
校服里就穿了件单褂,这么冷的天还得要把拉链敞着耍帅。
走哪儿身边都得跟几个女孩儿,人形挂件似的,招蜂引蝶。
临春捧着下巴,眉头拧得老高。
可蒋以声长得好看,人也温和,这样的男生好像无论在哪,身边都会围着女生。
所以临春一直觉得,要不是自己聋哑,蒋以声估摸着也不会注意到她。
虽然她人的确不错,但总碍着点什么。
就好像小时候本来不愿意跟她一起玩的小孩儿,专门为了听她一声难听的发音跑来跟她做朋友。
猎奇心理嘛,临春知道。
小地方人少,包容度也不高,整个镇子上的聋哑人大概只她一个,所以好奇也正常。
面对那些善意或者恶意的疑问,临春向来都是保持距离,不接纳也不排斥。
有些人只是一时兴起,看她不做反应后很快就没了兴趣。
可临春不太能接受蒋以声也是这样的心态。
哪怕他可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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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赛成绩出来的很快,隔了一天周末,星期一就拿到了晋级名单。
临春蒋以声这一组以桐绍一中断层第一、全市小组总分第七的成绩直接晋级到了省赛。
这不是临春的正常水平,自己几经几两她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而事实的确如此,蒋以声满分的试卷把他的队友拉到了一个不属于她的高度。
临春:“……”
这无疑让两人本就尴尬的关系更加微妙。
临春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是想退赛的。
或许以前真的会退。
但现在也就想想,想完之后就得想省赛怎么办。
市一中已经让她目瞪口呆了,省重点那又会是什么样的。
临秋小时候让她走出去,是不是就是这种意义上的走出去?
那一句空洞的话,在此刻仿佛具体成了某一件事,就像是十二月份的省赛,然后全国赛。
一步步的,这么走出去。
临春有点儿晃神,迷迷糊糊回到班级。
蒋以声的座位依旧空着,桌上的卷子快要堆成一座小山。
临春站在桌边发了会呆,拿起最上面的那张,按着时间顺序替他整理好。
弯腰放回桌洞时,她看见里面卷着两份奖状。
运动会跳高和一百米跑第一名。
-
蒋以声周一旷了回课,和徐拓一起去了趟临冬的亲生父母家。
地方不远,就在本市。
对方开着一家小卖部,看起来经济条件不是很好。
“这夫妻俩之后又生了个儿子,也是肾病,”徐拓手臂带着车窗边缘,看着小店发出一声嗤笑,“真搞不懂这些人,以为生个儿子就能替他们传宗接代了?能不能活过他们还不一定呢。”
“嘴上留德。”蒋以声幽幽道。
他们没有贸然拜访,这次过来只是看看情况。
临走时,两人去小卖部买了瓶水,老板听他们说的普通话,把价格往高报了五毛钱。
徐拓没说什么,直接付了款。
上车后,他把水往杂物兜里一扔:“是我最喜欢的结果。”
穷得没底线,用钱好解决。
只要给得够多,别说肾了,命指不定都能给。
蒋以声瞥了他一眼:“别惊动徐叔,这事我来。”
其实蒋以声也有关注临冬的病情,但是动作没徐拓这么快。
其次也是因为他的重心没放在临冬身上,询问的大多都是关于临春耳蜗的事。
“其实小春儿这不太好弄。小冬的问题比较严重,只要安排好了,就算她本人不乐意,夏姐也会把人摁上手术台。但小春儿的耳蜗可有可无,你乐意给她不一定乐意收。”
徐拓嘚吧嘚吧说一堆,说的都是蒋以声知道的废话。
临春之前的态度已经算是明确的拒绝,他要是再往上贴着实有点不太体面。
说白了还是要面子,蒋以声活这么大还没这么受挫过。
“她拒绝我了。”
“啊?!”徐拓惊讶之后恍然大悟,“我就说你俩有事儿,之前在奶茶店我一提你小春儿那脸能夸差一下拉老长。”
蒋以声不耐烦地看过来:“她有这么烦我?”
徐拓乐得不行,立刻充当起狗头军师:“兄弟,相信我,烦也是一种关注。”
蒋以声:“滚。”
徐拓还想继续拉蒋以声深入讨论,可惜中途被对方的一通电话打断。
来电人是赵老师,问蒋以声什么时候回来上课。
“明天。”蒋以声顺便又给自己请了半天的假。
电话那边静了几秒,赵老师的声音传来:“下午就来上课,不然让你家长给我打电话。”
蒋以声:“……”
电话挂得猝不及防,一点都没给他留情面。
蒋以声还真想就这么再旷个一下午,到时候让蒋臻和赵老师通通电话,看两人会不会隔着网线打起来。
还真有点乐。
正想着,手机里突然进了一条信息。
蒋以声没多在意,随手划开屏幕。
【临春:最近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一聊。】
“哟哟哟,”徐拓歪着身子看到信息,登时笑得一脸**漾,“看嘛,烦着烦着指不定就想聊聊了,女孩子嘛,都有点小脾气,哄哄就好了。”
蒋以声很轻的“啧”了一声,把手机往自己身前侧了侧。
“不看你的!”徐拓一脸嫌弃,“谈个小破恋爱整的跟都稀罕似的。”
蒋以声心情不错,就连刚才请假被拒都没那么在意了。
他点开回复的对话框,思索片刻,却又关掉了手机。
徐拓好奇:“怎么不回复人家?”
蒋以声淡声道:“我也有小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