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我应邀去了懿妃宫中,去了才发现,受邀的除了我,还有其他许多嫔妃。
落座后,一道清脆陌生的女声吸引了我的注意,抬头一看,就见一个依偎在佟佳贵人身边的女子,唇红齿白,娇俏玲珑。
想来,这就是佟佳贵人那位妹妹吧。
她似乎也在打量我,时不时瞥我几眼,不经意间对视,我向她微微一笑,她连忙害羞地撇过脸,不再看我。
懿妃坐在主位上,先是向众人说明皇后娘娘身子不适,代她邀请诸位姐妹小聚,然后便开始商议万寿节的事。
我听得心不在焉,频频走神。
她们很能聊,滔滔不绝没完没了,就在我听得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高清河的名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高大人才高八斗,年纪轻轻就在朝堂上谋得一隅之地,偏生得又俊俏,”懿妃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满脸笑意,目光朝座下佟佳贵人的妹妹飘去,“只是出身颇寒酸了些,不过身后有人扶持,还是能配得上佟佳家这位二小姐的。”
配得上?
我扶着茶盏,眉尾微挑。
这佟佳氏,我记得,不过是在朝三品官员,对一品用配得上三个字来形容?
那小女子听到这话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连忙上去行了个礼:“谢谢娘娘,谢谢娘娘!”
我已是一丝在这里停留的心思都没有了,索性懿妃也在此作了结束之辞,便起驾回宫了。
皇帝诞辰前一天,我与懿妃从早忙到晚,才将诸多事宜安排好。
这些杂事本不该我管,可后宫能掌事的妃嫔不多,愿意掌事的就更不多了,懿妃只好把我拉了去。
入夜后,回宫吃了些糕点,换了寝衣准备入睡。
偏偏在外的时候犯困,上了床便格外清醒,我半睁着眼痛苦又无奈,正想起身唤阿焕来,旁边忽地闪了个人影。
“哦,正好,你来了,陪我说说话。”我坐起撑着半边脑袋,揉了揉。
今日他穿的是一身黑色锦袍,外面罩着层素色披风,墨色长发以一逍遥巾挽起,行动之间,飘带摇曳,潇洒自如。
他一落座便笑着问我:“听说你前几日侍寝了,皇上是否察觉出什么?”
我不想提及此事,草草回了个未有,又问起他:“万寿宴的名册上有你的名字,我听皇上说要在宴席上当着文武百官给你赐婚。你打算如何?”
“拒赐。”他言简意赅地回。
“不怕定你一个忤逆之罪?”
他从容不迫地摇头。
我没再吭声。
良久,他伸手来抚我的脸:“臣宁死,也不会娶一个不爱之人。”
“那你也不能终身不娶吧?”我问,内心不知怎的有些紧张。
“臣所爱之人已嫁作人妇。”
我已对他这话免疫了,翻了个白眼:“又来了,装得如此深情款款,内心里如何想的,我能不知?阳奉阴违,你们这些朝臣玩得不比我一个后妃差。”
他勾起唇,不急不缓地道:“那娘娘以为,臣是为何而来?”
“风流债罢。”
“那在娘娘眼里,你我是何种关系?”
我低垂着眉眼,淡淡应了声:“利益而为,不会有结果的关系。”
他默了,沉沉望了我一阵:“罢了,我哄你睡吧。”
说罢,他起身靠过来,伸手圈住我,指缝顺着我的头发梳理,温热的呼吸拍打在我的头顶,安抚着我的心神。
迷迷糊糊之际,听到他一声“我走了?”,连忙下意识地抓人,抓到他手腕后,轻轻道了声“不要”,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也是先摸身边的人,摸到还有人在,才放下心。
最初他总是事毕就立即走人,后来似乎是察觉到我有挽留他过夜的意思,才渐渐与我共眠到第二天,但还是会在天亮以前离开。
而此时,天还暗着。
“几时了?”我问。
他答:“还有一个时辰天亮。”
…
今年万寿宴办得比往年隆重,张灯结彩,桌上布的菜肴也比往年精致,请的王侯将相皆携亲带眷,大宴上济济一堂。
我与他遥遥相应,只见他回去后又换了一身衣裳,素雅清高,独自一人坐在那,也不与人交谈。
有不少大臣携嫡女前来,都是些还未出阁的女子,目光时不时往他那里瞟,
我摇了摇酒盏,抿了口里面的酒。
酒气甘甜,疏解了我口中苦涩,一旁的懿妃见我像有心事,悄声问:“妹妹怎么了?”
我笑笑:“没怎么。只是想到今日宫中鼓乐齐鸣,家父却还守在边疆,挨冻受苦,不免失落。”
“我懂妹妹的心情,但大将军为国效力,替皇上解忧除患,妹妹理应感到开心才对。”
我点点头,放下酒盏。
宴席上,很快安静下来。
“今日朕宴请诸位王公将相,一同过这万寿节,甚是欣慰。前几日平息了藩王之乱,又治理了江南水患,在座都是大有功劳在……”
皇帝在上谈笑风生,下面的臣子扶着酒盏,斟酌贺词。
我心不在焉地戳着面前的糕点,抬眼瞥了眼对面的高清河,他正望着某处出神,察觉到我的目光,很快转向我,冲我牵起嘴角微微笑了一下。
与我亲密无间时他少有露出这样温文的笑,此时看得我慌乱,也怕他人察觉,扭过头看向别处。
拈起一粒蜜饯红果送到口中,三心二意地嚼着,忽地听到一道颇耳熟的清亮女声,正笑吟吟地向皇帝祝酒,顺着声音望去,是佟佳氏那位还未出阁的小女。
待她致完辞,皇帝便笑着接道:“朕听你姐姐说,你尚未选中适婚的男子?”
那小女满脸羞怯地回:“是。”
“那你觉得,朕这后宫如何?”
她愣了一下,脸上立即为难起来:“后宫好归好,可已有姐姐在了……”
皇帝仰头大笑几声,食指在桌上敲了两下:“与你说笑呢,莫当真。朕朝中德才兼备之人甚多,高爱卿属佼佼者,你若是有意,朕今天就为你指婚。”
我瞧那女子机灵是机灵,却独独沉不住气,一听要为她指婚,连忙上前行了个叩头礼,喜道:“谢皇上成全!”
“那高爱卿呢?”
高清河同样上去行了个叩头礼:“谢皇上成全。”
我望向他们,一唱一和的,抿了口素汤,转头去寻阿焕:“阿焕,有些闷,陪本宫出去走一走。”
懿妃侧头看了我一眼,我也看向她,问:“懿妃娘娘是否同去?御花园开了花,湖上有明灯照映,别有一番天地。”
“不了。”她笑着回绝。
也是,这宴席才开始,现在离席不大妥当。
只不过,我要离,没人敢拦我。
“那我先行一步。”
出了宴厅,我寻了个偏僻的小路,伴着阿焕缓缓前行。
夜风中,带动起一阵不知名的花香,我瞬时心旷神怡,越走越慢了。
旁边阿焕一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现下终于忍不住开口,口气带着埋怨:“娘娘,恕阿焕多言,高大人本就不是值得您倾心的男子。”
我挑眉,饶有兴趣地笑道:“我倾心于他?何以看出?”
“娘娘,那日他说的,我都听到了。”她蹙着眉。
我停住,伸手摘下一朵枝头上的白花,捏着细小的花茎转动:“我一早知道他不敢违抗君命,所以并不失落。不过承恩也好,拒赐也罢,我都不甚在意。”
阿焕问:“为什么?”
我勾起唇,将那朵花重新放到枝头上:“心不系他。”
阿焕不作声了。
沉默了阵,我摸出前几日醉酒从高清河身上抢来的香囊,借了只火折子,寻了个空地生火将它烧了。
站了会儿,我侧过身说:“阿焕,你回去帮我把披风拿来,夜里有些凉。”
她应了声,匆匆离开了。
瞧着火烧完熄灭,我抬步朝草木深处走,走了没几步,转角看到倚在树后的他,脸上并不意外,贺喜道:“金宵同温鸳鸯梦,来年双飞了重重。从今日起,大人便是有家室的人了。”
他没有答我,脸上阴晴不定的。
“怎的,娶妻不是件高兴事?”我问,上前仰头打量着他。
他一把拽过我的袖子,将我拽到他身前,皱起眉紧盯着我,语调生硬地道:“就这么盼着我娶妻?不听我解释一句?”
“你我风月一场,我也该盼着你好不是?”
我瞧着那张俊逸面孔皱在一起,有要爆发的势头,连忙踮起脚,将唇印了上去。
他先是任我吻他,我撩拨几下,便开始渐渐有所回应,粗暴地吸吮着我的香舌,好几次咬到我,也毫无悔意,继续那毫无章法可言的深吻。
直到吻得我气喘连连,眼眶里闪着细泪,他才终于松开我。
我倒在他怀里,胸口不住起伏,他揽着我的腰的动作轻柔了许多,歉意地在我额上吻了吻。
“晚上我等你。”我整了整衣襟,将他的手推出去。
他恋恋不舍地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