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从苏茂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洛云陌和薄野秀知道了他们一开始是真的逃亡仙度的。
但是途中追兵紧追不舍,逼得他们无可奈何只好偏离方向,寄希望于异国他乡。
本来以为逃到其他国家的地盘那些虎狼一样的追兵会顾忌一二,不敢再追。岂料那些追兵狡猾无比,诡计层出不穷,最终杀得他们身边的护卫随从一个不剩,苏茂以身为饵拦下这些追兵,被识破根本不会使用火雷以后也经受了一番酷刑,正如洛云陌赶到时看到的那样。
但是苏茂现在虽然受了一番苦,还是能露出欣慰的笑脸,只因为他的确为妹妹和甥儿的逃亡拖延了时间,也等到了长公主的援助。现在他们可以即刻上路去和妹妹甥儿会合了,已是比三个人都先后丧命在禁卫军屠刀下的结局好了太多。
“苏大人,你放心,现在有我和阿秀在,你们都会没事的。”洛云陌沉声保证道。
她这次绝对不会再把守护七皇弟的任务假手于人。
这样差点造成万劫不复遗憾的事情绝不能重演,她也不可能保证每一次都有薄野秀这样真正胸襟敞亮、光风霁月不图报答的贵人相助。等找到七皇弟他们,她便带着人直接返回凤栖城,联络朝中不平有志之士,推翻昏君暴政,拥护七皇弟登上大位,以正皇室正统。一切的一切,在解决奇毒之危后,等待她亲自做的事太多。
复仇暂时搁置一旁,现在她不亲眼看着中秦走上富强是总也放不下心的。
只因为墨玄城,这个最大的变数,也是最有野心最有耐心的猎人还在暗中潜伏着,随时可能一口吞下传承百年的中秦。
洛家江山,绝不可在她这一代易主!
不过洛云陌现在抱着盲目的信心,却唯独忘却了一点——人算不如天算,命运的不变轮回往往让人事与愿违。
苏茂身上受的伤很重,洛云陌不得不因此放慢脚程,即便如此他们也足足找了五天才终于在一个处于小小绿洲中心的城镇找到了一身脏破得犹如乞儿一般的七皇子洛翊。
洛翊看到洛云陌他们时,眼瞳骤然一缩,尤其在看到脸色苍白却依然活着的舅父时,他的眼睛湿润了。
“舅父!长姐!”洛翊带着哭腔冲过去喊道,给人感觉浓浓的辛酸。
从前娇生惯养在皇室长大的精致小娃,现在被迫因为残酷的现实而提前长大成熟,皮肤黝黑了,眼神也沧桑了许多,多了很多连洛云陌都看不透的深沉。
可是现在,他扑进苏茂怀里放声大哭的样子才让人惊觉,生来是皇子,即使再早熟,也不过是个孩子。
寻常百姓家和乐融融畅想天伦绕膝之乐的时候,他要经历的却是惊心动魄的逃亡和追杀。
“七皇子没事了,舅父好好的。你母妃呢?你母妃她还好吗?”苏茂嘴唇颤抖,还是把手轻轻放在洛翊肩上问道。
孰知就这一个问题,竟是让洛翊浑身一僵,他抬起泪流满面的脸蛋,眼中满是空洞和哀怮。“母妃她……”
看到这样子的洛翊,洛云陌和苏茂下意识就升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等洛翊领着他们来到一处荒置的破庙时,看到那蜷缩在角落,盖着破烂的碎布衣裳,身体孱弱到弱不禁风,肤色蜡黄目光黯淡,咳一咳都像风烛残年的老者一样的温妃时,苏茂的眼睛一下子泛红了。
不是不知道自家妹妹身娇体弱,受不得苦。
可是真正看到她这个样子,说
不难受是假的。
苏茂像是生怕惊到这样脆弱的妹妹一样,轻轻走过去忍着悲意唤道:“妹妹……”
“是哥哥吗?翊儿,你听见了吗?你舅父真的来了,他来接我了。”温妃无意识地呢喃,眼神呆滞无神。
但等洛翊带着哭腔告诉她,这真的是活生生的舅父在唤她的时候,温妃突然就来了精神,惊喜地看向苏茂,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紧紧抓住他的手,颤抖着反复呼唤着:“哥哥,哥哥!”
“我在这儿,妹妹你别吓哥。”苏茂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脸色也苍白如雪,他总算是知道洛翊那样欲言又止带着悲意的神色为何了。
洛云陌和薄野秀对视一眼,也觉得温妃这样突然来了精神的样子很不对劲,弄不好是回光返照。
就在薄野秀刚要说让自己给温妃把脉瞧瞧的时候,温妃的精神忽然萎靡了下来,眼神又混蒙不明了,近看她眼底的神采是在一点一点地涣散。
苏茂和洛翊同时哀声大叫:“母妃(妹妹)!”
“让开。”薄野秀忙去给温妃把脉,可是结果依然不乐观。
他沉下脸色,无能为力地冲三人摇了摇头,轻轻叹息。“晚了。药石罔替,我也无力回天。”
“妹妹啊!”好不容易以为躲过一劫,能和长公主一起带着妹妹和甥儿回到旧土,找到东山再起的希望……
为何这才一重逢,面临的是天人永隔!苍天啊,你何忍心!
“母妃,母妃……”洛翊则是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一样,紧紧抓着母妃依旧温暖的手,眼中含着泪花,总是不愿落下。
就好像一旦落下泪,母妃就会彻底离他远去。
洛云陌已经不忍再看下去,刚想和薄野秀一起走出去留给他们三人独处的机会,哪知道温妃最后一线清明仍在,迷迷糊糊中望着洛云陌越发模糊的背影,她尽力挽回一般地唤道:“长公主……”
“温妃娘娘,有何事你尽管吩咐。只要我能做到,就绝不会食言!”洛云陌脸色郑重地转过来,缓缓道。
温妃笑了,这一笑是说不出的温婉动人,好像这间小小的破庙都因为这个美好的笑容而变得明亮生动起来。
眼前越来越模糊,身体越来越冰冷,她感到生命逐渐抽离身体,张张口,就只是不舍地一句:“求你,让我的翊儿一直在你的羽翼下,平平安安。”
“我答应你,温妃娘娘。”一路走好。
下一瞬,这个曾经带着外人眼中痴傻的皇子依旧能不妒不怨,淡泊安静地偏安一隅的温婉佳人从此香消玉殒。
西羌国土地处大陆西北,白昼酷热,深夜严寒,气候几乎是两处极端,极不利于尸体保存。
苏茂知道妹妹的愿望,虽然很想带着妹妹的尸骨回故乡安葬,可是因为现在他们还处在危机中,这个愿望注定是遗憾。
洛云陌和薄野秀一手包办了温妃的丧葬事宜,选了绿洲上最风景宜人的地方安葬了这个温婉毓秀的美丽女人。
洛翊从头到尾没有哭,全程面无表情,叫苏茂这个舅父最心惊的是他小小年纪,眼底刻骨的冰寒和城府。
这个孩子,终于完成了他作为一个皇子的蜕变。他注定是要继承中秦大统的,现在培养为时未晚。
更何况,本就心怀鸿鹄之志的他已经多了仇恨之心呢。
给洛翊打理整齐,众人再准备上路已经是三天后了。
薄野秀是第一世家的少主,
为洛云陌破了一次例,又因为疼惜她肩上压着的重担,叹气过后又决定帮人帮到底了。
他先一步告辞,回到世家去安排人精心做好一路部署,确保洛云陌他们能平安回国。
可谁都没想到的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薄野秀前脚刚走,后脚一群犹如跗骨之蛆的杀手冒了出来。
洛云陌眼神一凛,冰冷的寒意从她身上传出。
握紧了软剑,洛云陌一字一顿冷冷道:“你们这些人,还真是阴魂不散讨厌得很!”
“我们也不想这样执着不懈,谁叫长公主你的人头太值钱!”杀手们没有废话,大喊一声就冲了上去,一群人围着洛云陌打。
从客栈里头打到大街,刀刀剑剑都是冲着刁钻的角度去的,洛云陌一个劲儿催动内力,一手软剑一手马鞭,抽起手边的什么就朝眼前的刺客扔去,倒也游刃有余。解除了奇毒困扰,洛云陌的能耐说是以一当十也不为过。
但是偏偏洛云陌身边这时候多出了两个累赘。
中秦新帝公然悬赏追杀幼弟可不会带来什么好名声,世人只会指责洛绍这个兄长不仁,坐上皇位还凶残得不能容人。
所以禁卫军对苏茂他们的追杀,一直是在暗中进行,不如洛云陌这样的大张旗鼓。
那些杀手倒是不知道苏茂和洛翊的身份,但不妨碍他们联想,洛云陌和他们对打的时候一直在有意避着这两个人,说不定这两个人就是洛云陌的软肋,可以拿来逼她就范。
说干就干,杀手们可不管手段是否阴险,能杀死目标得到赏钱才最重要。
苏茂是个弱书生,还是个伤势未愈的弱书生,在凶残的杀手冲他们扑过来的时候,他只来得及将洛翊推到一边,自己就全然落入了敌人手中。寒光凛凛的大刀刀刃就抵在苏茂的脖子处,稍稍送进一点就能要了他的命。
苏茂一脸不屈,冲洛云陌大叫:“不用管我,长公主快走!”
“舅父……”洛翊拳头捏得死紧,眼底一片阴霾,这一刻没人能猜出他想什么。
指缝间滴答滴答,刺目的血花在地上溅开,他却没有莽撞地大喊大叫让洛云陌分心。
洛翊,无形中已经成熟了不少。
洛云陌一见苏茂被擒,目光更是寒冽。她反手就砍向一个杀手,在眼角余梢瞥见苏茂脖子见血时,动作又不得不缓下。
她对面的杀手大笑着给了她一个耳光,洛云陌脸颊红肿,双手捏得咯吱作响,却依旧只能忍耐。“要杀就杀!”
苏茂不能死,苏茂有大才,这世上可以没她这个败事有余的长公主,唯独不可少了苏茂这样的智囊!
“哈哈哈,长公主,你终于认命了。那好,我们也不多为难无辜了,动手!”
叮叮叮!铿铿铿!
在长剑即将砍下洛云陌头颅的时候,隔空飞来无数泛着蓝芒的暗器,众杀手脸色大变,匆忙挥舞着自己的武器格挡暗器,但也给了来人机会一举救下洛云陌他们。
洛云陌闭目待死,却发现自己被人拦腰带着往后,直接靠上了坚实温暖的胸膛。
她惊讶地睁开眼朝上看去,瞳孔一下子缩起,不善地叫道:“劳予绰!”
“长公主和我有什么恩怨可以稍后再说,先解决了这些跗骨之蛆才是正经!”劳予绰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洛云陌耳边响起。
他想,真是够巧,居然能在这里见到她……
难道这就是传说的缘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