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一日一日的日子
“看看看看看什么!这!看个屁!”陆甲吼他。
陆由嗓子半天都哽着,终于,他叫了出来,“哥!”
陆甲肩膀颤了一下,他张了张口,可那句“谁是你哥!”终于没有说出来。
陆由忍了好久才没让眼泪掉下来,他终于笑了笑,“哥要去哪啊?”自己真是太差劲的弟弟,哥哥要出远门了,连他去哪都不知道。
“新疆。”陆甲道。
“啊?”陆由心里重重的。
“老六的大伯在那边开了个货运站,我过去帮着卸货登记。”说到这里还是又杂上一句,“和风风光光的大明星当然不能比了。”
“马上就冬天了,新疆挺冷的吧,哥也没带什么衣服。”陆由道。
“带了。关你屁事!”陆甲又拽起来了。
陆由即使被哥哥啍两句也不放在心上,“哥几点的车啊。”
陆甲看看表,“还有半个小时。”
“那,哥要不要买个茶座,先进去放东西。”陆由小心翼翼地问。十块钱的茶座可以提前进站排队,好占个好点的放东西的位置。要不等人多了,行李架别人就占满了。可是,哥哥若是提前进去,和自己说话的机会就又少了。陆由心里堵得难受,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甲舍不得花那十块钱,“现在又不是过年,哪有那么多人,让人养得变大少爷了,别沾染我们这些穷人啊。”陆甲好像又恢复了常态,可不知为什么,他的语声竟有一丝伤感。
“我不会。”陆由小声道,“哥——”他又叫了一声。
“什么事。”陆甲感觉不到,自己的语气也缓和了。
“你去了那边,有时间不烦的时候,给小乙儿打个电话啊。”陆由小名叫小乙儿,因为陆甲叫陆甲的缘故。
陆甲声音堵在嗓子里,半天说不来一句话,终于道,“知道了!我进去了。”
“哥!”陆由又叫了一声,他觉得自己声音很大,可是,那一个字却嘶嘶剌剌的像是从嗓子里扯出来。
“说!”陆甲道。
陆由紧紧抿着唇轻轻摇头,终于道,“哥碰上好的了,找个嫂子吧。”
陆甲太不习惯这种气氛,“知道了!走了!”
“哥!”陆由提高了声音。
“又有什么事!”陆甲道。
陆由连忙从外套里边的口袋里拿出信封,又从外面口袋里拿出护手霜,“哥——”
“滚你妈的!我不要!”陆甲喝道。
“小乙儿就算做错了多少事,可,可我这钱,都是干净的。小乙儿没有干让陆家丢脸的事,哥,你收着吧。”陆由求道。
“我有钱。”陆甲语气软和下来了。
“我知道。哥是哥的,这是小乙儿的。”陆由说到这突然想起,自己急着下车,竟是忘了拿车里放的何北帮他买的给陆甲火车上吃的东西,“哥拿着吧。火车站贼多,这样推的不好。”
陆甲没说话。
“哥,小乙儿真的没做过你说得那种事,一次都没做过,哥,你不要嫌我,我真的不脏。” 陆由眼泪刷地下来了。
陆甲一颗心像被刚从腌菜坛子里拎出来的泡菜,他伸手接了陆由给的钱和护手霜,“我走了。你,你跟着那个总经理,好好学。”
陆甲没有再等陆由说话,拎起并不重的行李袋,背着球杆,一步一步地,走远了。
陆由直直地看着,就像无数俗烂言情小说写得一样,直到哥哥的背影散在人海里,再也看不见。他转身,不远的地方,是何北拎着那一袋吃的,“何北哥。”
“我当时也没提醒你。”何北憨厚地笑着。事实上,陆由一下车他就想起来了,只是叫了好几声,陆由都没听到。后来,又给陆由打手机,但陆由都没有接。他记得徒千墨叮嘱过的离陆由远一点,一直未敢过来。
“谢谢何北哥。我刚看我哥带吃的了,这些,您带回去吧。”陆由连忙道。
“刚我应该叫住你的——”何北道。
“没,没事儿。谢谢您的心意,我,我买了东西了。”陆由道。
何北不再提,只是送陆由到了楼下的时候给徒千墨打了电话,汇报自己忘了把买的水果给陆由,徒千墨道,“没事儿。”
陆由回到家,心里一直重重的,刘颉知他心里装着事,也没逼他立刻学习。陆由一个人脱了鞋去墙边倒立,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小时候的事,终于,在第四次倒地的时候,他没再逼自己重倒过来,而是沿着房间走了一圈便狠狠洗了把脸,继续看剧本。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情绪突然间就特别饱满,无论学什么都很带劲,刘颉进来透过门缝看了他两次,直到吴嫂来做晚饭也没叫他。
估摸着徒千墨快回来的时候,刘颉敲开了他的门。
“师兄——”陆由因为一直闷头看本子,眼睛有点涩。
“中午没吃饭吧。”刘颉道。
陆由有些不好意思。
“吴嫂弄的茄汁茄盒,你去吃两个垫垫。”刘颉道。
“不用了,不饿。”陆由说到这里却问刘颉,“师兄,老师给‘镜头感’这里,做了重要标记,我,我在卡狄的时候虽然也学过,但是从来没拍过戏,这个,我还理解地不太够。”
刘颉点点头,“这是经验的问题,在你正式进组前,老师会安排导演组的老师教你一些技巧的。那时候,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也可以帮你补补课。”
“谢谢师兄。”陆由才说了这一句,却听到徒千墨声音,“什么叫到时候帮他补课。这些东西,卡狄的老师都没教,养他们是吃白饭的?”
陆由和刘颉都低下了头。
徒千墨道,“镜头感,简单的说,就是演员在拍摄中与摄影机的关系和对摄影机的感受,这其中,对演员的要求就在于表演时面对不同镜头的准确度和分寸感。由于剧情和刻画人物的需要,导演要求摄影师采用全景、中景、近景、特写这些不同的镜头来表现演员的表演,而摄影机的拍摄动作就会有推、拉、摇、移、跟这些不同的变化,角度也有俯、仰、斜、正的区别。你必须熟练地适应摄影机的不同变化,配合机位变化表演,准确地把握好面部表演和形体动作的幅度,与镜头的镜别、动作、角度的变化形成配合。你以为,要你找镜头,就是对着个框框眨眼睛吗?你不懂得去配合摄像,摄像也不愿意将就你。真不知道这些年卡狄的表演基础都在教什么,这么简单的概念也不知道。”
陆由低下头,镜头感这词他实际上是挺耳熟的,但是怎么说呢,卡狄的培训有侧重影视的,也有侧重歌舞的。陆由唱歌唱得好,跳舞又很有天赋,小提琴拉得也不错,主要都是往歌手方面培养的,是以影视这边的侧重就不多。更何况,这些具体的培训,都是要到了确定你有角色的时候才会再开班的,卡狄练习生那么多,老师们不可能把所有的东西教给所有人,陆由在这方面的确是有欠缺。其实,他当初高攀徒千墨,也主要是看中徒千墨门下的南寄贤孟曈曚赵濮阳都在歌坛发展不错的缘故,至于演戏嘛,陆由就算不精,但也看得出刘颉这种人是天生的演员,给了他机会,人家一定会红的。
而事实上,徒千墨也正是看重这一点,所以,他为陆由选的出道的第一炮是《犀角》的舞台剧,能让陆由充分展示自己歌舞方面的天赋。当然,《晚照》,是额外福利了。
“老师,我记住了,我以后好好学。”陆由连连保证。
“嗯。吃饭去吧。”徒千墨看了他一眼,“光说不起作用,就我刚才讲的这种基础的东西,你就算不懂,脑子里也应该有个概念,李陌桑不是好糊弄的,惹恼了他,有你的好果子吃。”
“是。”陆由连忙应了。
徒千墨又看他一眼,“别以为我哄你,不信,问你三师兄。”
陆由忙道,“陆由不敢,陆由知道的。”
刘颉笑,“李导,是很严。有一次,我不小心迟到了,一段从摩托车上摔下来的戏,他要我演了十遍。收工回来,挽起裤管一看,腿上数不清肿了多少块。恰巧碰上老师探班,当场就和李导吵起来了。”
徒千墨顺手将刘颉拉过来拍了他屁股一巴掌,“还恰巧!”
刘颉脸红了,说实话,这种太亲昵的动作,以前真是很少有的,不过,他在逐渐慢慢适应,“都记不得是什么事了,我犯浑,受了老师的家法,一路跑去剧组,结果还是迟到了。”
徒千墨接着道,“我那时候脾气也大,鞭子提在手里就哪都抽,他身上本来带着伤,还被李陌桑那孙子这么折腾,实在是岂有此理。”
陆由听徒千墨这么说,也想得到,肯定是他觉得自己打得狠了不放心又去看三师兄,结果一看,发现自己的弟子那么惨。他这么护短的人,自己欺负死了都不能让别人动一个手指头的,不掐才怪。不过,电影机器李陌桑,是那么好相与的吗?
经过了这个插曲,陆由也放松了些,上了饭桌,徒千墨问他,“送了你哥走了?”
虽然这是一句废话,但也代表着老师的关心不是,陆由放下筷子站起身,“是。谢谢老师,钱,我哥他收下了。”陆由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如释重负。
徒千墨点头,“那就好。”
陆由坐下来,气氛越来越好了。
日子有条不紊地过,大概是徒千墨工作太忙,每天的晚饭倒成了他们师徒的好调剂,自从陆甲的事情之后,陆由对徒千墨多了几分好感,平时见着老师也不那么畏怯了。他渐渐养成了早起写总结头一天晚上做计划的习惯,虽然还是觉得这个顺序有些怪,但也逐渐体味出好处来了。每天早上想想昨天做的事,对今天也是一种鼓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日子就会过得又忙碌又充实。陆由现在每天跑五千米,做两百个俯卧撑仰卧起坐,蛙跳提踵这些都配合着练,毕竟不是运动员,徒千墨的要求也不高。他剧本越看越有心得,表演理论方面的书也读了一些,徒千墨知道时间紧,将重点都做成了word文档,陆由只需要每天根据徒千墨头一晚上的指示学习就成。徒千墨给的文档是真正的精华,一般的知识要点都挑出来一网打尽。陆由这时候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试戏的时候,这个老师能那么随随便便地就说出格?阿?托夫斯托诺戈夫的名言,本以为,他只会挥挥藤条发发大枣,原来,竟也是肚子里有货的。刘颉告诉他,从前,二师兄和自己要看的戏剧论方面的书,都是老师亲自开的书单。当然,这些书徒千墨肯定不会全都看过,但他至少没有亏负老师两个字。
陆由的生活越来越有规律,跟徒千墨,虽然还是没办法太亲近,但也不像以前那样怕怕的了,甚至偶尔,徒千墨开个玩笑什么的,他也敢接两句茬。《犀角》的电影,刘颉要他自己试一试写舞台剧,这真的是个大工程,陆由三天前就写好了,前天又修改一遍,昨天终于壮着胆子拿去给徒千墨,徒千墨叫他先放下,说是今天晚上和他细谈。
陆由心里惴惴的,晚饭时,没看出来老师有什么不对,休息的时候甚至还和三师兄还有自己一起看了会电视,这些天,生活节奏紧凑了,做得事多了,但是好像,休息的时间竟也会很诡异地多起来。
徒千墨看电视里那个实力派男演员对着一个美貌毫无说服力的女特务展开所谓的邪魅表情,“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俗话说得好——”那男演员是绝对的演技派,说到这里的时候,刻意顿了顿声音,嘴角稍稍上扯,脸也贴过去。
徒千墨接道,“好死不如——”
电视里果然就是,“好死不如赖活着。”刘颉和陆由都笑了。
徒千墨换台,“真是没劲。难怪神秘的某部门调查说,观众平均七到十秒毙一次电视台,这样的破片子,不换台能行吗?”他用几乎一秒一换的速度换了十几个,而后又重新按了十七,这回,那个女特务对男演员说,“呸!要我嫁给你!休想!”
徒千墨回头看陆由,“俗就俗吧,别的,还不如这个呢。”
陆由道,“其实,台词就算老一点,反正连续剧嘛,观众看的就是剧情。”
徒千墨道,“准确地说,就是这比裹脚布还长的一个女人与几个男人的故事,或者,几个女人与一个男人,看编剧怎么抽吧。三角铁律,总是没错的。《犀角》,名声大,其实,也一样。”
陆由知道,他说到这了就是要谈剧本了,刘颉见老师起身了,也立刻关了电视。
陆由跟着徒千墨去房里,徒千墨早都将剧本放好了。陆由揪着心里的小兔子故作镇定地站在他身旁等着,徒千墨终于伸手弹了弹陆由的剧本,“你知道,什么是剧本?”
“剧本是一种侧重以人物台词为手段、集中反映矛盾冲突的文学体裁。它的基本特征是:浓缩地反映现实生活,集中地表现矛盾冲突,以人物台词推进戏剧动作。”陆由连忙背了一遍剧本的基本概念。
徒千墨一笑,“不用那么复杂,我告诉你,剧本,其实就是一个故事。”
陆由愣了。
徒千墨笑,“希德?菲尔德说,一个电影剧本就是一个由画面讲述的故事。我说,一个歌舞剧剧本,就是一个借音乐讲述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小徒还不错的,对吧~
今天下午弄了好久的文案,最后,还是觉得,就这样吧,我果然是一个严肃到无趣的人啊~
叹~
不知道大家会不会觉得现在这样的文案太密了,看着不舒服~
谢谢下午一直替我出主意的亲们~
辛苦了~
抱抱你们~
谢谢捉虫的大人~